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计确合情理。林昭然料想怀圭必无异议。
「可行,但如何突破?」林昭然追问。
「交给我,」张明远捏响指节,「赵老师,近前来,我好缩小术范围。此法范围越小威能越强。」
「意欲何为?」赵虚明奇道。
张明远未答。
待其甫一靠近,便吟诵起冗长繁复的咒文。
霎时一道白芒流转的透明球体将三人笼罩其中,旋即如炮弹般冲天而起,携众人直上云霄。
升至绝大多数术法难及的高度后,光球骤然转向,以骇人速度朝天坑疾驰。
蚀骨魔君麾下试图截击,然光球如醉蜜蜂鸟般穿梭于弹幕之间,腾挪闪避迅若惊雷。
零星击中之术仅在球面激起浅淡涟漪,宛若投石入静潭。
尽管光球飞驰电掣且变向急促,三人却稳悬球心毫发无伤。
林昭然暗忖单是惯性之力便该教他们粉身碎骨,此刻却皆安然无恙。
虽则张明远某些闪避动作看得他阵阵反胃,此非术法之过。
转瞬之间,他们已抵天坑,毫不犹豫直坠深渊。
而今唯一要务,便是寻出仪式所在。
天坑乃是一处广阔所在。
林昭然早知仪式必在此地附近举行,怀圭亦断言须得在地下进行。
然可供搜寻之处仍多。
他原以为需耗费不少时日以占卜其确切方位,再徐徐追踪。
实则那仪式之所极易寻见。待他们的飞星珠稍深入天坑,便见一座巨大石台悬浮于虚空之中。
「依老夫看,便是此处了。」赵虚明此言实属多余。
几乎在他们瞥见石台的同时,台上守卫亦发现了他们。
飞星珠再度于漫天术法中闪转腾挪,却仍朝着目标疾坠而下。
林昭然正待落地迎战,张明远却早有妙计——但见那飞星珠将触台面之际忽折转方向,猛地撞向聚集的守阵者,竟欲将其掀下万丈深渊。
凄厉惊嚎骤然迸发,多数人尚未回神便踏空坠入天坑的幽暗深渊。
飞星珠急速环台飞旋,又将十余人抛入周遭黑暗。
更有甚者被高速撞击震得人仰马翻,或昏厥或负伤。
最终飞星珠骤停幻灭,将张明远、赵虚明与林昭然三人送至台心。
「此术耗神甚巨。」张明远步履微踉,「且为我护法片刻。」
应答之机已失——虽被突袭打得措手不及,守阵者仍迅疾向赵虚明与林昭然扑来。
林昭然且战且观。
台心矗着方丈青石,表面密布繁复符箓。
更大的环形阵图以青石为中心铺展地面。
石台上空悬浮着硕大血球,在法力激荡间不时扭曲波动。
细观片刻,他惊觉那竟是凝练血精!
