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豪和梁琛,都是中国籍的执行部专员。邱豪就是那位一时眼拙,把五百美金借给了芬格尔的倒霉蛋;梁琛则话不多,显得更为沉默内敛。
吉普车在未完工的机场道路上颠簸,邱豪开始向阿蒙和芬格尔简要说明任务情况:
“大概一年前,一位学员的叔叔在某场拍卖会上拍下了一件瓷器。经过初步鉴定,那东西……距今约有八千年。学员意识到这东西可能与龙类有关,所以便上交给了学院。”
“八千年?”芬格尔猛地一拍大腿,注意力瞬间歪到了天边,“那时候的人类还围着兽皮敲石头吧?哪来的瓷器?这玩意儿要是真的,得值多少钱?学院给补偿了吗?可不能让人家吃亏啊!”
邱豪被这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一怔,随即失笑:“具体补偿了多少我不清楚,但应该是有的吧。”
这时,一直沉默开车的梁琛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冷静的穿透力:
“恰恰因为鉴定年份过于离谱,它在世俗市场上反而被认定为拙劣的假货,根本卖不出价钱。古董的价值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品相、艺术性、历史意义、市场认可……缺一不可。不被承认的东西,再古老,也只是一件奇怪的工艺品。”
邱豪接过话头,神色认真起来:“学院顺着瓷器的交易链追查,找到了最初的流出者……一位探险家。据他交代,这东西来自亚马孙雨林深处,一座方形的金字塔。他是从那里把它带出来的。
“当我们问起细节时,他表现出了极大的恐惧,那段记忆似乎折磨着他。他说他们当时是一支十一人的探险队,但最终活着离开雨林的,只有他一个。”
“因为他被留在船上看守,没有进入那座离河岸不远的金字塔。”阿蒙插话问道,捕捉到了关键,“那么,瓷器是怎么到他手上的?其他人全死在里面了?”
“不,中途有五人出来过一趟。”邱豪的声音压低了些,车内的气氛仿佛也随之凝重,“他们从金字塔里带出了一些器物,包括这件瓷器,搬上船后,他们再次返回金字塔深处,与剩下的队员会合。但这一次,他们惊动了里面的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描述那超乎想象的恐怖:
“根据那名幸存者的说法,他看到了……怪物。一种身上覆盖着污秽羽毛、长着巨大鸟喙的类人生物。他的一名同伴已经拼命逃回了河边,眼看就要登船,但还是被追上了……
“就在他眼前,那些怪物用喙啄碎了他同伴的头骨,吸食了脑髓。他吓坏了,立刻发动引擎逃离。也许是因为他没有真正踏入禁地,也许是那些鸟喙怪物不会飞行……总之,他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车内的空气似乎因邱豪的描述而凝滞了几分。芬格尔挠了挠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脸上露出混杂着疑惑和“你别骗我”的神情。
“等等,长着污秽羽毛的怪物?”他打断了邱豪,“我们的对手难道不应该是浑身披着冷硬鳞片、尊贵又暴戾的龙类,或者它们那些扭曲的死侍吗?这画风不对啊,怎么听起来像是闯进了什么邪典片场,对手是一群‘鸟人’?”
“这个……”邱豪被问得一噎,有些不确定地推测,“或许……是某种与‘羽蛇’概念相关的龙类亚种?所以呈现出了羽毛特征?”
他的语气听起来自己也不太确信。
“你说了半天,好像还没说到最核心的‘重点’啊,学弟。”
芬格尔咂咂嘴,换上了一副“我早有内幕消息”的表情,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
“出发前,校长可是亲自跟我透过底。这次任务的目标,不是什么零散的鸟人怪物,而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长着羽毛的大蛇……传说中的‘羽蛇神’,库库尔坎!对不对?”
邱豪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缓缓点头:
“羽蛇的出现,是更后面、也更可怕的事情。我们最早派出的专员小队,就是根据那名幸存探险家的描述,进入雨林寻找那座方形金字塔。但是他们搜寻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金字塔的踪迹。我们已经是学院派来的第二批专员了。”
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第二批?”芬格尔的嬉笑收敛了,眉头皱起,“那第一批呢?他们人呢?”
