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悲剧。
不过悲剧并不少见。
尤其是在现如今,吕顾已经将复活权限覆盖全球后。
可以说每时每刻,这世界上都会有悲伤绝望发生。
如果想的话,甚至能做到同时观看成千上万个悲剧与欢闹。
而在某种难以理解的规则影响下,这还不会造成任何精神上的困扰,所以悲剧并不稀缺。
令吕顾感兴趣、追问的缘由,更多的是这种巧遇的缘分与兴之所至。
而对于一系列明显不正常的追问,对方似乎是当做了轮回流程中的一部分,随着引导也是将自己的一生平铺直叙地复述了出来。
而命运的转折,是这一切交流后,一句看来似乎无关的话:
“你觉得轮回转世,是好是坏?”
而对方的回答,则是令吕顾有些意外:
“俺不知道…”
他蹙着眉头低头沉思了许久,像是真的想努力思考出一个好的答复,但最终也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句。
说罢,便带着这份困惑与麻木,抬头看向了化身为官服青年的吕顾:
“俺能感觉出来,您肯定是个大神仙…俺能不能不轮回转世,俺不想有下辈子。”
这话不由让吕顾都有些愣了愣。
他能看出对方眼神中的意思,那并不是贪生下的苟且,而是写满麻木的疲乏。
他这简短的一生仿佛已经耗尽了全部精力,连死亡都不能舒缓半分。
而迎着那目光中的期待,吕顾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嗯,可以。”
“不过孟婆汤是没有了,我倒是有另外的办法,你可能会失去一些东西,但应当会活得更有意义。”
说完,便目光平静地与之对视:
“意下如何?”
而听闻这些,对方确实没什么犹豫,果断用力点头,丝毫没有过问自己之后会怎样的想法:
“嗯,大神保佑…额…”
带着一副终于解脱般松了口气的样子,他双手合十深深一拜,不过嘴上话说了一半便猛地顿住,有些尴尬。
吕顾倒并不在意这些。
直接放开了已经遍布全球的权限视野,快速选定了一处位置后直接抬手,一副流浪汉打扮的邋遢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坐标传送指令悄无声息间,将对方扔回了现实。那是一片已经荒废的深山村落。
不过在下一刻,便有数百个穿着各异的mc村民凭空刷新出来。
随后在像素光影翻涌间,退去了大鼻子模样,变为了一个个穿着朴素的村民装扮。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废弃破旧的屋舍也迅速在牛马村民们熟练的操作下被修缮维护。
而在村子中心不大的空地上,阳光洒落金黄松软的麦田,一个换了身样子、披着身猎装的粗犷男人悠悠睁开双眼:
“…这是?”
以空中飞行的鸟类视角俯视着这片村落,吕顾看着被自己换了身装扮的张翰文,疑惑不解地四处走动着。
与周围村民伪装成的农户交谈,并从一个个人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村里的猎户。
有宅有房,身材健硕,父母双亡,是十里八村媒婆抢手的适婚男子。
村内每一个人,上到80岁的老农,下到三岁幼童,都能熟络地叫出他的名字——张阿。
前世的30载,就仿佛是刚刚迎着暖阳抬头望日时,一个恍惚间短暂的梦,模糊、朦胧。
虽然不知为何记不起身为村庄猎户之前的事,但在所有人热情的招呼中,他还是很快安顿下来。
从所有人口中拼凑出了自己的身世,与脑子里模糊的梦有很多重合的地方。
比如遭遇山洪父母不幸离世。
而不同的是,在这座小小的村庄中,自己是个猎户,不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这样看来,现实与梦境似乎也说得通了…
而对于这一切,关注这边的吕顾都看在眼中,见对方已经快速适应,便也开始了下一步动作。
随着脑海中一串指令在意念中快速形成,山村连带着周围数百里的荒林被领地权限分割而出。
下一刻,时间刻度无声无息中被调到了万倍。
这片已经被分隔的空间,就连时间尺度上都被毫不讲理地单独切分,骤然加速。
在吕顾的视角中,这片村庄连带周围的山林、植物、花草。
