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伟带着唐雨桐步入宴会厅深处,很快便融入了应酬的漩涡。
他熟稔地穿梭于各个小圈子,将她引荐给形形色色的人。
唐雨桐记不清自己见了多少张面孔,只感觉脸上的肌肉因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而有些发僵,高跟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仿佛也带着疲惫的节奏。
她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跟随周宏伟的脚步,在流光溢彩的宴会厅里来回周旋。
直到小腿传来隐隐的酸胀感,她才终于低声向周宏伟提出:
“周总,我有些累了,想去旁边休息一下。”
周宏伟此刻正与人谈得热络,闻言很是通情达理地点点头:
“当然,唐总请自便。”
说罢,便又转身投入了新的寒暄之中。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唐雨桐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她不再迟疑,径直朝着相对安静的休息区走去。
休息区内已然坐了不少正在小憩的富太太和名媛们,她们低声交谈着,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圈子。
唐雨桐无意融入,目光平静地扫过,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位置安静地坐下,终于得以暂时从虚假的社交面具后解脱出来。
唐雨桐独自坐在休息区的丝绒沙发上,刻意与周围低声谈笑的富太太和名媛们保持着距离。
她微微侧头,望着窗外城市的夜景,试图让疲惫的精神放松下来。
起初,旁边几位女士的闲聊只是模糊的背景音。
她无意探听他人的隐私,直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像针一样刺入耳中。
“要我说,那个楚辞啊,就是个花花公子。他的名声在咱们圈里早就臭了,谁家敢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唐雨桐端起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另一位夫人立刻压低了声音反驳:
“你这都是老黄历了!现在他可不一样了,整个天宇集团都是他的,身价翻了多少倍?那可是妥妥的钻石王老五!”
旁边有人轻声附和,语气里带着一丝现实的考量:
“就是,长得帅,又有钱,过去那点风流韵事算什么?不知道多少人家现在盯着他呢。”
这些议论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唐雨桐的心上。
她面无表情,指尖却悄然收紧。
直到一个略显惋惜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感慨:
“说起来也是可惜……他父亲上个月突发心脏病去世了,那么大的集团一下子压到他身上,这公子哥也算是被迫一夜长大了吧。”
“砰”的一声轻响。
唐雨桐手中的香槟杯不慎滑落,晶莹的液体与碎片在脚下绽开。
她却浑然不觉,整个人僵在原地,耳边反复回荡着那几个字——
他父亲去世了。
那个曾经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长辈?
那个楚辞虽然嘴上抱怨、眼底却始终带着敬畏的父亲?
那个在她面前永远游刃有余的楚辞,那个连吃烧烤都要挑剔环境的贵公子,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街边小店买醉?
难道不是因为新欢,而是因为......
一个被她刻意忽略的画面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楚辞坐在油腻的餐桌前,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白酒,挺拔的背影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她一直以为那是他花花公子本性流露,可现在想来,那分明是一个失去至亲之人的模样。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在她因为他戏耍她的感情而愤怒决绝的时候,他正经历着怎样的至暗时刻?
“这位小姐,您没事吧?”
侍应生快步上前收拾残局。
唐雨桐茫然地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宴会厅入口。
这一刻,什么欺骗、什么分手,都被抛到了脑后。
她只想亲眼确认,那个曾经骄傲肆意的男人,是否真的扛住了这场巨变。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唐雨桐猛地清醒过来。
现在的她,有什么资格去关心他?以什么身份?
前女友吗?多么可笑。
他那些前女友,至少都曾得到过他片刻的真心。
可她呢?从头到尾,不过是他为了帮朋友而精心设计的一场戏中的棋子。
他大概从未对她动过一丝真情。
那些富太太说得对,现在的楚辞,坐拥整个天宇集团,是人人眼中的钻石王老五。
他身边怎么会缺安慰他的人?怎么会少了她这一个无足轻重的前任?
一股尖锐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
她不能在这里哭,绝不能在这个到处都是人的地方失态。
唐雨桐猛地站起身,甚至顾不上整理有些踉跄的步伐,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穿过人群,朝着宴会厅外走去。
走廊里相对安静,两侧的宴会厅门紧闭着。
她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模糊的视线瞥见走廊尽头有一个通往小阳台的门。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径直朝着那片昏暗的角落奔去,只想找一个无人的地方,藏起自己狼狈不堪的心碎。
唐雨桐不知道自己在这片清冷的阳台上站了多久,直到晚风将脸颊上最后的泪痕也吹干,只留下紧绷的涩意。
就在她试图整理混乱的思绪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她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抬手,飞快地擦拭过眼角,确认脸上再无湿意,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她整个人仿佛被定格,呼吸都在刹那间停滞。
是楚辞。
可眼前的他,让她感到一种彻骨的陌生。
记忆中的楚辞,偏爱各种明亮或骚包的色调,西装要么是宝蓝,要么是暗红,带着玩世不恭的潇洒。
而此刻,他穿着一身纯黑的定制西装,从衬衫到外套,一丝杂色也无,严谨、深沉,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
连头发都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将他本就出色的五官衬托得更加深刻,却也更加疏离。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言不发。
那双曾经盛满漫不经心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像是敛入了所有光线的深海,平静之下,翻涌着无法窥探的暗流。
他不知道这样看了她多久,又或者,他究竟在想什么。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远处隐约的宴会喧嚣,和他们之间无声流淌的、沉重而复杂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