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手电的光柱在秘道石壁上犁过,林浅的瞳孔骤然收缩——墙根处那道若隐若现的银灰色凹槽,正是父亲笔记里用红笔圈住的“万箭阵”触发点,旁注着八个字:“箭随纹走,逆纹而停”。她几乎是本能地将掌心的护阁符按了上去,符身暖玉般的纹路与石壁暗纹瞬间咬合,“咔嗒”一声轻响,原本凸起的石笋猛地下沉。就在这刹那,七八支青铜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擦过傅沉舟的肩胛,“笃笃笃”钉进对面石壁,箭尾裹着的羽毛还在剧烈震颤,箭尖泛着森冷的寒光。
“差点把命交代在这儿。”傅沉舟抹掉额角惊出的冷汗,大手一捞就将林浅往身后按,掌心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护佑,“你祖父这机关是真狠,差半寸就成刺猬了。”他的指尖刚触到林浅腕间的皮肤,两人都蓦地一顿——秘道里潮湿的气流似乎在这一刻凝滞,彼此相触的地方像通了微弱的电流,那种熟悉感绝非错觉,仿佛千百年前,他们就曾这样背靠背躲过致命危险。
林浅轻轻挣开他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心跳乱了半拍:“笔记说前面是流沙坑,护阁符发烫的方向就是安全路。”她低头看掌心的符牌,原本温吞的暖意此刻烫得像小太阳,正朝着秘道深处的黑暗灼灼发热,“顾明修肯定在前面,他要的是九窍镜,不会轻易走。”
深一脚浅一脚再走五十米,秘道突然像被巨斧劈开,拓出一间丈许见方的石室。石台上的身影听到动静猛地回头,刀疤从眉骨斜劈到下颌,在手电光下像条扭曲的蜈蚣——正是逃狱的顾明修,他身上的囚服被撕成短褂,露出胳膊上狰狞的纹身,手里的撬棍“哐当”砸在石板上,火星溅起时,他的眼神比饿狼还凶:“小丫头片子,追命追到阴沟里来了?”
他脚边的黑布包裹被踢得散开,第二块青铜镜残片滚到林浅脚边,边缘沾着的湿泥还带着地气,显然刚从土里刨出来。顾明修弯腰捡起残片,指腹狠狠摩挲着上面的云雷纹:“没想到吧?这‘秘道钥’藏在藏经阁地基下三米深的地方,要不是你那死鬼爹的笔记画了地图,我还真得费点功夫。”他狞笑起来,刀疤扯得脸皮发皱,“等我凑齐三块残片,九窍镜就是我的了!”
傅沉舟瞬间挡在林浅身前,登山包的拉链“刺啦”拉开,一根银色伸缩棍被他握在手里,“啪”地弹开:“顾明修,逃狱、走私文物、盗掘国家秘宝,三条罪足够你把牢底坐穿!现在束手就擒,还能少判几年!”
“坐牢?”顾明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在石室里撞出刺耳的回音,“等我拿到九窍镜,掌控了那些皇家窖藏,整个文物界都得跪舔我!到时候我买通法官,让你们俩去陪你那死爹!”他突然暴起,撬棍带着风声砸向傅沉舟的天灵盖,“给老子滚开!”
傅沉舟足尖一点侧身避开,伸缩棍像道银蛇,精准砸在顾明修的腕骨上,“咔嚓”一声脆响,撬棍脱手飞出,重重砸在石壁上。林浅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隙扑上去,指尖刚触到残片的温凉,就被顾明修反手扣住胳膊——他的指节像铁钳,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拉扯间,林浅口袋里的第一块残片滑落,与顾明修手里的残片在空中相撞,“当”的一声脆响,像千年古钟被敲响。
两道炽烈的金光从残片上爆发,瞬间吞噬了整个石室,林浅只觉得眼前一白,身体像被卷入急速旋转的漩涡,耳边傅沉舟的呼喊、顾明修的怒骂都变得遥远而模糊。等她勉强站稳脚跟,鼻尖先嗅到了松烟墨混着朱砂的香气——眼前哪里还是阴冷的秘道,分明是一间窗明几净的宋代修复室,窗外飞檐翘角的古刹正沐着晨光,檐角铜铃“叮铃”作响,清脆得像浸了泉水。
“清砚,九窍镜的云雷纹又裂了,你快来看看。”一个穿青色襕衫的年轻男子转过身,手里捧着的青铜镜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镜身古朴无华,背面上的云雷纹与林浅的残片分毫不差,只是这面镜子完好无损,正中央嵌着的鸽血红宝石,像有生命般搏动着红光。
林浅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这男子的眉眼,竟与傅沉舟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几分现代的锐利,多了几分书卷气,腰间挂着的玉佩刻着“傅氏修复”四字,边缘被摩挲得发亮。而他对面的女子,穿着月白色襦裙,正低头在砚台里研磨朱砂,侧脸的轮廓与林浅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纤细的手指捏着细如发丝的银针,正小心翼翼地修补镜身上的纹路。
“景行兄,这镜子不能再用蛮力修了。”女子抬起头,声音清冽如山涧泉水,“九窍镜能‘映人心、控神智’,先祖铸造它,是为了镇压盗墓贼的贪念,不是让后人用来争权夺利的。山下传来消息,叛党已经摸到山门了,他们要的不是修复镜子,是想用它控制提刑官,垄断江南的文物交易。”她放下银针,指尖划过镜身的裂纹,眼神里满是忧虑。
