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4-EP1：黑桃国王（16）
【今天的首要问题不是保存现状，也不是回到不可能回来的过去，而是重新获得我们最古老的根源，也就是最适合胜利的生活方式。】——皮埃尔·勒格朗，2010年。
……
“坂东市已经彻底失守，我们需要尽快做好撤离战场的准备，只等大部分难民都被安全疏散就炸毁境河沿线的所有桥梁……虽说就算这么做，估计也没法抵挡那些怪物太久。”与麦克尼尔一同留在前线指挥车里的拉比卜·鲁卜少尉正在一丝不苟地向麦克尼尔汇报从四处告急的前线汇总而来的战况信息。能使用流利的英语和麦克尼尔等美军官兵交谈的埃及人时不时就要停顿一次，因为日本地名的发音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奇怪了些。“对于变异生物的火力压制，尽管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但还是没能阻止它们继续前进。”
“不出所料。”
“不出所料？”鲁卜少尉疑惑地重复着麦克尼尔的话，旋即又释然了。名义上为救助日本人和防止钢皮病疫情蔓延而北上的UN维和部队，刚离开东京都市圈就按兵不动地原地待命，也不曾为前线提供任何形式的支援。与GHQ正面交战的变异生物没有多少胜算——这建立在GHQ愿意与它们决一死战的基础上。“看你之前那副自信的模样，我还以为我是这里唯一这么想的人。的确，大家按照你的指示对敌人拥挤着前进的关键路线进行了重点打击，如果我们有更充足的火力或者更多的弹药，这些战术本来能够发挥作用的。”
“所以，虽然我本人很不愿意见到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这恐怕是不可避免的。”仔细观察着电子地图的麦克尼尔让身旁的技术人员调整视角、将显示范围向战场西北方向挪动，把依托高低不平的地形横跨境河两岸的友军展示在了屏幕中间位置。这支自称为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团第2营的地面部队是极少数投入到救援难民、拦截变异生物行动中的UN维和部队之一，几乎算得上是唯一整齐划一地参加战斗的美军部队。“听说这个营的指挥官是个乐善好施的豪爽男人……事后我得多谢谢他们才行。没他们出击，我们当然也能应付目前的局面，只是要付出的代价会更大一些。”
如果GHQ方面执意避战，那么任何建立在UN维和部队军事优势基础上的作战计划就都将失去作用。从事发前夕和险情爆发时GHQ的几次会议中到GHQ对此次救援行动缺乏兴趣的麦克尼尔因而不再奢求获得一场胜利，凭他目前所能调动的军事力量，最佳结果便是将先前滞留于关东地区北部的难民向东京都市圈撤离并尽可能减少平民伤亡。
日本的多山环境和较为崎岖的地势无意中帮了麦克尼尔的忙：普遍巨大化又有着体表的天启病毒结晶遮风挡雨的变异生物固然能够借助这一优势快速通过各种地形的地区，但它们还没有进化到能够跋山涉水时始终如履平地的程度。因此，即便会钻入地下并出现在战线后方的变异蟑螂确实给长间晋三手下的民兵添了不少麻烦且加速了防线的崩溃，大部分类型的变异生物仍然顺着交通条件最为良好的道路前进。用凶猛的火力封锁这些道路、凭缓慢变化的打击区域【击退】变异生物，再将少数各显神通地越过防线的变异生物及时消灭，就能为这里的难民争取到更多逃命的时间。
到目前为止，事态大体上还处在麦克尼尔的预料之中。准确地说，他料到参加这场战斗的武装人员很难依照他最积极的设想那样充分发挥出各项战术原有的威力。没有了GHQ和UN维和部队的大力支援，勉强维持战线的重担就落在了长间晋三组建的民兵武装身上，而麦克尼尔在听取天西贤治对这些民兵武装实际战斗力的评估意见时一向会在天西贤治已经刻意降低的评价之上再将其下调几个档次。要是不出什么意外，老格兰杰和吉尔斯指挥的航空支援部队也必然在抵达战场后不久受到飞行变异生物的干扰（尽管出现变异翼龙这种以灭绝数千万年的古生物为原型的怪物确实超出了麦克尼尔的预料），由于地面部队能够向各打击区域投送的火力十分有限，即便是程度较为轻微的干扰也有可能使得变异生物突破火力拦截。以【空中炮兵】代替炮兵的阿杰姆贝倒是没让他失望，遗憾的是半兽人集团所使用的这些由民用无人机改装而来的飞行炮台自身载弹量少得可怜，频繁往返于前线和补给点之间的无人机被变异生物击落也终究是在所难免的。
