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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世纪之辩(一)

    很快,就连之前帮余切弄奥迪车的艾风,也代表《经济日报》前来询问余切:

    沃森教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人?

    这居然把余切难倒了!

    沃森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种族主义战士,一个总围绕着花边新闻,对女性存在偏见,唯独对中国人友爱的恶霸、匪徒!

    即便在伪君子和真小人遍地的西方科学界,沃森也是最遭人恨的那一帮人。

    否则他不会在将来被收回全部荣誉,甚至到晚年落魄到诺贝尔奖牌都变卖了。他本可以身家过亿,却因口无遮拦而葬送了一切。

    他落魄到啥程度?

    在那时候,连他曾经的敌人都已经成为了富翁,开始觉得晚年的沃森确实落魄得有些过头了,这人把沃森卖出去的诺贝尔奖牌买了下来,重新送给沃森,然后对记者说:

    “詹姆斯毕竟是一个诺奖学者,发现DNA双螺旋的天才……他已经老糊涂了!留给他一些体面吧。”

    这样一个复杂的人物你要如何评价他?

    余切反而问起了艾风:“沃森是生物界的,你和我都是做经济的,你怎么会来报道他这个人呢?”

    “说来话长……辉瑞制药进入中国后,面临一个难题:到底在中国和全球保持统一,命名为辉瑞(Pfizer)?还是新起一个本地化名字,比如万药灵、或者音译的福埃泽尔……”

    辉瑞在后世因“万艾可”而被国人熟知,其实它在这一时期已经鼎鼎大名。因为辉瑞目前是主要的抗生素生产厂家,青霉素、四环素、吡罗昔康等药物都是其名下的药物。

    余切问道:“那辉瑞到底怎么命名的呢?”

    “辉瑞就是辉瑞,它直接用了它的洋名字Pfizer。这个集团打算在大莲建设新的工厂,招牌都做好了,就是那个英文字母。再加上一个很光鲜的名字‘辉’和‘瑞’!”

    艾风说:“你发现没有,这就是国际巨头的品牌效应。他们宁可花更大的加钱打广告,也要保持全球名字的统一,可我们国内的企业没有这样的意识。在生物学界尤其如此,冷泉港实验室鼎鼎大名,沃森作为科学家,也可以成为大明星,经常登上新闻!”

    “我觉得国内的企业,也可以去模仿和借鉴。你看你万县的老乡,他就是个大话王,他的名气对他的企业也有帮助。”

    余切道:“所以,你要向我询问沃森是不是故意口出狂言,打造他的名气?”

    “就是这个意思。”

    “沃森其实是表里如一的人。他从见到我的第一面开始,就说我的写得不行,全天下他最懂写。”

    “还有这种事情?”艾风惊呆了,随后他掏出笔,认真的记录起来。

    在中国,恐怕没有人再会对余切说这种话了。

    余切开始娓娓道来:“我和沃森先生,是在1987年的1月份相识……”

    ……

    他把沃森迄今为止和他的所有接触,能讲的都讲了。

    艾风大为震撼,了解全部经过后,他最后蹦出一句话:“其实,沃森和白求恩有点像。”

    “谁?”余切怀疑自己听错了。

    “白求恩,就是你想的那个加拿大大夫!国际主义战士!你教科书看的太多,不知道他实际是什么样的人吧!”

    ——

    美国,纽约。

    近来席卷全美的“世纪之辩”在CNN的直播间举行,沃森已经乘车抵达电视台。

    在晚间的辩论举办之前的两天,冷泉港实验室还接待了来自纽约的道尔顿中学学生。

    实验室每年要接待全美各地贵族学校的“公子哥”们,让他们接触生物这一前沿学科。

    道尔顿中学就是这样的一所贵族中学,这里的孩子不仅出身富贵,而且智力也超群。得益于良好的培养,他们毕业后能轻易进入全美顶尖大学。

    沃森此前古怪的出了一套考卷,让这些“全美顶尖中学生”去做题,测出来均分为107,显著高于全美平均水平。

    然而,不如燕大附小。

    甚至,可能不如余切提到的西北某小学。

    每每想到这,沃森的心里就痛苦万分。

    “这里有三个140以上的,我想知道他们是……”

    “全都是华裔。”沃森的助手道。“您看看他们的名字,大卫,布鲁斯,凯瑟琳……但其实是刘,李,张。”

    沃森有点绷不住了:“道尔顿的华人学生比例有多大?”