立于青石旁的术士当是仪式主祭,另有六人环立阵图边缘。七人皆吟咒结印,对台上骚乱置若罔闻。
虽欲直取七人中断仪式,林昭然却不得其法。
台心处竟有半球形灵罡护罩——先前张明远驱珠直撞阵心,却被无形壁障反弹便是明证。他试探性迈步向前,发现此障坚如磐石,绝非肉身可破。
更令他心惊的是阵心七人所着猩红法袍——面帘垂落玄奥幽暗,与当日红袍人所穿一般无二。
唯主祭袍上多绣鎏金蟠龙纹样,其余六人装束与红袍人毫无二致。
除却仪式核心,台上另有两处异状。
一为矩形石案,状若祭坛。光洁石面凿有沟槽,汇入侧畔石碗。案周地面溅满斑驳血痕,唯石案本身洁净如新。
紧邻石案处,四具童尸杂乱堆叠。皆赤身露体,肤白无血,胸腔俱遭利刃剖开。
另侧排列七具铁笼,其中四笼空敞,三笼各囚一活童。
皆被剥尽衣衫,颈套棕褐项圈。
项圈周匝皮肉红肿糜烂,尤有一童颈间血迹斑斑,显是曾拼命挣扎欲脱禁锢。
林昭然料定此物正是阻其化形之术的关窍。
三童为二男一女。两男童面生得很,那女童他却认得——正是某些轮回中与妹妹林琪琪交好的猫族化形者筱诺。
三人初时呆若木鸡,待见得救援降临,顿时哭喊挣扎不休,囚笼被摇得哐当作响。
林昭然虽心有不忍,却未理会三人呼救。
此刻他们暂无性命之忧——台上入侵者非但无暇他顾,反皆忙于仪式或围剿新至之敌。
他当即凝神探入两陌生男童识海,默记其姓名籍贯、身世来历,连同遭掳时日细节俱印于心。
台上敌修渐次减少。
待张明远稍复元气加入战局,清剿之势愈疾。
然久战之下,众人皆露疲态。敌修见大势已去,竟愈发癫狂。
忽见一敌修双掌疾推,耀目罡芒直取林昭然。
他虽急御护盾相抗,却仍有部分术力透障而入,将他震得倒飞而出。
眼见就要坠入万丈幽暗,千钧一发间他急运非结构化术法将双掌吸附石台,整个人悬吊于深渊之上。
方跃回台面,一道秽黄光束已袭至面门,竟不及闪避格挡。
电光石火间,赵虚明闪身阻于其前。
这位师尊想必真元已竭,未结法印亦未运反制之术,竟以肉身硬生生为弟子挡下此击。
黄光正中其胸,未见创口。
然师尊霎时如断线傀儡般软倒在地,再无声息。
林昭然怒叱一声,凝力成束贯透施术者颅首,旋即俯身探看师尊状况。果如所料——虽无外伤,赵虚明已然气绝。
他未作沉湎。悲恸于当下无益,横竖师尊下个轮回自当无恙。此刻最紧要者,乃是令这番涉险不致徒劳。
此刻台上敌修大多伏诛,残存者亦被张明远逐一清剿。林昭然略作思忖,认定无需援手,便再度趋近台心。
七名红袍术士仍专注吟咒结印,恍若外界纷扰与之无涉。
林昭然不知是因笃信护罩坚不可摧,抑或仪式中途止歇必遭反噬,却也无意深究。
既破不得无形障壁,他便凝神直探七人识海。
护罩虽固,却难阻心术窥探。
此乃幸事。
然七人神识防御之严密精妙,实非普通心术所能及:层层心障迭加,幻识迷阵惑敌,更布反制之术自动还击心神侵袭——此仅指外围六人。
那主祭竟直接施了空明障,令他全然无从下手。
林昭然毫不气馁,随意择定一名外围术士便发动心念强攻。
受袭术士身形微颤,却仍诵咒不休。
想必是骑虎难下。
林昭然无视其设下的幻识迷阵,径自层层剥解其心神防御。
随着心防逐层溃散,那术士渐露惶急。
他分神相抗,然非心术修士,不借结构化术法终是回天乏术。最终该术士再难支撑,竟弃了仪式,反复重铸心防。
然为时已晚。
若其早先果断弃术,或可阻滞攻势;此刻林昭然已窥透其防御破绽,势如破竹。重重心障接连崩毁。
其余红袍术士亦渐显慌乱。显然仪式须六人协同方能维系,一人失守便致全盘倾危。
青石上方的血球剧烈扭曲震荡,主祭声嘶力竭吟咒,试图稳住失控之势。
林昭然无视乱象,专注攻破目标心防。最终障壁尽碎,他长驱直入其识海。
「滚出去!」那术士抱头惨嚎,状若癫狂。
林昭然自不理会。蛮横翻检其思绪记忆,冲破所有抵抗,搜掠名号、图谋、密语、会址、行踪……
「不!」主祭骤然嘶吼,「不!不可功亏一篑!」
血球沸腾狂涌,表面幻化出无数口目异形,忽又凝滞不动。
刹那间,血球悬空静驻,浑圆如镜。
旋即赤芒爆绽,吞没天地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