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一见陈宫被押进来,赶紧令兵士们退开,亲自将陈宫奉为上座,自己则在一旁坐下,说道:“公台兄,中牟县相救之情,曹某感恩于心,一直不敢忘啊。”
“哦?”陈宫轻蔑地看着曹操说,“曹孟德你也会有心?我真是后悔啊,当年那天夜里,我就该将你一剑穿心。”
曹操笑着说:“理解,我完全能够理解,甚至啊连我都替你有点后悔,呵呵。”
陈宫摇摇头,咬牙咧嘴地说道:“真是个世上罕有的奸诈小人、无耻之徒!”
曹操一笑置之,说道:“公台兄,我有一事不能理解,你既然心存大志,为何不来找我而偏偏要去找吕布。他可配不上你的才华和抱负。”
陈宫叹口气,道:“只恨吕布不听我言,要不然,断不会有今天。吕布虽然无知,但是为人却要比你干净得多。”
“是干净,干净得没有一点头脑,像个傻子!”曹操笑了笑,说:“公台兄,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赐教,你说我是应该杀你呢,还是应该留你?”
陈宫大笑道:“这个好办啊。请你快快杀了我!”
曹操看了他良久,半晌,连说道:“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陈宫也看着他,笑了:“那我就给你个理由,让你舍得杀我。听着,只要我陈宫一天不死,我就会把你曹孟德当年的那些丑事挂在嘴边。我会天天讲,日日说直到天下人皆知,让你遗臭万年!”
曹操怔住了,久久没有说话。陈宫轻蔑的一笑,站起身面对着周围的士兵们大声说道:“大家伙儿都听着,当年曹孟德在成皋县逃亡的时候,被他的叔父吕伯奢所救。可是他却恩将仇报,杀了吕伯奢,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曹操就是一个奸诈小人、无耻之徒!”
曹操突然一阵大笑,拍案而起:“公台兄,你骂得对,骂得好啊!你接着骂,骂痛快了咱们再喝酒!”
陈宫转过身,看着曹操,摇摇头说:“曹孟德,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厚颜无耻!”
曹操走到他跟前,轻叹口气,双眸紧盯着陈宫:“并非我曹操厚颜无耻,而是我把这世上那些庸俗不堪的纲常伦理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大家都说我是奸雄,是小人,可又都拿我这个奸雄莫可奈何。你们这些自诩为君子的人,也都败在了我这个奸雄的手里。如果当君子的代价就是要被*被践踏甚至被杀害的话,我宁愿当第一个能够实现自己抱负的奸雄!自古以来,忠义和奸恶都不是能够从表面就能看得出来的。也许你们从前错看了曹操,现在又看错了,可是我依然是我。公台兄,凭心而论,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陈宫笑了笑,说道:“什么也别说了,赶快上酒吧!”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曹操的话,但实际上已经认同了,已经无可奈何的默认了。
曹操沉声吩咐道:“上酒来!”
一个士兵赶紧端着盘子,上面端放着两只倒满了酒的酒杯。陈宫当先拿起一杯就一饮而尽,没有给曹操敬酒的机会,曹操只好也拿起酒一口喝了下去。
“刀斧手何在?快送我陈宫上路!”陈宫把酒杯往地上一摔,大声说道,这时候,死亡在他眼里似乎就真的如同回家一般,他说的是那样的轻松,脸上的神情又是那样的自在。
曹操皱了皱眉头,有几分唏嘘,他轻轻拉起陈宫的手,说道:“公台兄,能容我送你一程吗?”
说这话的时候,曹操竟出奇的有几分哽咽。陈宫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这个乱世枭雄,此刻他已不再是曹孟德、曹丞相、曹公,而只是当初的那个曹阿瞒。
他淡淡地说了声:“走吧。”就像快要带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回家一般……
下邳城中的一个荒坡上,夕阳的余晖映射在一条小路上。曹操和陈宫手拉着手,缓缓地从远处走了过来。曹操身后自然跟了一群兵将,但都离得远远的,没有曹操的吩咐,他们绝不敢太过靠近。
“公台啊,我知道你家中还有七十老母,你若死了,她怎么办?”一边走着,曹操一边问道。
陈宫笑了,说道:“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料你这个曹阿瞒不会为难我老母,反而会供她钱粮,养其终生。”
“不错。”曹操又淡淡地说,“公台,我还知道你家中有两个孩子,女孩七岁,男孩五岁,他们还这么小,你若走了,他们怎么办?”