“我知道。”被称作景行的男子将镜子轻轻放在石台上,从怀里掏出半块残片,上面还留着鱼鳔胶的淡黄褐色痕迹,“这是‘阁主钥’,我用陈年鱼鳔胶加固过,水火不侵。等下叛党来了,我们就把镜子拆成三块分藏。你带‘阁主钥’往临安走,我带‘秘道钥’守在这里吸引火力,护阁人带着‘镜眼钥’去洛阳——只要三块残片不聚首,他们就别想激活镜子的力量。”
林浅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不是幻觉,是她的前世与傅沉舟的前世。女子叫林清砚,是宋代九窍阁的传人;男子叫傅景行,是她的同门师兄,更是生死与共的守护者。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指尖穿过林清砚的襦裙,只触到一片微凉的空气,才惊觉这是残留在青铜镜里的“记忆残影”,看得见,摸不着,却真实得让人心颤。
“可我们这样分开,还能再见面吗?”林清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将研磨好的朱砂均匀涂在残片上,染红的指尖微微发抖,“那些叛党是青面老鬼的后人,当年他背叛九窍阁,杀了我们多少同门,他们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会的,一定能。”傅景行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带着握剑留下的薄茧,却格外温暖,“九窍阁的传承断不了,只要残片还在,我们的后人就一定会相遇,会重新拼合镜子,守护好这些千年文物。记住,鱼鳔胶不只是修复材料,更是机关的钥匙——镜眼就藏在祖传的胶方里,只有真正的传人才能参透。”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线装笔记,纸页泛黄却平整,“这是我的修复手札,你带着。以后我们的后人,会凭着这两本笔记认出彼此。”
“杀——!”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器碰撞的“锵鸣”声越来越近。傅景行脸色一变,猛地将残片和笔记塞进林清砚怀里,推了她一把:“快走!从修复室后的秘道走!记住,叛党要的不是镜子,是它‘控人心智’的力量,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林清砚含泪点头,转身冲进修复室角落的暗门,裙角扫过石台上的朱砂碟,留下一道红痕。林浅下意识地跟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她眼睁睁看着傅景行从墙后抽出一把长剑,剑鞘上的云雷纹与青铜镜如出一辙。他将第三块残片塞进释迦牟尼佛像的底座暗格,然后握紧长剑,大步走出修复室——门外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身影,也映红了他眼底的决绝,像一尊守护文脉的战神。
影像像被狂风撕碎的锦缎,瞬间扭曲消散。林浅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傅沉舟的声音带着惊惶的颤抖:“浅浅!你刚才怎么了?眼神空洞地站着不动,喊你十几声都没反应,我都快吓死了!”他的手抚过她的脸颊,指尖的温度让她瞬间回神。
林浅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两块青铜镜残片正静静躺在掌心,完美拼接在一起,中间形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鱼形”凹槽——正是父亲笔记里画了三次的“镜眼”。残片上的云雷纹严丝合缝,像是天生就该是一体,唯有正中央的鸽血红宝石位置,空留一个浅浅的凹痕。
“我看到了……我们的前世。”林浅的声音还带着惊魂未定的发颤,“我叫林清砚,你叫傅景行,我们是宋代九窍阁的修复师,一起守护九窍镜。叛党想抢镜子控人心智,我们把镜子拆成三块藏起来,约定后人再将它拼合。”她抬起头,眼眶泛红,“那些画面太真实了,就像我亲身经历过一样。”
傅沉舟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松开林浅,颤抖着从脖子上解下一块贴身玉佩,塞进她手里——玉佩上“景行”二字的刻痕,与镜中男子腰间的玉佩分毫不差,边缘被岁月磨得温润光滑。“我从小就戴着它,奶奶说这是傅家祖传的,要交给‘能让青铜镜发光的人’。”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刚才你昏迷时,我也看到了画面——我握着剑守在修复室门口,你从暗门逃走前,我对你说‘我们的后人会相遇’。”
旁边的顾明修像滩烂泥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他刚才也被金光罩住,看到了自己的先祖——那个满脸横肉的“青面老鬼”,正举着鬼头刀砍向手无寸铁的九窍阁弟子,鲜血溅红了青铜镜。“不……不可能……”他语无伦次地喃喃,“先祖说九窍镜是能让人当皇帝的宝贝,不是什么控人心智的邪物……他不会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