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决定到赣西矾矿打工时,最放心不下的是小梅。
(一)
年近三十,碌碌无为,大学毕业,身强体壮,也见过世面,奈何单位破产,吃饭都成了问题,一直住在单位单身宿舍,缺水、缺电,看看税务、工商,看看政府第三宿舍,住房动辄百十平米,感叹人生无常,贵贱分明。生活没有方向,小梅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我,我的日子会怎么过。
和小梅相处已近十年。她不漂亮,有活力,很纯洁,在我苦闷时总陪在我身边,替我解忧,看到她我知道自己还有人爱。尽管想成就一番事业,但事业又何处追求?心里的远大理想随着年龄增长而淡化。结婚?成了可望不可及的理想,难道新房设在只能转个身的宿舍里?,我真真实实的爱小梅,爱情呀,是虚幻的,当每天起来要为今天的饭怎么吃而忧愁时,实在不敢去谈爱情,生活才是实实在在的,最现实的问题是吃饭。我和小梅多次说,看看有谁喜欢你,嫁了算了,和我在一起,委屈了。说完话,回过头,眼里是一把酸楚的泪。
(二)
我决定到江西的赣西矾矿打工。
朋友的介绍,一日三餐不愁,睡大土炕,采矿石,重体力活,重要的是收入高,按工作日算收入,一日60元,干足30天应该收入1500元以上。我和小梅说,只干一年,那边花消少,一年能攥个近2万,回来咱们结婚。小梅流泪了。小梅的单位也半死不活,上班不上班一样一月开个二、三百元,别人的女朋友都时尚新潮,穿金戴银,小梅什么都没有,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化,谁让我没有本事呢?!
从南昌到赣西煤矿坐汽车要7、8个小时,边远山区,景色不赖,青山、绿水,人也淳朴,漫山遍野的桂花树,是一个小镇,到最近的县城两个小时路程。到达时,天已渐黑,老板是安徽人,干过县地质局科长,辞职后带几个人来此承包,按规定他记录并保管了我的身份证,简单介绍了工作情况后,叫人带我去宿舍。说是宿舍,实际草棚,十几张旧办公桌凑在一起,铺上黑的发亮的破棉絮,就是床了,一个宿舍十几个人,吃饭统一安排,不用花钱,看到几个人拿着脏习习的缸子,黑糊糊的什么东西看不清。人员那里都有,主要是浙赣边区老乡,也有河南、宁夏的,山东的就我一个。
(三)
矿上有电话,不让打工的使用,和外界联系只有通过信件。住下后,我给小梅发出了第一封信,大体介绍了情况,说一切顺利,住宿良好,环境优美,一年时间很快,让她放心。
身在他乡,对亲人的思念是如此迫切,一天,两天,时光在期待中流失,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就快一年了。小梅不断来信,她告诉我已经从原单位辞职,应聘到了一个私营公司,工作顺利,环境很好,主要推销医疗器械,老板是一下海县级干部,四十余岁,很能,关系很广,赚钱很多。小梅的收入也不错。她盼我回去,当面不敢说的话在信中都不怕脸红的表达出来。
八月,桂花开了,一片清香,纯洁、清雅,我将一片桂花寄给小梅,告诉她,我盼着那一天,我要回去和你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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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再选择一次,我会不会来?一年以后,又是桂花飘香时节。当我躺在草棚中的破棉絮中疼的不能翻身时,一遍又一遍想这个问题。我在一次事故中受了伤,腰部被一块从山上滚落的石头重重的顶了一下,剧烈的痛感使我当场失去知觉。
(四)
当时,我正和两个河南工友一起清理从山上开采下来的矿石,山上的炮响了,很平常,很普通,炮每天都响,可是一块巨石阴差阳错的直接滚出了安全警戒线,我眼睁睁的看着巨大的石头在一位河南工友的腿上压过,巨石的一角狠狠的擦了一下我的腰,我被压的跪在地下,一阵目眩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被巨石擦过的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小梅的笑脸,很温柔,很灿烂。
那位工友的腿断了,我躺了整整一年,能够下地走路了,我不能回去,我的工钱还没清,腰不敢弯曲,阴雨天疼痛感象钻心的蚂蚁在咀嚼。老板一直不见我,我找到他也没用,他派人传过话来,我一年的医药费早已超过了工钱,现在是我欠矿上的,矿上不欠我的。我没有了收入,每天在矿上大锅饭中吃饭,依旧住在那破草房中。
小梅在信中知道我的事后,急着要来看我,一年了,小梅一直没来。后来她告诉我,她成了公司老板的情妇。
又是桂花飘香时,天气好时,我坐在草房门前的石阶上,看着工友们上班、下班,看着飘香的桂花,有时想起小梅,我没有感想,因为我已经没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