……余下的参战部队没有拖累撤离行动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话说回来，在战斗打响之前就先对部下说些此战必败之类的丧气话只会让原本就不容乐观的局面进一步恶化。有鉴于此，总揽全局而凭借着自己的处境掌握大量关键信息的麦克尼尔并没把自己的悲观猜测告诉战友们。直到支援部队与变异生物陷入苦战之前不久，仍有许多士兵一厢情愿地以为GHQ出马就必然意味着胜利，其中还包括几名跟随鲁卜少尉来到日本的埃及士兵。想到这里，麦克尼尔望向盯着作战态势图发呆的鲁卜少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看重。或许，这名皮肤苍白又自称基督徒的年轻军官有望在指挥或参谋学院里进一步发掘自身的才能。
当然，就算鲁卜少尉有望成长为在这最艰难的时代里名垂青史的一代名将，眼下他和麦克尼尔一样并没有什么更好用的手段来遏制初次踏上战场的特别机动部队中弥漫开来的悲观情绪。若不早些制止士兵临阵脱逃，等恐慌进一步蔓延，尝试维持秩序就等于直接在前线引爆内讧——不愿见到事态恶化至此的麦克尼尔因而派遣了春日秋水（以及自告奋勇参战的特里同）前往2号撤离点监督特别机动部队。为以防万一，也为了避免从2号撤离点直接冲垮防线的变异生物给附近的友军带来意想不到的危害，他将流动指挥部转移到了此地南部不远处并顺便开来了一辆自行激光炮：假如受到中村清次郎推荐的特别机动部队成员再做出些越界的事，麦克尼尔便会就地整肃军纪。
“他们又返回前线了，少校。”鲁卜少尉一直关注着特别机动部队的动向，当那些代表其成员的光点重新向着2号撤离点集结时，戴着集成式战术护目镜的埃及人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和麦克尼尔一样，鲁卜少尉相信民政局社会课若不想在茎道修一郎明目张胆地试图垄断防疫工作时被边缘化、成为可有可无的吉祥物，最佳方式莫过于抓住军队和专业医疗团队都无法自行处理钢皮病疫情的空隙，但这支特殊部队绝对不能反过来让社会课乃至民政局沦为笑柄。“是我多心了。他们毕竟还有些基本的原则，而且头脑还算清醒。”
“当然。”麦克尼尔并没有告诉鲁卜少尉，自己事先授权了春日秋水以自己的名义向特别机动部队随便开空头支票以确保这支没有真正经受过血与火考验的队伍不至于在第一场实战中就土崩瓦解，而总是一板一眼地按照他的要求行动的日本基督徒也向他保证不会饮鸩止渴地用麦克尼尔根本无法兑现的承诺来蒙骗同胞。“他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平等的，不过其中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平等一些……他们所求的就是成为更平等的那一部分。”
“稍等……前线的士兵标记了变异巨熊的位置，其中这几头对2号撤离点的威胁最大。”刚要对麦克尼尔说些什么的鲁卜少尉又收到了来自前线的新报告，原来是目睹着体型遮天蔽日的变异黑熊步步紧逼的特里同要求指挥部立即提供力所能及的火力支援——自顾不暇的半兽人集团和航空支援部队都表示爱莫能助。“看它们身上天启病毒结晶的厚度，就算激光炮也没法直接击毙它们。”
“从他们的汇报信息来看，这头变异黑熊似乎正在清理出一条新的进攻道路。”得益于麦克尼尔向前线全体作战人员发放的战场信息终端设备和指挥部内的AI系统，指挥部的参谋人员能够在AI的协助下快速地从众人七嘴八舌地上报的杂乱无章信息中快速提炼出真正的战场情报，这也为他们制定对策节省了不少时间。“通知自行激光炮车组开火，要求务必击毙该目标。”
“收到，我这就把命令传递下去。”鲁卜少尉一面向友军转达麦克尼尔的指示，一面抛出了自己刚才不得不暂时收回的疑问，“少校，你不会真的要把他们聘为GHQ的正式雇员吧？社会课的资金太紧张了，再说如果让他们成为正式雇员，那些目前为我们服务的临时工作人员势必不满。”
“他们希望能够拥有和GHQ工作人员等同的便利条件、免于受到专门针对日本人的那些规定束缚。换句话说，只要满足这个条件，我想他们也就不会在乎自己到底算不算GHQ的正式雇员了。”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说，为源质基因公司设立在日本的研究所工作的日本人就很容易得到和GHQ工作人员一样的待遇，“至于特别机动部队未来的运行模式呢，我已经考虑好了。我打算成立一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家政公司的小型企业专门处理还没有严重到需要UN维和部队出动的防疫事务，日本各地——不，这太遥远了，就先从东京开始——东京市民的生活要是因为防疫工作而不可避免地变得不那么便利了，就可以找他们帮忙。”
