军营在金边城西,离市区不远,但周围已经是农田和荒地。
一条土路从公路上岔出来,两边是低矮的灌木丛,走了十几分钟才看到铁丝网围成的营区。
索先生派来的人把杨鸣他们送到门口就走了,只留下一句话:“肯帕中校会安排。”
门口有两个士兵,穿着皱巴巴的迷彩服,脚上是人字拖,背着步枪,正蹲在阴凉处抽烟。
看到杨鸣他们的车开过来,其中一个站起来,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示意停车。
花鸡摇下车窗,用高棉语说了几句。
那士兵往车里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后面跟着的两辆车,点了点头,转身往营区里喊了一嗓子。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军绿色T恤的年轻人跑过来,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牌,腰间别着对讲机。
“跟我来。”
他说的是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
车队跟着他往里开。
营区比杨鸣想象的要大,也比想象的要乱。
道路两边是低矮的平房,墙皮剥落,窗户上挂着脏兮兮的布帘。
有些房子门口堆着杂物,有些房子里传出奇怪的声音。
一群光着膀子的士兵蹲在树荫下打牌,旁边放着几瓶啤酒。
远处有几辆皮卡车和一辆老旧的装甲车,停在一片空地上,车身上全是泥。
这不像军营,倒像是一个破败的村子。
车开了两三分钟,停在一片空地前。
空地上围了一圈人,中间是一个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圆形场地,直径两三米。
场地里有两只公鸡正在搏斗,羽毛和血到处飞溅,周围的人大声叫喊,挥舞着手里的钞票。
斗鸡场。
杨鸣下了车,花鸡跟在他身边。
老五、贺枫、员力博、高振博也下来了,站在车旁边。
那个带路的年轻人往人群里挤了挤,喊了几句什么。
人群让开一条路。
杨鸣看到了这个军营的负责人肯帕。
四十岁上下,身形精瘦,皮肤黝黑,脸上坑坑洼洼的,像是早年留下的伤疤。
他蹲在地上,手里抓着一把带血的美金,嘴里嚼着槟榔,正在骂娘。
他的斗鸡输了。
那只鸡躺在场地里,脖子耷拉着,不动了。
赢的那只站在它身上,扑腾着翅膀,发出尖锐的叫声。
肯帕站起来,把手里的钱扔给旁边的人,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落在杨鸣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然后他吐了一口槟榔汁,红色的,落在地上,像血。
“华国人?”
杨鸣点头。
“索先生让你们来的?”
“是。”
肯帕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被槟榔染红的牙。
“索先生的面子我给。但住我这里,不能白住。”
杨鸣看着他,没说话。
“住宿费,一天一千美金。”肯帕伸出一根手指,“先交十天的。”
旁边的几个手下发出一阵笑声。
一万美金住十天,这个价格足够在金边最好的酒店住一个月。
老五的脸色沉了下来,刚要开口,被杨鸣抬手拦住了,然后冲员力博,高振博,挥了挥手。
两个年轻人从后面的车上拿过来一个黑色的箱子,放在杨鸣面前。
杨鸣示意他们打开。
箱子盖掀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码放的美金,一捆一捆,用橡皮筋扎着。
斗鸡场边的喧闹声突然安静了一瞬。
肯帕的眼神变了。
那股傲慢和不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赤裸裸的贪婪。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箱钱,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咽口水。
“这是见面礼。”杨鸣笑着说,“住宿费另算。”
肯帕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
他走上前,直接用沾着鸡血和泥土的手从箱子里抓起一叠美金,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我就喜欢跟爽快的华国人打交道。”
他拍了拍杨鸣的肩膀。
“营房随便住,想住多久住多久。”他的语气亲热了许多,“但有一点,别在我这里搞出什么事。”
他顿了一下,又笑了笑。
“除非,钱给够。”
杨鸣点头:“明白。”
“还有别的需要吗?”肯帕的眼睛还在往那个箱子里瞟,“吃的喝的,女人,赌场,我这里都有。”
“有一样东西需要。”杨鸣说。
“什么?”
“枪。”
肯帕的眼睛眯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他盯着杨鸣看了几秒钟,像是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人。
然后他又笑了。
“跟我来。”
……
武器库在营区的最里面,是一排低矮的水泥房子,门口有两个持枪的士兵把守。
肯帕领着杨鸣和花鸡走进去,其他人被留在外面。
房子里面比外面凉快一些,光线昏暗,空气里有一股机油和金属的味道。
靠墙堆着十几个木箱子,有的盖着,有的敞开着。
角落里还有几个绿色的铁皮箱,上面印着俄文字母。
肯帕踢了一脚最近的箱子。
“这些都是刚弄来的。你们拿去用,但别说是我的货。”
花鸡走到箱子旁边,蹲下来,掀开盖子。
里面是十几把AK47,整整齐齐地码着,枪身上抹着黄油,在昏暗的光线里泛着幽光。
全新的。
花鸡拿起一把,拉动枪栓,动作熟练。
他检查了枪膛、弹匣槽、准星,然后点了点头。
“保养得不错。”
“那当然。”肯帕得意地笑了笑,“我这里的东西,都是好货。”
花鸡放下那把枪,又打开旁边的几个箱子。
弹药、手雷、几把手枪,还有一些杨鸣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这些怎么卖?”花鸡问。
肯帕报了个价。
不便宜,但也不算太离谱。
在这种地方,能买到武器本身就是一种特权。
花鸡回头看了杨鸣一眼。
杨鸣点了点头。
“AK要十五把,弹药要够。”花鸡说,“手雷要二十颗,手枪要五把。”
肯帕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没问题。还要别的吗?RPG?重机枪?我这里都有。”
“暂时不用。”杨鸣说,“以后可能还会用得到,不过到时候再说。”
“随时欢迎。”肯帕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生意嘛,讲的就是长期合作。”
他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对了,你们跟索先生是什么关系?”
“生意伙伴。”杨鸣说。
“什么生意?”
“做港口的。”
肯帕“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但他的眼神闪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
“港口……”他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然后摇摇头,笑着走了出去。
……
营房是两间相邻的平房,简陋但还算干净。
老五和贺枫住一间,杨鸣、花鸡和两个年轻人住一间。
安顿下来已经是傍晚了。
杨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远处的营区里亮起了几盏灯,有人在烧烤,肉香飘过来,混着柴火的烟味。
花鸡走到他身边。
“武器我让人清点好了。”
杨鸣点头。
“雇佣兵那边呢?”
“队长叫维克多,俄国人,以前在阿富汗待过。他手下有二十三个人。”花鸡说,“但他要价不低,一个人一天五百美金,打仗另算。”
“给他。”
“还有,他想见见你。”
“你安排。”杨鸣说。
花鸡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打电话。
杨鸣继续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
肯帕这个人,贪婪、粗俗。
但正因为如此,他反而好打交道。
只要钱给够,什么都能谈。
索先生安排他们住到这里,显然不只是为了躲苏帕,恐怕是别有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