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
晨光熹微,
积英巷,
盛家院子里,
已有早起的女使开始清扫起了庭院过道。
大厨房院儿,
屋顶烟囱往外冒着青烟,
厨房中灶口大锅掀锅时,蒸腾的白色蒸汽,沿着窗户门口朝外飘散着。
厨房门口,不时有衣着不同的女使,拎着食盒进进出出。
女使们碰到相熟的,多会停下说上几句话。
讨论的话题,多是昨日在玉清观发生的事情。
“请郎中诊过了!喜鹊身子没什么大碍,但服侍五姑娘的活儿是干不了。”
听着九儿的话语,几个女使纷纷点头。
“九儿姑娘,进来吧!”厨娘朝屋外喊道。
“哎!”
正在同秋江说话的九儿,应了一声后便拎着食盒进到了厨房中。
装好早餐后,九儿合上食盒。
出了厨房准备离开时,九儿正好看到周雪娘捏着手绢儿,同拎着两个食盒的云栽来到了院子里。
感受着九儿的目光,周雪娘脸上并无什么得意神色,只是笑着朝九儿点了下头。
周雪娘这个样子,让九儿有些意外。
因为昨日盛紘下值后知道了玉清观中的事情,生气之下本应去葳蕤轩的他,直接住在了林栖阁。
往日若是有这样的事情,林栖阁的女使们尾巴都要翘到天上的。
看着周雪娘的样子,九儿敷衍的假笑颔首后,就准备直接离开。
没等九儿和周雪娘交错而过,
拎着食盒快步走来的彩环就出现在了院儿门口。
“彩环姐姐,您怎么来了?”一旁的秋江赶忙问道。
彩环朝着秋江笑了笑后,看着同样疑惑的九儿说道:“再多装些餐食!”
没等九儿发问,彩环解释道:“大姑娘和姑爷来了!”
九儿闻言,瞬间挺直了胸膛,瞥了眼神色变化的周雪娘后,点头道:“知道了。”
说着,九儿接过彩环手里的食盒,折返回了厨房中。
外面的彩环则假笑着朝周雪娘等人点头了下头:“周娘子,好巧。”
一刻钟后,
林栖阁,
闷闷不乐的墨兰带着女使走了过来,
看着屋内独自用餐的林噙霜,墨兰蹙眉道:“娘,爹爹呢?”
林噙霜抿了下嘴:“去葳蕤轩了!说是华兰和姑爷来了。”
“哦?”墨兰瞬间兴致盎然:“大姐姐和姐夫来,定然是昨日的事情有眉目了!”
林噙霜看了下眼神乱飘心神不定的周雪娘,道:“可能吧!”
“嗯!”坐在桌边绣墩上,墨兰道:“娘,昨日三哥哥他和您说的事,您感觉是真的么?”
林噙霜蹙眉:“齐家小公爷亲口和你哥哥说的,还能有假?”
墨兰抿嘴道:“元若哥哥他,他为什么要六丫头进齐家的门?她名节都出问题了!”
“墨儿,你这说的什么话?”
以为林噙霜替明兰说话的墨兰,有些呆的看着自家小娘。
林噙霜放下筷子:“就是因为六丫头名节有损,齐元若这才想让她进门。”
“啊?”墨兰蹙眉:“那六丫头她岂不是因祸得福?”
说着,墨兰便出神的看向了别处。
“因祸得福?”林噙霜目露疑惑:“墨儿,你想什么呢?是在想为什么不是你出事儿?”
“嗯。”墨兰讪讪的点了下头。
“你——”林噙霜有些怒其不争的看着墨兰:“六丫头进齐家门,那是入门做妾!如今盛家的姑娘中,五丫头她姨”
“小娘。”一旁的周雪娘赶忙唤了一声。
林噙霜止住的话语,转而说道:“五丫头她鲁直天真,六丫头眼瞧着名节受损,墨儿你以后就是盛家最好的姑娘!”
“在汴京中什么好人家找不到?去齐家做妾算什么事儿?”
墨兰撇了下嘴后,站起身:“娘,女儿饱了。”
“你!”林噙霜气呼呼的看着离开的墨兰:“你是傻了不成!”
待墨兰离开,林噙霜也被气的有些吃不下东西。
一旁的周雪娘试探着问道:“小娘,昨晚主君说人是被送到了皇城司,不会牵连到咱们吧?”
“牵连?什么牵连?那扈嬷嬷托人来找咱们,咱们可是严词拒绝的!”
