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6、37……”
“没错，别放弃，宝贝……”
“40、41、42……”
“马上就好了，坚持一下……”
“不行，坚持不住了。”
韩易手臂一软，瘫倒在瑜伽垫上，连大口喘粗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匈牙利超模做事情毫不含糊，答应了要做韩易的健身教练，那就一丝不苟地严格按照计划执行。
她拉着他头天晚上十点准时就寝。为了确保能够顺利入眠，芭芭拉甚至贴心地给两人各自准备了一颗褪黑素。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距离伦敦天亮还有足足三个小时，手机闹钟刚响起的第一秒钟，芭芭拉便睁开了眼睛，丝毫没有贪睡的意思。
紧接着，她立刻转身，一把将睡得正沉，还在梦里跟另外两个女朋友约会的韩易给拽了起来。
二人在床上聊了会儿天，从“我买球队你在意吗”，聊到“Happy Wife Happy Life”。聊着聊着，气氛陡然升温，瞬间就到了情难自禁，干柴烈火的地步。
为了不耽误时间，芭芭拉甚至直接把战场从卧室转移到了淋浴间里——战斗结束，立刻开始洗澡，效率高得惊人。
随后两人换上健身服。韩易这次来英国压根没带运动装备，他身上这一套，还是昨天自塞尔赫斯特公园球场返程，与图尔基在丽兹重新碰头之前，芭芭拉特意请艾登在哈罗德百货停驻片刻，然后她自己冲进去，风风火火地用了不到二十分钟时间给男友挑选出来的。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终于赶在七点整，抵达了丽兹酒店顶层的健身房。
不是芭芭拉违背了她六点钟就要把韩易揪起来健身的诺言，而是伦敦丽兹酒店的健身房，要到七点钟才开门。
这天恰好是周日，不算太大的健身房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正合芭芭拉的心意，因为如此情景下，她便可以不受打扰地，好好折磨她的新学员了。
十分钟的动态拉伸之后，是三组高脚杯深蹲，每组10-12次。3组俯卧撑，每组做到力竭为止。三组静态弓步，每条腿十次。最后是三组平板支撑，每组保持60秒。
这套力量训练，能同时锻炼到四头肌、臀肌、胸部肌肉、肩部肌肉、三头肌、腿部肌肉和其他核心肌群，非常符合芭芭拉-帕文每次训练必定活动到身体每个部位的习惯。
“有点可惜，不过已经做得很棒了，宝贝。”芭芭拉嘻嘻一笑，蹲下身子，捏了捏韩易的左颊，“到了最后一组才崩溃，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已经很令人钦佩啦。”
“我从高中开始……就再也没健过身了。”韩易脸上写满了痛苦，“做到后面，我已经感受不到我的身体了，完全是意念在维持。”
“哪有这么夸张？”芭芭拉撅起嘴，“我今天是按照循序渐进的原则，给你安排的基础构建训练，首要目标是激活新陈代谢，然后在不导致身体过度疲劳的情况下，建立起稳定一致的运动习惯……换句话说，我这还没给你上强度呢。”
“我知道。”韩易勉力支撑着身体，从瑜伽垫上爬了起来，“但来健身之前我不是才运动过吗？”
“那个不算。”回想起刚才在国王床上和淋浴间里的一幕幕，芭芭拉的俏脸略微有些发烫，“主要都是我在动。”
“刚才确实是……但我也不是一点没动呀，最后……”
“好啦好啦，随时都可能有其他人进来，等会儿被听到了怎么办？”芭芭拉连忙捂住韩易的嘴，“休息六十秒，起来跟我做五分钟的静态拉伸，然后再到旁边的跑步机上做四十五分钟的爬坡，咱们就算大功告成了。”
“？！！”
芭芭拉不知道被她把嘴巴捂了个严实的男友究竟说了些什么，但从他又惊讶又悲愤又绝望的眼神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你正在跟一位维密天使一起训练，宝贝，所以你应该清楚，你肯定会受到最高标准的对待。”
“我知道。”韩易掰开芭芭拉的手，上气不接下气，“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
“当然啦，我说的最高标准，是对于女孩子来说的最高标准。”
芭芭拉的下半句话，把韩易的抱怨瞬间堵了回去。
“如果你认为这太苛刻，请告诉我，从明天开始我可以用儿童模特的标准来训练你。”
这招太狠了。
韩易龇牙咧嘴地站直身子，踉踉跄跄地朝跑步机挪动过去。为了不让女友看轻，他仅存的那点男性尊严，在此刻被“儿童模特”四个字瞬间点燃，化作了悲愤的力量。
“我来帮你设置，宝贝。”芭芭拉迈着轻快的步伐跟了过来，那活力四射的样子与韩易形成了鲜明而又惨烈的对比。她在面板上轻快地点了几下。
“好了，我们从一个舒适的坡度开始。”
跑步机缓缓启动。
韩易迈开了第一步，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脚踝差点当场骨折。
