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齐站在人群中,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在乾熙帝拿阿尔吉善在服丧期间饮酒说事儿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事儿可能是冲着太子来的!
虽然外头有传言,说太子后期已经不太信任索额图了。
甚至可以说,俩人之间已经出现了矛盾!
但是传言终归是传言。在大多数人眼中,赫舍里一家,仍然是太子最忠实最坚定的支持者。
毕竟,他们是太子的母族。
一旦太子登基,他们家的地位,还会蹭蹭往上升。
就好比佟家,不就是靠着乾熙帝这个好外甥,才兴旺起来的吗?
索额图现在死了,但是赫舍里家的人,肯定还是效忠太子的。
当乾熙帝问佟国维的时候,马齐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只要乾熙帝问他,他一定要借机报太子的一箭之仇。
可惜的是,乾熙帝偏偏没有问他,这让他从心里大失所望。
失望之余,他心里忽然又冒出来一个念头:
之前乾熙帝处理事情,大多时候都是乾纲独断,说一不二!
像今天这样,接连问了好几个大臣意见的局面,几乎从来就没有过。
当年,索额图还活着的时候,皇上也不用这么反复问人。
现在,乾熙帝一连问了好几个大臣,最后才问太子,他是不是想用这些大臣的嘴,把太子的话给堵回去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说明陛下对于太子,可不是一般的忌惮哪!
心里一个个念头闪过,马齐就准备看看,太子到底会怎么回应。
其实,沈叶在乾熙帝问他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打算。
当下上前一步,说道:“父皇,阿尔吉善如果真的在服丧期间饮酒,儿臣以为,这种行为绝不可原谅。”
“儿臣身为孝子,对他这种行为深恶痛绝。”
“父皇历来教导儿臣,治病要对症下药。”
“儿臣觉得,阿尔吉善这是得了‘不孝之症’。”
“因此,儿臣恳请父皇,命阿尔吉善回到盛京赫舍里家的祖地,为先祖守灵十年。”
“无诏书,不得离开盛京。”
“十年之后,看他是否彻底悔改,再决定要不要放他出来。”
去盛京守墓十年,这个惩罚听上去不算重。
但是对于阿尔吉善这种等着继承爵位的人来说,十年呆在盛京,人基本上等于废了。
就算十年之后从盛京能出来,恐怕也很难再被提拔。
太子这一招,等于直接把阿尔吉善的前途给废了!
乾熙帝听着太子的建议,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
对于阿尔吉善,心里始终扎着一根刺!
可是索额图刚死,如果现在就用“不孝”的罪名把阿尔吉善抓进大牢,然后严刑拷打。
就算当场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但是背后,难免会被人议论。
到了他这个地步,对于身后名声很是看重。
太子提议让阿尔吉善去盛京给索额守墓,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只要让盛京将军对阿尔吉善等人严加看管,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是,白鹿那件事……
几个念头闪过,乾熙帝摆了摆手说道:“索额图这几个儿子,一个个都不成器,辜负圣恩,对自己刚刚死去的老爹,也不够孝顺。”
“做出这等丢人的事情,实在是罪大恶极。”
“就如太子所说的办,让阿尔吉善他们兄弟去盛京老家守墓十年!”
“着盛京将军严加管教。”
说到这里,乾熙帝一挥衣袖道:“退朝!”
看着乾熙帝离开的背影,沈叶陷入了沉思。
阿尔吉善兄弟在索额图死了之后,可是变得非常低调,在很多人眼中,早已没有了存在感。
这次,到底是谁参奏的阿尔吉善呢?
究竟是冲着阿尔吉善,还是冲着自己呢?
正在沈叶琢磨此事的时候,四皇子悄悄来到他身边,低声道:“二哥,我听说参奏阿尔吉善的是都察院一个年轻御史。”
“这个人平日里并不怎么起眼,他是怎么知道阿尔吉善在服丧期间饮酒的呢?”