邱豪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车内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窗外汇聚起来的雨林浓荫上,声音干涩而沉重:
“全灭了。他们最后传回卡塞尔的、断断续续的讯号里,只反复重复着一个扭曲而惊恐的单词……就是‘羽蛇神’!”
车内的空气彻底沉了下来,只剩下引擎单调的嗡鸣在狭窄的空间里鼓荡,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阿蒙平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沉重的死寂:“第一批小队,他们的武器配置怎么样?有没有携带重火力?”
邱豪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他们是标准的高危探索配置,全副武装。因为根据那名幸存者的情报,金字塔离河岸不远,我们可以依靠河流作为补给和机动通道。这意味着,即便是雨林深处,我们也能把重家伙运进去。”
他顿了顿,报出的清单带着一种冷硬的力度:
“他们配备了装备部改装过的巴雷特反器材步枪、RPG-7、M2HB重机枪、MK19自动榴弹发射器,甚至还有‘毒刺’单兵防空导弹……
“在明确知晓有未知超自然目标存在的情况下,学院从不吝啬火力,向来以最高规格应对。”
芬格尔的声音失去了往常的跳脱,变得低沉起来:“配备了这种级别的火力……依然全军覆没。”
“是的。”邱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重重地点头,“那个被称为‘羽蛇神’的东西……强大的可怕。”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芬格尔忽然双手抱头,整个人夸张地缩了起来,瑟瑟发抖,脸上堆满了恐惧、担忧的表情,刚才那点严肃瞬间荡然无存。
“不是吧?这么危险的任务为什么会派我来啊?”他哀嚎着,声音里充满了控诉,“我只是个平均绩点快要跌破地平线的废柴啊!难道是校长那个老混蛋觉得我严重拉低了学院的整体档次,所以打算借刀杀人,用亚马孙雨林中怪物的手来清理门户,优化学院基因吗?!”
阿蒙看着芬格尔那浮夸到近乎舞台剧的表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邱豪倒是直言不讳,眉头微皱着看向芬格尔:
“说实话,我也非常难以理解为什么校长会派你过来。以你的过往记录,我很担心你会拉低我们队伍的整体行动效率。”
他话锋一转:“不过只要你把校长要求的东西安全带来了,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大半。”
芬格尔对学弟这番毫不客气的评价丝毫不以为耻,反而就势把脸皮厚度发挥到了新高度,眼睛一亮,得意洋洋地接口:
“既然学弟你都这么坦诚了,觉得我只会拖后腿,那我是不是可以心安理得地待在安全的大后方,给你们喊加油就行了?”
阿蒙轻轻笑了一声,目光转向邱豪:“听起来,你们对完成这次任务挺有信心的,是准备了什么特别的‘秘密武器’吗?”
“当然,”邱豪的语气立刻变得不同,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推崇和信心,“我们这一次的领队,是本部的王牌专员,代号‘剑仙’!”
就在这时,车辆猛地一阵剧烈颠簸,打断了对话。周围的道路变得越来越差,茂密的植被几乎要挤压到路中央。即便他们乘坐的是经过特殊改装的越野车,减震性能极佳,但在这条由无数泥坑、裸露树根和碎石组成的小路上,也毫无舒适性可言。
整辆车如同喝醉了般,蹦蹦跳跳地向前蹒跚而行,车厢内的人不得不紧紧抓住扶手才能稳住身体。
在这样令人疲惫的颠簸中行进了数个小时后,眼前的景色终于豁然开朗。他们抵达了一个被无尽绿意紧紧包裹的村庄。只有一条被车轮碾得泥泞不堪的小路,如同纤细的脐带,勉强维系着这里与外界的联系。
车子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中刹停,扬起的细微尘土在热带阳光下缓缓飘散。芬格尔第一个推开车门,几乎是滚了出来,他扶着车门,脸色发青,一副劫后余生的夸张模样。
“终于……终于到了……”他大口呼吸着湿润闷热的空气,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乘车而是渡劫,“这哪是路啊,根本就是搅拌机!我感觉我昨天吃的猪肘子都快被颠得原路返回了!”
他一边抱怨,一边夸张地揉着肚子,仿佛这样就能把翻腾的五脏六腑安抚归位。
阿蒙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他深呼吸一口,目光扫视周围。
“跟我来吧,这里已经算是危险区域了,不要放松警惕。”梁琛从驾驶室上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