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火车上,周思雨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动声色,但紧皱的眉头和绷着的肌肉,无一不在证明着他的紧张。
自打收到谷王来信后,他没有一天能睡个安稳觉。
“醴陵卫发现谷王的兵工厂,已经开始调查取证?”
周思雨想都不敢想,一旦让醴陵卫的都指挥使查到实证,朝中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这也就得亏是涉及到谷王,醴陵卫才不敢轻易越级上报。
换做是别人,这个时候陛下的案头上,恐怕早呈满了罪证。
“不行,这个家伙必须死!”
就在周思雨考虑用什么罪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醴陵卫指挥使弄死的时候,火车靠站了。
从北平新都到醴陵,坐火车虽然已经大大缩减了行程,也需要二十多个时辰。
哪怕早已升为副厂公,出行也有了卧铺安排,但他仍旧觉得腰酸背痛。
下了车,刚刚活动活动身子,就看到谷王府的下人早早在站台等着。
看着来人,周思雨不满的皱眉:“张全呢?他怎么没来?”
来人陪着笑:“回督公的话,张管事现在正在醴陵的迎春坊等您呢。”
说着小声凑到周思雨耳边:“王爷也在。”
“哦?”
周思雨眉头不察觉的皱起,谷王也去了醴陵?
看样子这次的事不小啊。
“既然王爷也在,那就不要耽搁了,速速启程吧,别让王爷久等。”
“督公请。”
出了车站,给周思雨一行准备的是数辆老旧马车,而不是现在勋贵间流行的黑色圆头汽车。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他这次是带着秘密任务来的,又不是为了张扬。
想坐车?
他们东厂又不是没有。
坐在马车上,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周思雨望着繁华的街道,陷入了沉思。
他本也不想掺和进谷王和宁王的那点破事,可他心里清楚,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仅是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甚至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渺茫。
如今他和王景的明争暗斗已经白热化。
东缉事厂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只能有一个。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如果在几年前,他周思雨还愿意认怂,甘心向王景交了投名状,也许不至于到如此水深火热的这一步。
可他不甘心啊。
十年了,他不甘心只做一个厂副,他要的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身为太监,他只剩下对权力的渴望。
如郑公公那样封公拜爵的机会太渺茫了,他不敢去想。
但这个厂公的位置,他是一定要争下来的。
只可惜,陛下更信任那个从燕王府就跟着他出来的王景。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偷天换主呢?
陛下您当年能奉天靖难,那谷王爷为何不能依样画葫芦给你来一次?
换做以前,想要带兵打进京城简直痴心妄想。
但现在可是有了铁路。
只要他们里应外合、瞅准时机,到时候一车勇士坐着火车直接进京,断可以打陛下一个措手不及!
而恰恰好的,铁路司的监察,正好归周思雨管。
也难怪周思雨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着脑袋干这种事。
如今京城的全国铁道司的监察,基本都是他在负责。
而从湖广到北平的这一路,经过了这些年的经营,早被他换上了自己人。
到时候只要谷王进京能再来一次清君侧,宁王就能在地方举旗呐喊,大事可期!
敢叫大明换新天!
越想,周思雨越是激动,就连两条腿都不由得并拢、夹紧,然后...
“本公的尿不湿呢,赶紧送来!”
“奴婢遵命。”
小太监赶紧给了伺候的小火者一脚:“没眼色的东西,没听到督公尿了吗,赶紧的!”
周思雨:。。。
回去老子就把你换了!你个狗东西!
醴陵车站在城东,距离迎春坊,也就是苏谨留宿的那家客栈并不算远。
不到半个时辰,车队就在迎春坊门口停下。
张全脸色古怪的站在门口迎接:“周督公,王爷在里面会客,请跟我来。”
“会客?这个时候还会什么客?”
周思雨一脸疑惑的跟着张全进了小院,没多久就在后院的石桌旁,见到了朱橞。
以及那个背身站着的,身高六尺近半的男子。
(明朝一尺31.1厘米。)
“这位是...”
周思雨的疑惑没持续太久,等那男子转身回头笑着看向他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尿不湿算是白换了。
“苏苏苏苏,苏公爷!?”
“周公公,好久不见啊。”
苏谨谑笑看着他,眼底尽是嘲弄:“想要见周督公一面真不容易,要不是托了谷王的福,苏某还见不着督公呢。”
周思雨跪了。
物理下跪的那种。
到了此时此刻,他要是还看不清局势,真就枉费他和王景斗了那么多年。
他脸色灰败的跪在地上,幽怨的扫了一眼略带着不好意思的朱橞,果断磕头如捣蒜:
“苏公爷,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求您饶奴婢一命吧!”
“奴婢真的不是主谋啊,是谷王和宁王!”
“奴婢愿意戴罪立功,现在就去南昌抓宁王,献到您和陛下的面前!”
“你这该死的没卵子的奴才,本王就知道阉人靠不住!”
一道声若洪钟的嗓音在小院炸响,周思雨大着胆子抬头一看,却不是宁王朱权又是谁?
好嘛,这算是直接被一窝端了?
可怜我周某出师未捷身先死,造反的部队还没开出醴陵城,就被人家按在窝里踹了。
苏谨,我恨你!
此时他也知道求饶已经无济于事,眼底露出愤恨的光芒,抱着弄死一个算一个的心思,掏出怀里淬了毒的匕首,一个跃身,冲着苏谨狠狠扎去!
铛!
马三只是拿起手边的扫帚随手一挑,就将匕首挑飞。
李庸脚步一错揉身而上,一脚把周思雨踹翻在地,将他手往身后一背,从怀里掏出一小截像绳子一样的东西,把他两个大拇指狠狠反绑住。
周思雨犹如死猪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啪、啪啪。
小院的阴影中,一道黑影鼓着掌走了出来,脸被按在地上的周思雨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只觉得天旋地转。
“好啊,没想到谨弟刚刚回来,就让朕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好哇,好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