“……东京都市圈的警察会很不满意的。”鲁卜少尉小声提醒麦克尼尔，这样事关重大的话题最好别在这里谈起。他可不认为跟随麦克尼尔来到日本的军人和GHQ指派给麦克尼尔的部下都会对麦克尼尔忠心耿耿。
“那就让他们抱怨好了。大家购买各种服务的时候，手头总是会有多个选择，然而在安保服务方面却往往只有一个选择。军队……嗯，军队要另当别论，单就警察而言，不称职又无能的机构没有任何理由阻止自己声称要保护的公民拥抱更美好的生活，也同样没有借口要求努力想做些事证明自己的人退出。”有阿杰姆贝在前投石问路，麦克尼尔一点都不担心东京的警察们日后会群情激愤地反扑过来，否则这些人早该在东京都市圈市政机构和半兽人集团签订合同时插手。有GHQ无处不在的限制作为第一原则，日本人的意见无关紧要。“新的国家，自然要有新的风气。自欺欺人地说些废话、用不立案和不调查来营造出一片祥和的错觉以至于对钢皮病引发的怪异事件熟视无睹、成了钢皮病蔓延至日本全境帮凶之一的犯罪团伙，没有受到审判就该心满意足了，怎能还恬不知耻地奢求保住自己的地位？”
“这……这可真是大胆。”
鲁卜少尉想不出该用些什么话来形容麦克尼尔带给他的反差感。每当他以为麦克尼尔仅仅是本着富贵险中求的逻辑才会来到日本时，对方就会猝不及防地向他说些有关从源头上改变日本的话，而且往往在不久之后就会推动起步工作尽快得到落实；而等到他几乎误以为麦克尼尔是个全心全意的理想主义者时，社会课的现任课长又会突然一本正经地和他讨论起如何尽可能地钻各项法律的漏洞。他无法否认麦克尼尔其中任何一面的合理性，或许也正是这种始终如一又灵活多变的执着最终将麦克尼尔带到了瘟疫的发源地、让他们得到了为时代寻找解药的宝贵机会。
指挥车内的其他军人则保持着沉默，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一样。比起畅想在日本大显身手的未来，还是近在咫尺的变异生物更要紧些。由于许多难民已经在援军抵达之前就被变异生物所杀，整个撤离行动的运输压力也因此意外地减轻了不少，这对于出发之前没能在东京都市圈征用到足够多车辆的GHQ工作人员是个好消息——又或者是坏消息。同样派遣了许多车辆来到关东地区北部的天西贤治则不仅为难民而来，他还要冒险从这里回收先前由天西机械公司资助长间晋三等人却又因变异生物发动突然袭击而未来得及派上用场的物资。虽说麦克尼尔对天西贤治此番过于吝啬的行为有着不小的意见，天西机械公司目前所处的环境终究不可与其他平行世界同日而语，因此麦克尼尔也不打算阻拦对方，只要天西贤治的行动不会影响到撤离方案就好，况且2号撤离点还聚集着大量因车辆不足而滞留的难民。
“麦克尼尔，我的人已经从附近的居民区和小型工厂里抢救回了相当比例的设备和原料……可以开始总撤退了。”把心思放在支援2号撤离点上的麦克尼尔没过多久就收到了来自天西贤治的好消息，借助另一个通讯频道联络麦克尼尔的社长已经亲自带着长间晋三撤退到了境河左岸，“这次的损失可不小啊。”
“是啊，我深表遗憾。”其实麦克尼尔一点都不为长间晋三感到遗憾。和有着阿杰姆贝监督的色雷克斯博士不同，自行在日本难民群体里招兵买马的长间晋三建立的民兵组织显然不受团队约束，不让这支因长间晋三而集结起来的队伍完好地跟随长间晋三抵达东京可谓是麦克尼尔和天西贤治之间不需要声明的共识之一。“长间元帅一定伤心极了，但是这不要紧，我相信他能很快在东京振作起来的。”
“他肯定会的。”得知只有2号撤离点等地的难民还有待疏散，天西贤治连忙催促麦克尼尔将作战部队全部撤出境河右岸、甚至也不必在境河左岸紧急布置防线。“你们只管往东京跑，等变异生物距离东京足够近，观战至今的其他维和部队就不得不参战了。”
“不行，海军陆战队第4团2营还把守着跨过境河的468国道大桥，我不能把他们丢在那里。”麦克尼尔思索了片刻，认为自己有必要事先就总撤退知会友军，“我已经要求航空支援部队对指定区域进行轰炸了，不过他们还在和飞行变异生物交战，看来阻断敌人进攻路线的任务还得地面部队完成。”
