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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一堂心理学导论课

    军训结束后,校园才真正向我们展露出它作为学术殿堂的本来面目。走在飘着银杏叶的林荫道上,随处可见抱着书本匆匆赶往教室的学生,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一股书卷气。

    周一早晨,我怀着近乎虔诚的心情,走向教七楼。《普通心理学》——这将是我心理学专业学习的第一堂正式课程。

    “感觉怎么样,小今?”弗洛伊德老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像是要去朝圣。”我老实回答,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

    教室是间能容纳百余人的阶梯教室。我特意选了第三排正中的位置,这个距离既能看清黑板,又不会给教授压迫感。刚放下书包,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身旁坐下。

    “林夕今?好巧。”

    我转头,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是陈浩,我在新生报到时认识的同系同学,一个对心理学史如数家珍的男生。

    “你也选了这个时段?”我有些惊喜。

    “那当然,这可是李秉德教授的课。”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崇拜,“国内心理学界的泰斗,他编的教材是全国通用的。”

    正说着,教室突然安静下来。一位满头银发的老教授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讲台。他穿着朴素的灰色夹克,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

    没有过多的开场白,李教授直接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遒劲有力的英文单词:Psychology。

    “心理学,”他转过身,声音洪亮而清晰,“这个单词来自希腊语的ψυχή(Psyche)与λόγος(Logos)。有谁知道它们的含义?”

    陈浩立刻举手:“Psyche意为‘心灵’或‘灵魂’,Logos是‘讲述’或‘研究’。合起来就是‘对心灵的研究’。”

    “很好。”李教授赞许地点头,“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对心灵的研究,才真正称得上是一门‘科学’?”

    台下鸦雀无声。我屏住呼吸,感觉弗洛伊德老师在我身边也坐直了身体。

    “1879年,”李教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威廉·冯特在德国莱比锡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这标志着,我们开始用科学实验的方法,而非哲学的思辨,来研究人的心理现象。”

    他在黑板上画下一条时间轴:“从冯特的构造主义,到詹姆斯的机能主义,再到华生的行为主义……心理学在短短百余年间,经历了数次范式的革命。”

    当时间轴延伸到20世纪初时,李教授写下了那个我无比熟悉的名字:Sigmund Freud。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用余光瞥向身旁。弗洛伊德老师正专注地盯着黑板,表情严肃。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派,将我们的视线引向了冰山之下——那深不可测的潜意识领域。”李教授的话速放缓,“他提出,人的行为很大程度上由潜意识中的本能和欲望驱动。虽然他的理论因其难以证伪而备受科学界的质疑……”

    我感觉到弗洛伊德老师微微皱起了眉头。

    “但是,”李教授话锋一转,“他开创性的工作,极大地拓展了心理学的研究范畴。潜意识、防御机制、童年经历对人格的影响……这些概念已经深深融入现代心理学的血脉。”

    听到这里,弗洛伊德老师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复杂的笑意。

    课间休息时,陈浩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来讨论:“你觉得精神分析算科学吗?它的理论根本没法用实验验证。”

    我想起弗洛伊德老师关于“盲人摸象”的比喻,谨慎地回答:“或许它提供了一种理解人性的视角,而不完全是科学范式。”

    “我同意。”陈浩兴奋地拍了下桌子,“就像认知心理学强调信息加工,人本主义关注自我实现,每个流派都只是真相的一个侧面。”

    下半节课,李教授开始介绍现代心理学的各个分支:认知神经科学如何用fMRI窥探大脑的活动;发展心理学如何追踪一个人从婴儿到老年的心理轨迹;社会心理学如何解读群体中的个体行为……

    我感到一阵轻微的战栗。心理学这片海洋,比我想象的还要浩瀚。而我才刚刚站在岸边,湿了鞋尖。

    下课后,我还在埋头整理笔记,陈浩已经收拾好书包:“一起去食堂?可以继续讨论一下刚才的内容。”

    我抬头,看见他眼中真诚的期待,点了点头:“好啊。”

    走在秋天的校园里,陈浩滔滔不绝地讲着他读过的心理学经典。我偶尔回应几句,大部分时间在安静地听。弗洛伊德老师飘在我另一侧,若有所思。

    “这个年轻人很有热情,”他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不过,他似乎更享受理论本身,而非探索心灵的神秘。”

    我在心里回应:“但理论知识也很重要,不是吗?”

    “当然,小今。但别忘了,真正的心理学永远需要直面鲜活的人生。”

    快到食堂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方舟发来的消息:“第一节微积分课,老师讲太快了,感觉像在听天书。”后面跟了个哭脸的表情。

    我忍不住笑了,回复道:“我的心理学导论课很棒,感觉开启了一个新世界。加油,清华学霸!”

    收起手机,我对陈浩说:“我男朋友是清华物理系的,他刚才说微积分很难。”

    陈浩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正常,隔行如隔山嘛。就像让物理系的人来理解弗洛伊德的‘力比多’理论,估计也会一头雾水。”

    晚上,我在图书馆重温今天的笔记。弗洛伊德老师安静地坐在对面,直到我合上笔记本,他才开口:

    “小今,今天这节课让我感触很深。”

    “您是指李教授对精神分析的评价吗?”

    “不完全是。”他微微摇头,“我是在想,一个多世纪过去,心理学已经发展得如此枝繁叶茂。而我,曾经被认为是离经叛道的理论,如今也成了教科书里必须了解的历史。”

    他的语气里没有失落,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欣慰。

    “但您提出的问题至今仍在引导着探索,”我真诚地说,“比如潜意识,现在有认知神经科学在研究;童年经历的影响,发展心理学在持续关注。您播下的种子,正在以新的方式生长。”

    弗洛伊德老师凝视着我,目光深邃:“那么,小今,在这片茂密的丛林里,你最想探索的是哪一条路径呢?”

    窗外,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我看着笔记本上“梦境与潜意识”那几个字,轻声回答:

    “我想知道,梦到底是什么。是随机放电,还是潜意识的密码?我想沿着您开辟的这条路,用这个时代的方法,继续走下去。”

    弗洛伊德老师笑了,那是一个跨越了百年时空,终于找到同路人的微笑。

    我知道,我的旅程,真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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