沈叶朝着四皇子看了一眼,淡淡的道:“自然是有人告诉他的。”
四皇子没有接着问,沈叶也没有再多说。
不过在返回毓庆宫的过程中,沈叶的脸色有些阴沉。
索额图虽然名义上已经死了,但是活着的索额图,依旧是一个隐患。
但愿阿尔吉善能够带着索额图,一起去盛京守孝十年,如果那样的话……
回到毓庆宫,沈叶刚喝了两口茶,周宝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太子爷,不好了!”虽然是秋天,但是周宝的额头上全都是汗。
看到周宝这副样子,沈叶的心咯噔一下。
周宝跟随沈叶这么长时间,已经有了稳重了不少。
平日里普通的事情,根本不会让他失态,慌成这样。
能让他这般慌里慌张,肯定不是小事。
沈叶朝着周宝道:“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太子爷,大兴县的一个秀才,在咱毓庆银行存了五十两银子,因为排号排到了一千多号,被债主逼得上吊自尽了。”
周宝声音发颤,接着说道:“现在他好几个同年带着他的家眷,还有一群在咱银行存款的储户跑到孔庙去了。”
“去孔庙?”沈叶听到这话一愣。
“那些人说,既然朝廷没有说理的地方,那他们就去找孔圣人评评理。”
周宝道:“他们这么做,其实就是想把事情闹大。”
“太子爷,您快想想办法吧!”
沈叶听完也怔了怔。
一个秀才被逼债的逼得上吊了,而他在毓庆银行存的钱还没有取出来。
这事儿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是沈叶稍一琢磨,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般情况下,逼债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要钱,不是要命。
如果对方手里有资产,那些逼债的人,最多也就是多加一些利息,而不至于把人逼死。
还有就是,这事儿刚出,就有这么多同窗帮忙闹事,甚至还煽动了其他储户一起去孔庙求圣人做主。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组织起来的。
更何况,如果那些同窗真这么讲义气,为什么不在这个秀才生前借钱给他救救急?
非要等他死了才出来闹?
为了一个同窗,敢和太子对着干,这已经不是“义薄云天”能形容的了!
可是,义薄云天的人,为啥不借给他钱呢?
难道义薄云天不如白银五十两吗?
沈叶此时是真的觉得累了。
先是阿尔吉善的事,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秀才上吊自杀。
这些事看上去互不相干,但是仔细一想,就知道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一念之间,沈叶想到了马齐,想到了那位李光地提到过的任伯安。
这一连串的风波,会不会和他有关?
沈叶站起身,对周宝道:“别慌,反正事儿已经出来了,咱沉着应对就是了!”
“你马上去找年栋梁,让他查清楚那秀才的真正死因。”
“还有一点,你让他查一下,那秀才为什么会欠债。”
“作为一个秀才,还能在毓庆银行存了五十两银子的存款,这样的人,怎么就会一下子欠了这么多债。”
“最终只能一死了之?”
周宝听着沈叶的吩咐,连忙答应了下来。
随即他又低声问道:“太子爷,要不要给礼部打个招呼,这些秀才如此闹事,太不像话。让礼部把这些人赶回去?”
用礼部对付那帮秀才,倒是对口。
沈叶沉吟了一下道:“现在让礼部去,已经晚了。”
“你给年进福说一声,让他把银行那边稳住,有什么情况,随时和五城兵马司保持联系。”
就在沈叶给周宝安排的时候,孔庙外边已经乱成了一片。
一个三十多岁的秀才正慷慨激昂地喊着:“……黎川兄只是想取自己存的钱,却要等到三十天……天理何在!仁义何在!……”
“……圣人啊!我们就是因为毓庆银行的主人一手遮天,找不到说理的地方,才来到这里,请您做主啊……”
而就在他大声的朝着圣人像告状的时候,几个披麻戴孝的女人跪在地上,不停地哭。
周围还有很多穿着长袍,一看就是读书人模样的人,和那倾诉的秀才呼应。
“黎川兄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们要为黎川兄讨回公道!”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
看着眼前乱哄哄却群情激愤的场面,富恒的脸色有些凝重。
虽然这些是他一手策划的,而且看上去效果非常不错。
但是他知道,这件事一旦做了,他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太子那边……
“富恒兄果然才情过人,真是高明!今儿这一闹,我们这些御史,终于要有用武之地了。”
一个比富恒大上十几岁的男子,看着前方的混乱场面,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地说道。
没错儿,就是兴奋!
富恒看了这人一眼,轻声道:“赵兄,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至于后面如何走,就看你赵兄的手段了。”
那赵兄笑了笑道:“富恒兄放心,我这就去写奏本。”
“毓庆银行店大欺客,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他们!”
看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富恒沉吟了瞬间。提醒道:“赵兄,你要记住一点,启奏可以。”
“但是,请务必把毓庆银行和太子分开。”
“千万别直接参奏太子!”
那赵兄一挥手道:“富恒兄放心,这个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