陈宫若有所思的缓缓说道:“我儿我女自然会餐风饮露,顺天应命,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曹操停下了脚步,两只手紧紧的抓住陈宫的手,有些动情地说:“公台兄,我曹操从来没求过人,但今天我求你,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啊。”
陈宫也有些动容,他知道曹操此刻说的话句句都是真情实意。但他还是叹了口气,低头说道:“这个我知道,但是是我自己决定要走,我累了,还请孟德遂了我的心愿,让我好好休息吧。”
说完,陈宫看了看远处的青山绿水,有感而发:“大好的河山啊!我……要走了!”
曹操转过身,背着陈宫缓缓走了几步,终于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一名手持大刀的刽子手走上前来,朝着背对着他的陈宫挥刀重重地劈了下去。
大好的河山啊!!陈宫的临终之语在曹操脑海里层层回响,他身子摇晃了几下,似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脚竟也有些站不稳起来。
“主公,你怎么流泪了?”一个副将赶紧扶住他,轻声问道。
“胡说!我怎么会流泪!!”曹操喝斥道,随即长吸了一口冷气,止住眼眶里已经浸满的泪水,仰天长叹道:“大好河山,大好河山啊!”
话落,两行热泪还是不争气的从他的眼角潸然落下,曹操终于忍不住,心底的防线全部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攻陷下邳,整个徐州终于尽在曹操的掌握之中。他屹立于徐州城头之上,俯视着一望无际的万里城关,霸气四溢。
荀彧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徐州城不愧为中原第一雄关啊,想当年楚霸王项羽,就是在此地用三万铁骑,杀得高祖帝五十万兵马是片甲不留啊!”
曹操点点头,叹口气:“是啊!徐州让我魂牵梦绕,今日终于算是美梦成真啦!”
“一看便知,如此雄关,区区吕布怎配据有,雄关应该配明主,今日终成正果啊!”荀彧笑道,“主公得徐州以后,进可攻退可守,我们离鼎立中原的日子不远了!”
曹操转过头:“说起吕布,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荀彧说道:“在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主公八成是想起貂蝉来了吧?”
曹操点点头:“她怎么样?”
荀彧摇摇头:“据陈珪讲,就在我们攻取徐州城的当天,貂蝉便杀了几个士兵逃走了。”
“貂蝉能杀了士兵?而且还一杀就好几个?”曹操大感吃惊,突然又拍着手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吩咐下去,不论是谁,见到貂蝉立刻给我捉来,只许活捉,不许伤害她分毫,这天下第一的美女,我曹操是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手的!”
“是,主公。只是……”荀彧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大胆地说了出来,“主公,恕在下直言,不要去招惹貂蝉。此女太过妖艳,乱人心性,主公不要忘了董卓和吕布的下场。”
曹操笑着转过身,拍了拍荀彧的肩膀:“荀彧啊,多谢你的忠告。但我既非董卓,更非吕布!”说完,大笑着扬长而去。
徐州将军府内室里,曹操的文武群臣分两列而站,大家正为拿下整个徐州而谈笑风生。曹操缓缓踱步而进,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大伙儿都听着,此役我们一举收取徐州六郡,威震天下,实力倍增!这也是咱们自起兵以来取得的最大一场胜利!为此,我足足高兴了半个时辰,可是半个时辰之后,我的心情又倍感沉重。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众将互相看来看去,不敢多言。曹操便继续说道:“因为冀州袁绍!袁绍讨伐公孙瓒的一战,正在激烈的进行。这几个月以来,袁绍步步紧逼,公孙瓒却是损兵折将,照此下去用不了多少时间,幽州就是袁绍的。如此一来,这大汉天下,袁绍一个人就独享了青、幽、并、冀四个州,成为天下最大的诸侯!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荀彧说道:“意味着主公与袁绍之间定有一场生死决战。此战,决定天下归属!”
“没错!”曹操大声说道,“那你们知道此刻我最盼望什么吗?”
郭嘉站出来说道:“主公最盼望现在袁绍与公孙瓒最好不分胜败,拖得愈久愈好。以便让袁绍兵力受损,为主公赢得时间,为最后的决战做好充分的准备。”
“哈哈!说得对!”曹操笑道:“听命!即刻班师回许昌,整军备战!”
“遵命!!”众将齐声呼应,一场大战就此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