就算海军陆战队第4团2营二话不说地逃之夭夭，麦克尼尔也不会责备主动参战并在战场西北一线持续抵挡变异生物进攻至今的这支友军部队。然而，当他将疏散工作接近尾声、全体作战人员有必要尽快撤离的消息告诉友军时，第4团2营的美军官兵竟然大方地让麦克尼尔等人优先撤离、自己主动揽下了断后和阻击敌军的任务。
“但是，关于撤退计划——”
“凭你们目前的兵力和火力，估计也没法执行那个计划了。”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团2营的营长丹尼尔·伊格曼（Daniel Eagleman）中校是个身材健硕的五大三粗青年军官，他粗声粗气地和麦克尼尔说话的模样禁不住让后者联想起了尼克·西摩尔·帕克。“既然我的部队是这里唯一有能力这么做的队伍，那这就是我们无法推卸的责任。放心撤退吧，我来掩护你们。”
“感激不尽，伊格曼中校。您是我来到日本后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军人。”
“叫我【丹】（Dan）就行了，麦克尼尔少校。”伊格曼中校哈哈大笑着说，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他，他都要始终如一地做个有勇气的军人，“胆小鬼和懦夫不适合来当兵，穿上军服就得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啊，我不是在说你……你们已经尽力了，凭着一群刚来日本的雇佣兵和没受过什么训练的民兵能坚持到现在本来就是个奇迹。快点走吧！”
虽然伊格曼中校承诺会掩护麦克尼尔等人撤退，并不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的麦克尼尔在将撤退方案的细节告诉对方后又联系了阿杰姆贝等人，希望战友们能确保友军按原计划暂时封锁敌军进攻路线。他的无心之举不久之后就被证明是必要的，那时命令指挥车也跟随装有难民的车辆一同撤回境河左岸的麦克尼尔意外地从阿杰姆贝的紧急汇报中得知伊格曼中校所部炸毁486国道境河大桥的行动因一伙来历不明武装人员的突然袭击而受到了阻碍。
“这下糟了。天启病毒变异生物近在咫尺，这时候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的家伙肯定不会是日本本土的复国抵抗运动……咳，你们的火力又不足以彻底破坏那座大桥。”麦克尼尔陷入了思索中，他仔细地评估了车载激光炮的威力和受到周边地形限制的射击位置，发现自己目前所掌握的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也派不上用场。“大桥的结构图还有其他必要信息，我事先都已经发送给你们了。你来重新拟定计划，让航空支援部队进行打击，只有一次机会。能做到吗？”
“没问题，但天上的飞行变异生物实在是太多了。”目击到又一只变异翼龙的尸体从高空坠落、于途中灰飞烟灭的阿杰姆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做梦也没想到老格兰杰和吉尔斯这样的王牌飞行员会被一群变异古生物缠住，“只要这些飞行变异生物转移了进攻目标，我们就有机会实施打击。”
“那就好，我向你保证它们很快就会改变目标的，你们只需要抓住宝贵的时机。”得到罗马黑人的肯定答复后，麦克尼尔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或许比在场的任何战斗人员都更清楚这些变异生物的来历（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这些怪物分明就是被他吸引过来的。【德雷塞尔阁下，轮到您表演了。】
【你……我警告你，你千万不要乱来，我吸收的符文量还不足以——】
【没关系，足够把天上的恐龙吸引到地面就行。】麦克尼尔把右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故作镇定地走向刚返回指挥车上的不久的特里同，几名如临大敌的士兵正在为多处负伤的白人少年处理伤口，只因跟随麦克尼尔从埃及来到日本的知情者都晓得特里同感染了天启病毒。【怎么了？您以前没见过恐龙吗？真教人失望，我还以为您在恐龙灭绝之前就来到地球上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