    助手说:“我没有确切的数据。但我是从那里毕业的,我的记忆中,一个年级往往不会有超过十个华人学生。因为我们事实上是一个白人学校——当然了,我们在明面上不会这么说。”

    “妈的!——这难道不是种族歧视?这是真正的种族歧视!”沃森随即道。

    助手闭口不谈这件事情。

    “啊!美国是一个虚伪的国家!”沃森叹了一口气,转而喃喃自语,“也就是说,中国的孩子进来一个,就是一个天才。”

    助手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道:“从事实上来说,的确如此。”

    沃森随即问:“你用你的良心告诉我,你相信中国人的智力更高吗?”

    助手说:“从智力测试卷的应试得分来看……是这样的。”

    沃森怒了:“你也说这些鬼话?这里只有你和我,我希望听到你真实的想法。”

    助手愣了一下,道:“从结果上来看,的确如此。”

    沃森随即大声道:“我命令你把那一句该死的话说出来!中国人的智力确实高于其他人!承认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有那么困难吗?”

    助手没想到沃森竟然暴怒了,只好把“中国人智力高于其他人”这句话,连着说了很多遍。

    “很好。”沃森冷静了下来,陷入到沉思。

    这种对话已经发生过许多次。

    东亚人智力高早已经不是秘密,可学界有意的压制住这些事实。人们都知道亚裔的数学很好,却不知道,亚裔数学好的名气,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里面有一段美国教育界的故事,而彼时的沃森恰好经历了整个过程。

    这构成了他最开始对东亚人的好感。

    沃森工作的时候是冷战初期,美苏两极穷尽一切力量用于比拼,他们从导弹、卫星比较到了厨房、小汽车……最终也比较到了学生的数学上。

    而那时候的美国人并不是“快乐教育”,恰恰相反,在六十年代,美国教育界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大改特改中学生数学课本,激进派怒喝:“我们的数学课除了定义和计算题,能不能学点有用的东西?!”于是,能帮着造飞机和太空船的微积分、概率统计、逻辑学等被全面下放到中学。这在历史上称之为“新数学”运动。

    结果“新数学”运动引发轩然大波。学生们叫苦不迭,厌学现象非常多,已经影响到了他们的心理健康。保守派数学家在教育部会议上大骂:“学生连基本概念都弄不清楚,你让他们怎么学高级数学?这么搞下去,最后连基础运算都搞不明白!”

    在这狂飙的十年,一代美国中学生的基本功被毁了,他们不仅学不会高级数学,连基础数学也不会了。“新数学”运动面临巨大的压力,最后被叫停。保守派又引领美国走向另一条错误的道路——“回归基础”。

    然后中学生们变本加厉的写了十年的加减乘除,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随后有人觉得矫枉过正,又重新开始“新数学”运动2.0版本,然后再一次让美国中学生感到痛苦……最终他们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学不会,这和态度无关,就是纯粹的学不会。

    在这一过程中亚裔显著的崛起了,因为无论是“新数学”运动的第几个版本,亚裔的适应程度都能显著好于其他种族。他们的成绩好到,甚至你只看亚裔尤其是东亚族群,你会觉得“新数学”运动彻底搞成功了。

    然而一离开他们,美国教育界不得不再次面临运动失败的结局。

    这时候就有很多人觉得不对劲了,这是一场涉及到几代美国学生的大规模实验,最终每一次都是某一个族群崛起了。

    这说明啥?不是很明显吗?

    就是有的人笨,有的人聪明呗?