“这……这就是你说的……舒适？”他扶着扶手，感觉自己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推着一辆抛锚的卡车上坡，“这坡度……是按着攀岩设置的吗？”
“12%而已，亲爱的。”芭芭拉轻松地跳上了旁边另一台跑步机，甚至没开机，只是侧身单腿站着，做了几个优雅的普拉提伸展，顺便像个监工一样欣赏着男友的英姿。
“别弓着背，宝贝，核心收紧！”她指挥道，“抬头，挺胸，想象你正走在米兰时装周的T台上，下面可都是摄像机。”
韩易没有回话，只是偷偷瞥了一眼计时器。
【03:47】。
四十五分钟？
韩易的眼前一阵发黑。他想夺门而出，落荒而逃，但却没有把握能在现在这种状态下跑过芭芭拉。
而且……他难道真的要认输，用儿童模特的标准来训练吗？
他才不要跟小孩坐一桌！
中国男人，一辈子就活个脸面。因此，虽然到了后面已经跟一具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没什么两样，但韩易还是咬着后槽牙，完成了四十五分钟的爬坡训练。
当计时器跳到【45:00】时，韩易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按下了停止键。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变成了两根灌满了铅，还在不停颤抖的意大利面。
他从跑步机上滚了下来，如果不是芭芭拉及时从旁边扶住他，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当场表演一个五体投地，瘫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这才是我芭芭拉-帕文的男人。”
芭芭拉的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骄傲和笑意。她环顾四周，偌大的健身房里依旧只有他们两人，安静得只能听到韩易那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夸张喘息声。
她半搀半扶地把韩易带到了器械区的一张矮凳上坐下，扭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了男友。
“我……我觉得我需要……人工呼吸……”韩易仰头灌了一大口矿泉水，缓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道。
“都累成这样了，还在想这些？”
看着他这副可怜又狼狈，但还是没有忘记犯贱耍宝的可爱模样，芭芭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弯下腰，捧起男友大汗淋漓的脸庞，毫不嫌弃地送上了一个奖励性的香吻。
“喏，人工呼吸，给你了。”她用指腹温柔地擦去他鼻尖的汗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健身的乐趣？”
韩易花了足足三秒钟才重新将视线聚焦，给了女友一个“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的表情。
“乐趣？”他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管……刚才那个叫……乐趣？我只感受到了折磨，纯粹的、不掺任何水分的折磨。我觉得我的灵魂刚才至少有三次试图脱离我的身体，想要提前去下一个轮回报道。”
“对，就是那个！”芭芭拉反而兴奋地打了个响指，仿佛韩易说到了点子上，“就是这种感觉！”
“哈？”
“灵魂脱离身体。这是终极的平衡，是锻炼后人们所能追求的，最愉悦的谵妄。”芭芭拉挨着他坐了下来，“我问你，在刚才，尤其是在跑步机上最后那十分钟，当你累到极致，觉得一秒钟都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你的大脑在想些什么？”
“什么都没有想。”韩易抬眼回忆了一下，诚实回答，“因为太累了，根本没有力气去思考。”
“你上一次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是什么时候？”
“我……”
韩易张张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完全放空的经历了。
就连做梦，都有无数的念头像电流一样在他的脑子里窜来窜去。
比如昨晚的那场梦。
一会儿跟小如约会，一会儿跟宥真约会，一会儿跟她俩一起约会……
约着约着，两个女孩子就从怀里掏出刀对砍起来了。
手无寸铁的韩易在中间劝架，被刀刃划得鲜血淋漓。
