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在龙谦之的记忆里,进入腊月,应该是家家户户忙年的时候,但是这几年忙着政治学习,地里不多的粮食也不收,吃不上饭,谁还有心思过年?。
以前,每到冬天,有讨饭的来到门口,他都吩咐何水尽量安排些热汤热水,不要慢待人家,寒冬腊月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会出门乞讨哪?龙敏出嫁时,何水跟着做了女婿范犁夫的警卫兵,龙五就照料这些事情。这孩子从小看着长大,实诚。
今年的腊月特别冷,一大早,乡里、村里的干部齐呼啦来了不少,两个民兵背着枪,表情严肃,气愤填膺,把龙谦之从破棉絮上拽起来,连推带踢来到院子里,命令他:“站好!”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龙谦之,龙五去省城和龙江接头的经过,政府已掌握了,都做了哪些坏事,犯了什么罪,要老实交代,争取从宽处理!”
龙谦之不仅出了一身冷汗,给龙江捎信的事政府知道了?龙五被绑着推进院子来,鼻角的血迹还没干,低着头谁也不看,任人拳打脚踢,龙老爷子一阵哆嗦,含含糊糊的支吾了一通。
乡里的干部抬起手压了压,示意大家静下来,“你说什么?”他问龙谦之。
“尿……尿到裤子……了……”
龙老爷子担忧起龙江的命运来,这孩子肯定遇到了大灾难。
(十三)
省立中学的地址最早是满清晚期德国人修建的教堂,许多建筑上还留有当年义和团攻打洋鬼子的痕迹,1923年,国民政府在教堂的院子里动工兴建起四排校舍,建立起省立第一中学,三排作为教室,一排是员工宿舍。单身未婚教职员工都住在这里。安然和一名家在省城的女教师住在东边第二户,这天女教师回家团聚,安然独自在房间里。学校书记闵干也住在这里。
龙江从学校保卫科后窗户爬出来后,偷偷来到安然房间,里面亮着灯,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一听,是闵干,龙江本来要推门进去,琢磨偷偷出来的事让闵干知道恐怕罪加一等,于是停了下来,猫在门外的树下阴影处。
房里突然传出一阵激烈的争执声,杂有脸盆落地,“哗啦啦”清脆响声在夜里尤为明显,门开了,闵干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龙江进屋一看,地上一片狼藉,安然衣衫不整,趴在床上低声哭泣。血往脸上涌,龙江捡起地上的剪刀,静悄悄溜到闵干的宿舍外面,见房门虚掩,“吱”一声推开门,闵干正要洗脸,抬起头,看到两眼血红、手拿剪刀的龙江,脸色吓得煞白,嘴唇哆嗦。
“你……你要干……干什么?”
已经到了这一步,龙江没有退路,挥起剪刀狠命向闵干扎去。
滋溜一滑,剪刀带下了半个耳朵,血淌满了半边脸,闵干捂着耳朵嚎叫了一声,瘫坐在地上。
(十四)
在宿舍睡觉的教师们听见闵干的叫声,打开门,见龙江满手鲜血站在宿舍过道上,都大体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要强奸俺爱人。”龙江扔掉还串着半边耳朵的剪刀,擦了擦手说。
“龙老师,要报案吗?”有不怕事大的问。
老师们凑到闵干门口,见他血流满面,但好似没什么生命危险,又都回去关上了门,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纷纷在心里嘀咕:活该,今晚睡个好觉。
安然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出来拉着龙江一起回到房内。已经是后半夜了,天亮后会发生什么哪?两人都清楚,问题很严重!
“走吧,到香港去,找到大姐还有一条出路。”龙江说。
走!两个人横下心来,开始收拾随身物品。当时的社会上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个别人手上不多的黄金首饰、字画文玩也没有价值,因为这些东西没有置换的地方,既不能吃又不能穿,没用。等到5、6年后,文化***开始时,民间所有的收藏品也全都付诸一炬。
安然把多少值点钱又用得着的随身物品整理了一个小包,装上平时省下的十几元工资和7、8斤粮票。龙江回宿舍贴身带上龙五送来的信和两锭黄金,家什东西都不要了。两个人流着泪,锁上了宿舍的房门,趁着天黑上路了。
风起处,有夜莺声传来,什么时候回来?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