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毫不留情地刺破了房间的黑暗。
唐雨桐在闹钟的嗡鸣中醒来，头昏沉得厉害。
她走进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双眼红肿，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清晰地刻印着昨夜的狼狈。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看着镜中憔悴不堪的自己，一个近乎讽刺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竟然有些庆幸。
庆幸楚辞是那个高高在上、与她隔着云泥之别的楚家少爷。
庆幸他的世界是顶级会所、私人俱乐部和跨国航班，而她的则是这间普通的公寓、朝夕奔忙的工作室和烟火缭绕的烧烤摊。
他们的生活圈，就像两条短暂相交后又迅速远离的平行线。
除了昨晚那样的极端巧合，在平日里，在这座庞大城市的运转规则下，他们几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她不必担心在某个客户会议上猝不及防地遇见他，不必在朋友的聚会上尴尬地听闻他的新恋情，更不用时刻活在他的阴影下，提醒自己曾经有多么愚蠢和不堪。
“这样……最好。”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道，声音还带着沙哑。
这或许是她在这场狼狈的溃败中，唯一能抓住的，一点可怜的庆幸。
它像一层薄薄的铠甲，让她能有勇气走出这扇门，继续她必须继续的生活。
她仔细地用遮瑕膏掩盖住眼下的痕迹，就像试图掩盖内心那道裂痕。
今天还有客户要见，有方案要交，生活从不因任何人的心碎而停下脚步。
收拾妥当，唐雨桐将昨夜所有的脆弱与狼狈一同锁在了公寓门内。
她驱车来到工作室，立刻被日常的琐碎与忙碌包裹，这让她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
在办公室里坐下，她习惯性地打开客户跟进表，目光落在了“周宏伟”这个名字上。
这位客户手上握着一笔不小的礼服订单，若能拿下，对工作室来说是笔亮眼的业绩。
然而，唐雨桐的眉头却不自觉地蹙起。
与周宏伟接触的几次经历实在称不上愉快。
对方态度暧昧，始终以“再考虑考虑”拖延，不曾给出明确的意向或具体的设计需求。
更让她如坐针毡的是他每次投来的目光，那毫不掩饰的、带着审视与算计的眼神，总在她身上逡巡，让她心底泛起生理性的不适。
为了这笔订单，她已经投入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去应酬、沟通，每一次都强忍着不适，告诉自己“谁让他是甲方”。
但今天，看着窗外明晃晃的日光，再想起昨夜镜中那个红肿着双眼、为了一段虚假感情失魂落魄的自己，一股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决绝涌了上来。
她唐雨桐，什么时候需要如此委屈求全了？
应付一个周宏伟所耗费的心神和时间，足够她去谈下好几个小订单了。
这些小单虽然金额不大，但合作愉快，款项清晰，更能让她保有最基本的尊严和职业愉悦感。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内部电话，语气平静地对助理说：
“帮我查一下周总那边项目的预期时间节点和预算细节，整理一份报告给我。另外，把我们近期接触的其他潜在客户资料也拿过来。”
她决定再给周宏伟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今天对方依旧含糊其辞，拿不出诚意，那么，这笔生意不要也罢。
有些坚持，比一时的利益更重要。
尤其是在她刚刚才艰难地，一点点重新拼凑起自己的时候。
————
下午三点的咖啡厅，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清晰的光斑。
唐雨桐与周宏伟相对而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几句公式化的寒暄后，唐雨桐直接切入正题。
她将工作室的资料轻轻推过去，条理清晰地再次介绍了团队的优势、过往案例以及初步的成本估算。
她语速平稳，姿态专业，试图将对话牢牢锁定在商业范畴。
然而，周宏伟的身体慵懒地陷在皮质沙发里，手指心不在焉地敲着杯壁。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文件上，而是毫不避讳地停留在唐雨桐脸上，那眼神带着审视与某种隐晦的玩味，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估价的商品。
唐雨桐的耐心在对方游离的目光中一点点消耗。
她终于停下讲述，迎上那道令人不适的视线，声音微冷：
“周总，您在听吗？”
周宏伟像是刚被唤醒，扯出一个笑容：
“当然在听，唐总请继续。”
他的语气敷衍，目光依旧黏着。
“我已经说完了。”
唐雨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职业性笑容。
周宏伟闻言，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做出一个看似郑重的姿态。
他爽朗一笑，说道：
“好！唐总快人快语，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已经考虑好了，愿意将这个订单交给你们壹禾。”
唐雨桐心下稍松，脸上的神色刚有所缓和。
周宏伟却话锋一转，目光更加直接：
“不过，我有个小小的附加条件。”
他顿了顿，视线在她脸上逡巡，
“下周我有个重要的商业宴会，我想邀请唐总作为我的女伴一同出席。”
话音落下，唐雨桐握着资料文件夹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纸张边缘也被捏得有些变形。
他这哪里是邀请？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用订单，来交换她个人时间的陪同，其间的暗示不言而喻。
咖啡厅里的音乐依然轻柔，但她却感觉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令人窒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
唐雨桐指尖的力道缓缓松开，将被捏出褶皱的资料轻轻放在桌上。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周宏伟，唇边甚至重新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清晰而稳定：
“周总，壹禾工作室提供的，是专业的设计服务。我很感激您对我们的认可，但作为工作室的负责人，我的职责是确保项目顺利交付，并不包括提供工作范围以外的私人陪同服务。”
她微微前倾，将那份资料又往周宏伟的方向推了近一寸，姿态不卑不亢。
“这份合作方案是基于专业能力和合理报价拟定的，它代表了我们的诚意和专业度。如果您是认可这一点而选择我们，我们必将全力以赴，交出让您满意的作品。但如果合作需要附加其他不必要的条件……”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没有任何闪躲，坦然地看着周宏伟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继续说完：
“那么，很遗憾，我想我们可能无法满足您的要求，这笔订单，壹禾接不了。”
说完，她从容地拿起自己的手包，站起身。
“周总，咖啡我已经买过单了。感谢您抽出时间，再见。”
她没有再看周宏伟的反应，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