好不容易等到小如和宥真消停下来，梦里的韩易惊恐地发现，芭芭拉又怒气冲冲地扛着刀杀上门来。
而且，在他这场光怪陆离的梦里，匈牙利姑娘扛的还是关刀。
这就是韩易一口气交了三个女朋友之后的日常，梦里如果出现的不是工作，那就一定是这种剧情莫名其妙，却在当时让人感觉无比真实无比可怖的修罗场，令他一刻都不得安生。
而刚才在跑步机上爬坡的最后十分钟……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种空白，是多么的让人放松。
它就像是高僧的禅定，又像是一次彻底的系统重置。
在那一刻，韩易那颗七天二十四小时一刻不停地高速运转，塞满了各种类似“如何让三个女朋友和平共处”等高难度课题的大脑，终于在极端的物理疲劳面前，被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焦虑、算计、欲望和恐惧……那些平日里像背景噪音一样永不停歇的纷乱思绪，在12%的坡度和即将猝死的心率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它们被自动清退，被屏蔽，被隔绝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世界被简化到了极致。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只有当下。
只有这一步，和下一步。
只有这一次呼吸，和下一次呼吸。
只有小腿肌肉被拉扯到极限的灼烧感，和心脏撞击胸腔的沉重擂鼓声。
这是一种去除掉所有杂质的存在状态。不是思考着如何存在，而是纯粹地正在存在。
“这就是运动的意义，宝贝。”看着陷入沉思的韩易，芭芭拉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它不光是让你的身体变得更好，更重要的，是帮你清空那些无时无刻不在你大脑里堆积的想法、焦虑和压力。”
“我根本不在乎你肚子上多了几斤肉，其实我觉得这挺可爱的。我喜欢一向完美的你，展现出来的这些不完美，但我还是同意帮助你健身，帮助你完成训练。”
“为什么？因为我很清楚，你平时太忙了，脑子里无时无刻不被想法、信息和它们所带来的噪音占据着。我希望你能通过运动，得到短暂的休憩。我知道，你不可能真正地卸下所有包袱，但至少你可以在这短短的十分钟里，把这些包袱暂时放下来，歇一口气，这样你才能以更轻松的状态，去面对新的一天。”
听完芭芭拉的温柔叙述，韩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口浊气呼出，力气也似乎回到了身体。他伸出手，将芭芭拉因为运动而贴在脸颊上的一缕湿发拨到耳后。
“谢谢你，亲爱的，”他轻声说，“你……你简直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完美女友。”
韩易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酸痛的肩膀，结果疼得他立刻龇牙咧嘴起来，于是立刻补充道：“我可不敢说我现在就爱上了健身，因为，操……这玩意儿也太他妈疼了。”
“我现在就感觉快疼死了，我简直不敢想明天早上会是什么鬼样子。”韩易摇头露出了一丝苦笑，但眼神却无比认真，“但是……我确实很享受刚才体验到的那种空白。那种完美的虚无感。你是对的，宝贝。在我人生的这个阶段，那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奢侈品。”
“所以，我向你保证。”他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我会坚持这样锻炼下去。就算这次旅行结束，我们道别之后，我也会坚持。”
“因为我想为了你，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他的目光锁定着她的眼睛，无比坚定。
“不是身材更好，也不是肌肉更发达……而是一个精神上更好的我。一个更纯净、更轻盈的我。等到下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
“我喜欢你开玩笑的样子，”芭芭拉手掌向上一翻，回握住韩易的手，笑得很是甜美，“但我更喜欢你现在这样……对我敞开心扉，坦诚相待的样子。”
她凑过去，在他的唇瓣上又轻轻印下一个吻。
“而且，我们现在还远远没有到道别的时候。”
“我们再休息几分钟，回房换了衣服，就下楼去吃早餐。我来教你以后出门在外，怎么利用酒店里的自助给自己准备又营养又美味的健身餐。”
“然后，我们就早点收拾行李，早点出发去机场。”
“因为还有一整个巴黎，正等着我们去探索呢，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