开始快速地生长、枯败、衰落,种子破壳、再生长、再枯败、再生长,周而复始。
而村庄中的农户、来往的鸡鸭牛羊都纷纷仿佛按了快进键般,带起道道残影游走在道路与房屋间,耕地被开垦,下一秒收获,再一秒萌芽。
而这一切,在此时身处这片空间的生物来看却毫无异常,他们在这一年年间生老病死,哪怕在外界只是不到一分钟。
身在其中的张翰文,或者,此刻应该唤做张阿。
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他当着猎户,娶妻生子,又将自己总结的狩猎手艺传给下一代。
时间滚滚流逝,任何的疑惑与那点浅薄的回忆皆是被冲刷抚平。
10年,20年,30年…
直到他身形不再挺拔,佝偻着身体拄着拐杖,看着院内孙子的孩子嬉戏打闹,迎着暖暖的日光躺倒在摇椅上,缓缓地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这一世,他97岁。
而也就在他咽气的下一瞬,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一般,原本还在打闹嬉戏的孩童收回手脚,站在原地。
一道道或年轻或衰老的身体,也都渐渐站直。
光影翻涌间,一批着装略有差异、仿佛换了个时代般的人群出现,周围的房舍乃至地形山川都被快速地一镐一铲地平垒砌。
在时间加速下眨眼间,一座繁华的城镇出现了。
而在一户高门大户的屋舍内,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一个身着军甲的壮汉抱着怀中眼神有些懵懂的婴儿走出了房间:
“看这表情!我儿果然不一般!不愧是我老张家的种!哈哈!”
“按着字辈儿,也就是单名一个阿字,正好蔡府那边…”
随着男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府内也是快速开始庆祝起来,宴席摆了三天,举城欢庆。
十年、百年,转瞬即逝。
城池化作原野,原野化作戈壁。
每隔一段时间便变换一次。
就这样,在万倍时间刻度的指令加速下,三百年悠悠而过。
等这一切结束,那30年的麻木回忆早已被冲淡得找都找不见。
而在这最后,一个名为张阿的百战猛卒死在了围攻中。
魂归幽冥,成了个在三生石前照见前世的鬼差捕头…
……
意识混沌浮沉。
恍惚间,杨平看到了一座几乎要刺破云霄的宏伟关隘。
而在其中更是有密集的人流穿行着,但只见进不见出。
就在他感觉意识浮沉间已经要坠向地面时,忽的又感觉一阵牵引从自身上传来。
眼前一花,便失去了画面。
与此同时,一处伴着枝条沙沙、残水悠悠的僻静屋舍内。
靠窗的竹席上晨晖洒落。
面色安详的杨平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木质房梁。
“嘶——~”
“…这是哪啊?”
抬手扶着腰倒吸着凉气,缓缓爬起身,看着周围陌生的房间家具,有些懵逼。
不过随着这番动作,那从浑身上下传来的幻痛也在迅速退却。
低头打量着完好无损的双手,忍不住又在身上摸了摸,发现都很完整。
他此时脑中的记忆还停留在当时最后一抹雷光正中面颊后,冒着烟失去意识的画面。
偶尔看此刻,显然那场交战是赢了,自己也被救了下来。
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是在哪,看房间布置都是木质门窗桌椅,显然也不像是特动局的装修风格。
抱着疑惑,杨平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迈步朝着不远处的房门走去。
“吱嘎——~”
随着木门被缓缓推开,一片由不知名洁白石料铺设的宽广庭院出现在眼前。
而在距离房屋不远处,一道游走穿梭在木桩与假人中的青色身影,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腾挪中的身影猛地一转,一个飞跃便落到了屋前石阶。
“你醒了?感觉如何?”
杨平看着一下窜到自己眼前的李清风,神情一愣。
对方的气质与之前有所不同了,但一时之间说不上差在哪。
不过也只是疑惑了片刻,很快也是回过神来咧嘴一笑:
“能跑能跳,感觉就像崭新出场一样!”