    但美国教育界不这么认为,他们害怕伤害中学生脆弱的心灵,也害怕这个结论损害了超级大国的威严。

    最终,美国教育界遮掩了这一事实。在后来甚至倒过来歧视成绩好的亚裔,并且用各种繁多的加分政策,在涉及到教育这一基本权利上,事实上的歧视了亚裔族群。

    沃森的心中有一种愤怒,他不满意这种学界风气,竟然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他只是陈述了一件事情,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这时候,沃森的心中,忽然浮现出余切的那一篇《乡村教师》。

    他虽然没有去过西北宁县,可他却忽然为那里的小学生感到悲哀:也许高维文明真的来过这里,只是就像是故事里面写的一样,那一群小学生拯救了这个地球。

    然而天亮后,世界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努力和天赋,人类继续浪费自己宝贵的智力资源。

    七点,助手来提醒沃森:弗朗西斯·克拉克(克里克)已经准备好了,这场辩论会在全美直播,收视率已经开始有明显的提高。

    “大家很期待这一场科学家之间的辩论!高智力这件事情,虽然并不是人人都拥有,可大家很乐意谈论它!”

    主持人是拉里·金,他所主持的《拉里·金直播》自从播出以来,就长期霸占CNN电视台的收视率榜首。但此人较为直接,他从来不拐弯抹角。

    这有可能让沃森不得不直面他“是否种族歧视”的问题。

    “一个好消息是,此次还会连线吉米·福罗库兹,他是《时代周刊》驻华分社的社长,他非常的了解中国,而且他是中国燕大历史系毕业的。我相信吉米至少对中国的孩子持有正面态度。”

    “从节目效果来说,他也许会为你说话。”

    中国燕大来的?

    还是余切的同学呢。

    沃森听后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他忽然问助手:“余切为我写了《乡村教师》,我应该在辩论中提到他吗?他是一个很有声誉的人。”

    “余应该不希望您提到他。据我所知,他只是有限度的赞成您的观点。”

    “那就不提他!”沃森道。“你知道李宝库这个人吗?他是一个存在于故事中的乡村教师,我感觉我像他一样,忽然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局面……”

    “但是,在死之前李宝库仍然想要教书。我认为李宝库是一个死得其所的人,我也希望如此。”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半球的燕大。

    余切也大致了解清楚了“白求恩”大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得知沃森正在全美直播辩论,可惜在大陆没有这场转播,余切要在很久后才能看到录像。他只能希望沃森表现得好一点。

    沃森虽然是个恶霸,可他的存在,对于中国生物界是有益的。

    沃森不能被打倒。

    余切埋头于相关史料中,他发觉沃森确实和白求恩有些相似。

    在官方文章中,白求恩大夫是中国人的伟大朋友,绝对的国际主义战士,这一点儿也没错!

    实际上白求恩的朋友很少,他几乎是一个孤家寡人,他为人称道的只有一点,就是他确实医术精湛。白求恩在业务上没得说,他一天做过19场手术,自己还要献血,而那天还是他的生日。

    他虽然抽烟,可是他也给伤员抽烟,白求恩的绝大部分津贴都拿去买烟送给伤员。在一场常规手术中,白求恩的手指意外被划伤,因缺少消毒药,加之他不管不顾的连轴转,最后把命留在了根据地。

    这就是感动几代人的加拿大大夫。喝酒、抽烟、脾气差……但在大是大非上,他完全对得起中国人。

    于是有了那一篇悼念文章:《纪念白求恩》。

    他死后,根据地医学人才的断层立马显现出来,冰冷的现实又涌现到面前。人们才猛然发觉,白求恩确实是个好人。

    余切的心情相当复杂,之前他写给沃森的《乡村教师》,有一些利用他的因素在。

    沃森自大的认领了。

    而现在,余切却真实的想为沃森写一个,这也许能稍微弥补一下余切的歉意。

    九点整,CNN电视台《拉里·金直播》开始。一个头发向后梳、戴着一副黑框大眼镜的枯瘦老头做了开场白:

    “你们知道人类基因的奥秘吗?”

    “外貌、身高和智力,遗传病、缺陷和畸形……我们都想要把那些美好的遗传给自己的下一代,把不好的剔出去。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它已经涉及到生命的禁区,将美好的基因任意组合,那是上帝才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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