看了眼周雪娘,林噙霜继续道:“你也别整日的这副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什么亏心事了呢。”
周雪娘赶忙调整表情:“是,小娘!”
寿安堂,
侧间,
华兰眼中满是心疼的看着额头上敷着药明兰。
“疼么?”华兰轻声问道。
明兰点了下头后,又摇了几下:“昨天疼的厉害,敷了药后今天就不怎么疼了。”
“嗯!”华兰点着头,又摸了摸明兰的脸颊:“昨夜一夜都没睡好吧。”
明兰抿了下嘴:“大姐姐,你和姐夫来,是事情有眉目了?”
“嗯!”朝着外间看了眼,华兰道:“昨晚你姐夫和小五在皇城司大狱呆了两三个时辰。事情都弄清楚了。”
“哦,大姐姐,这事儿”
看着担忧的明兰,华兰问道:“怎么了?”
明兰低头:“这事儿对咱们盛家的名声有影响么?海家会不会因为我.对二哥哥有别的看法?”
“明兰,你想太多了!就是有影响也不是你的问题。”华兰说着心疼的帮明兰捋了下发丝。
“你现在什么事儿也别多想,最重要的就是要把身体养好!我瞧着祖母她老人家,好像也是一夜没休息好!”
明兰点头:“大姐姐说的是,祖母昨晚虽然喝了安神的汤药,可直到半夜,我还是能听到她老人家的叹气声。”
看着明兰懂事的眼神,华兰继续道:“以后的事情,你也别担心,有大姐姐在呢!”
明兰抬头看着华兰:“大姐姐,昨日要不是柴家和荣家的贵女在,妹妹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这番恩情”
华兰微微一笑:“这好说!以后有时间你去徐家做客就行了,到时”
明兰闻言也挤出一丝笑容,点头道:“大姐姐说的是。”
说完,明兰朝着侧间外面看了一眼。
厅堂中,
坐在罗汉椅上的老夫人,将手里的几张纸合上后朝着盛紘递去。
盛紘赶忙站起身,快走几步后接了过去。
“怎么会有这种亲戚!”老夫人蹙眉,十分生气的摇着头。
侍立一旁的房妈妈赶忙上前抚背顺气。
坐在下首的载章,看了眼起身站到盛紘身边的岳母王若弗之后,同意颔首:“姑祖母,侄孙觉着,康家姨妈这是亲戚都不打算做了!”
盛紘一目十行的看完供词,情不自禁的骂道:“龌龊!卑鄙!下流!无耻至极!”
瞪了眼王若弗后,盛紘继续怒道:“岳丈大人何等人物,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
王若弗却不怎么理盛紘,抢过那几张纸后又看了几眼。
看着上面如针如刀一般的供词,王若弗身子晃了几晃,发晕之下险些站不住。
“大娘子!”刘妈妈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了王若弗。
“岳母!”载章也站起了身。
“怎么会这样!”王若弗不可置信的看着空处:“如儿可是姐姐她的亲外甥女!”
扶着王若弗回座位的刘妈妈叹了口气:“大娘子,你那位姐姐的为人,您又不是不知道!”
王若弗似乎没有听进去,只是看着载章:“姑爷,扈嬷嬷可是我母亲身边的老人,在王家待了几十年了!前些年她又被派到我姐姐身边,向来十分忠心的!”
“她,她如何会这般快的就招了?是不是是不是她自作主张,事后败露攀诬我姐姐?”
盛紘闻言,眼中满是嫌弃和无奈的瞪了眼王若弗后,抿嘴看向了别处。
生气至极的老夫人看到此景,却有些控制不住的笑了一下。
载章起身摇头:“岳母大人,并非是这位扈嬷嬷自作主张,而是她知道事情一旦败露,康家的那位大娘子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她身上。”
“昨日她们的行事,乃是意图劫持、猥亵官眷,在《周刑统》中可是重罪,动辄就是斩首绞刑!”
“为了活命,那扈嬷嬷定是要将事情说清楚的。”
王若弗闻言,茫然的看着刘妈妈:“她,她是的我的亲姐姐!是她家康元儿自己作孽坏了名声,为什么把主意打到我的如儿身上!”