说着,杨平还当着李清风的面原地跳了两下,朝空气快速地挥了几拳。
不过听他这番话的李清风眼神却是有些古怪,不过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嗯,你的灵觉很敏锐,确实是新的。”
“…诶?”
闻言,还在挥拳展示的杨平动作猛地一顿,表情僵硬地将视线投了过来:
“…李道友…此话何意?”
问题刚问出,还不等有回复,杨平便自顾自地又说道:
“嘿…你这,你这都会开玩笑了,有长进啊…”
表情僵硬地打着哈哈,随后便将有些可怜兮兮的眼神,对上了全程沉默不语的李清风:
“…你说是吧?”
气氛死寂了片刻。随后,李清风在他满是“不不不”的眼神中,果断地摇了摇头:
“不是。”
肯定的话语落下。
看着面前整个人僵住不动的杨道友,李清风则是抬手一指广场角落一小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在那儿,正有一坨格外明显的小土堆:
“在此前搏杀下,你既没有法阵辅助,也没有依靠法宝护体,只凭借符咒恢复硬扛,身体损伤太大,甚至伤了根基,也是再无别的办法…”
随着一旁李清风解释的话语,仿佛联想到什么,面色铺满灰暗的杨平身形摇晃着走向了那片树林。
等抵达近前,脚步站定,李清风也是迈步跟了上去:
“…损及根本很难外力治愈,但好在我师父当时发现了这点,便将你一同带回了山门,使用各类天材地宝药物稳住伤势,再以神通去除病灶、重生血肉。”
说着,不顾已经扑在地上、几近石化的杨平,指向面前土包上竖起的石碑:
“师尊施展了斡旋造化,将你脖颈以下经脉尽毁的肉身去除,随后用神通法力快速重塑,而后再将肩颈以上的损毁肉身去除,动用造化法术重塑。”
“借此,杨道友你才得以恢复经脉、重塑根基,肉身才得以保全。”
一阵解释落下,杨平看着面前墓碑上“杨平残缺之冢”等字样,不由吞了口口水。
抬手摸了摸脖子,只感觉凉飕飕一片。
好半晌,在心中劝说自己接受这一切的杨平还有些不死心的抬头追问了一句:
“…所以,所以这里埋的…?”
“没错,你的头和头以下的身体,不过师尊说已经损毁,没有炼制成僵尸或是傀儡的价值,不必再多费心。”
而对于这些话,落在杨平耳里不亚于几根钉子,彻底将最后一丝可能性定死。
就这样怔怔地望了半晌,在心中缅怀了一阵这陪伴自己20来年的“好兄弟”。
想了想,直接从一侧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些符纸,在坟包前的土地上刨了个坑。
手指一搓点燃符纸,直接开始烧了起来。
一旁神色疑惑的李清风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些祈福增运类的符纸。
想通了对方此刻的逻辑,不由一阵沉默。
自己给自己烧纸,真的会有效吗?
李清风不清楚,关于鬼怪阴曹这些志怪讯息,一直以来也都是杨平接手操办,就他个人而言了解的并不多。
只是感觉此刻这一幕的画面有些诡异,但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保持着沉默。
等火光明灭渐暗,符纸烧得差不多了,他这才出声打断:
“弄完了就和我去前殿一趟,你此前伤得太重,师父说等你醒了要再检查一番,免得出什么纰漏。”
话语落下,只见刚刚还一副世界观遭受打击、一蹶不振的杨平。
已经快速将周围翻出的土渣,往烧得差不多的符纸堆中一扒拉。
把自己刚刚挖出的坑洞填平,随后便拍了拍手,麻利起身:
“那还说啥了!走吧!”
“……”
片刻后,通往前殿的路上。
在沿途东看西看摸了一路的杨平,再一次被从路旁水池边拉了回来。
“杨道友,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只是长得像莲花的灵植,没有藕的。”
李清风满脸无奈,边说着将手中拎着的人再次放回路中:
“而且这水池也很危险,按局内的说法,此乃弱水,有修为在身亦然跌进去也要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