不理心情陷入混乱的王若弗,老夫人道:“幸亏这些人进的是皇城司,要是入了开封府,京中不知道多少人要知道这事儿。”
载章颔首:“姑祖母说的是!也是柴家的护卫动作迅速,那自称王家人的汉子是扈嬷嬷的儿子,少在京中露面,在外面说起来也好含糊几句。”
老夫人轻轻点头。
这时,
崔妈妈撩开门帘走了进来。
朝着屋内众人福了一礼后,崔妈妈说道:“老太太、主君、大娘子,二门传话进来,说是齐国公府平宁郡主的贴身妈妈带着东西来了。”
老夫人闻言,面色变的十分难看。
“说是平宁郡主派她来,给咱家赔礼道歉的。”崔妈妈又道。
老夫人面色稍缓。
“赔礼道歉?”载章目露疑惑:“姑祖母,齐家为什么给咱家道歉?”
老夫人摆了摆手:“请她进来吧。”
待崔妈妈转身去请人,老夫人和载章解释了几句。
载章听完,深呼吸了几下道:“柴家姑娘派人去徐家说事情的时候,也描述过事情经过!”
“齐衡他”载章摇头:“齐衡他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玉清观中的言行举动都是在帮倒忙!”
“昨夜居然让长枫带这种话,未免有些.趁人之危!”
看着盛紘‘还有这事儿?’、‘也不是不行’的表情眼神,老夫人瞪了盛紘一眼。
盛紘也有些茫然的回看着老夫人。
载章不好指摘长辈的错误,只能低下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老夫人则气不过的拍了下大腿,说道:“你个当爹的在想什么呢?若是明兰去国公府做妾,长槙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盛紘一愣,家中出类拔萃的小儿子这才出现在心中。
随即盛紘懊恼的低头道:“母亲说的是!是儿子糊涂了!”
说话的时间里,
平宁郡主的贴身妈妈已经到寿安堂。
待看到坐在老夫人下首的载章后,这位妈妈态度愈发的恭谨。
一番进退有据的说话后,将齐衡昨日的行为,解释成了齐衡救人心切,顾念和明兰的同窗友情,本是好心结果办了坏事儿。
请长枫代为转达的话语,也是想给明兰留个后路,请老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知道事情经过的老夫人没有生气驳斥,只是态度淡淡的表示知道了此事,又请这位妈妈代为转达了盛家谢意。
等崔妈妈送人离开,
老夫人看着一旁的盛紘,说道:“紘儿,修书一封给颍昌府的王家,供词也抄录一份附在里面。”
“我们盛家是没什么心和他们康家做亲戚了!该是如何,还请亲家母自己定夺吧。”
“是,母亲!”盛紘起身躬身拱手应是。
看着想要说话的王若弗,老夫人道:“大娘子,如今是明兰出事,如儿没有出事!”
“可若是康家人没有弄错,真把如儿给掳了去坏了名节,你觉着如儿还会苟活么?”
“如儿便是活下去,婚事又会是什么样儿?难道真让她低人一等的嫁到康家?到时如儿她会过什么日子?”
老夫人连珠炮似的问题,直问的王若弗极为后怕的连连摇头。
歇了口气,老夫人看着载章道:“章哥儿,昨日开始你就和靖哥儿一直忙活盛家的事儿,真是辛苦了。”
载章赶忙起身:“姑祖母说的哪里话!都是侄孙们该做的。”
说着,载章看了眼王若弗:“就是.”
王若弗看了眼老夫人后,又看向载章:“姑爷,你是有什么事儿?有事儿您说就是了!”
载章点头:“姑祖母,岳父岳母,昨日小五并非一直在皇城司大狱,期间他还被陛下召进了宫里。”
屋内众人颔首,静待载章的下文。
“小五他在路上和我说,康家主君的官职定然是不保了。”
王若弗:“啊?”
盛紘:“姐夫.康家主君可是好不容易才谋了个官儿”
载章抿嘴道:“陛下知道了此事,说康家主君‘治家无方,帏薄不修,做官还差些火候,还需继续历练’。”
老夫人闻言,痛快的点头:“陛下圣明!哼!康家也是该!”
说完,老夫人深呼吸两口气,调整了心情后问道:“章儿,前两日你母亲派人送信,说明日宫里就要去徐家宣旨了?”
一说这个话题,寿安堂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是的,姑祖母!到时还要请您回徐家一趟。”
徐家被封爵,到时定然大摆宴席庆祝,到时老夫人在席面上的位置可是很高的。
转过天来,
一早,
天色微亮,因今日有人来要宣旨,
已经打扫过几次的曲园街上,
依旧有不少冲洗扫水的忙碌身影,
其中有个身量颇高身形壮实的少年,看着一旁的另个少年说道:“这位弟弟,看着你有些眼生,新来的?我叫岳飞”
跟随徐明骅回京,长高很多楚战蹙眉看着岳飞:“什么?”
随后楚战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我?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