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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鬼宴

    金季欢准备的宴席堪称小而美。

    塞上春角落里最小的那间包厢里,红泥小火炉燃着,上面翻烤着大块的、提前腌制过的鹿肉,桌上有雪髓椒炖鹿筋,粉皮包着鲜莲子、松子仁儿、鸡头米等十几样食材的荷莲兜子,油肉酿白茄,几只烤鹌鹑;

    主食是用羊肉做的面食“玲珑拔鱼”,甜点是蜜渍奶冻,葛掌柜赞助了一坛杏花酿,樽盖揭开,酒香瞬时扑鼻。

    商纵终于和明昭正式认识了,他介绍自己是做香料和皮草生意的,还有一位晚些时候会来的沈寒灯,昨夜随了人去冰原采雪髓椒,应该片刻后就会赶到。

    “她怎么去采雪髓椒了?冰原很危险啊!”金季欢眉头一皱,沈姐姐也真是的,这么危险的公务一个人说去就去了,她瞪着商纵:“怎么不换你去?你吃这么多,肯定抗冻!”

    美食当前,商纵可不想与她计较:“人家单请了她,又没请我。她说让我们别等她,你给她每样菜留一份呗;搞不好她一会儿也就来了。”

    金季欢撅着嘴心想,要不是还有明昭在这里,你商纵今天绝对没有资格在沈姐姐没来前就开吃。可现下也已经很晚了,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给每个人都斟了酒,正式宣布开席。

    明昭向商纵敬了一杯:“昨夜不是朔夜吗?月亮都没有,为什么偏偏要在这天去?”

    商纵马上把前几日听来的消息现学现用了一番,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

    “即便是三级品,味道也已经十分惊艳了!”明昭瞪大了双眼:“不敢想象……这要是进贡的雪髓椒,那香味,恐怕真是只堪天上有了。”

    那可不,肯定是极好的东西。金季欢也一脸神往,要是能用贡品级别的雪髓椒做一次菜,啧啧……

    商纵摇了摇头:“任何极好的东西,反而都不宜多用。我听那些收椒人说,上等的雪髓椒,若是往香炉里添太多,会烧得人昏昏欲睡,严重些还会眩晕呕吐,总之不宜多放。”

    金季欢补充道:“葛掌柜也跟我提过,他说以前用雪髓椒炖肉的法子,之所以敢用一整颗去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咱用的都是次品。”

    吃着美食,讨论着前所未有的见闻,明昭感到他此前从来没有这么愉快过:“如果是浓香加倍的贡椒也这么放下去,可能菜肴本身的味道就坏了吧?”

    “不止,”金季欢也给自己斟了杯酒:“那样雪髓椒吃下去,寒性过大,会引发寒症的。”

    金小满一边埋头猛吃一边嘿嘿偷笑,这会儿只差沈姐姐,就齐全了。哦不对,还有一个周大哥……其实那应该叫周叔叔才对吧?他是这几个人里头最年长的。

    北地确实很冷,他刚到的时候没有一天不在生病,不是着凉就是水土不服。

    可是现在,金小满觉得这里比京城好得不止一点半点。葛掌柜对他和姐姐都很好,还让姐姐给他请了师父教书,唯一想念的就是沈姐姐他们。

    如今他俩都过来了,什么时候周大哥也来,那这日子就真是太好了。

    小火炉熏出的肉香和酒香飘满了整间屋子,人人都陶醉在这香气中,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天已彻底黑了下来。

    “哎哟我的沈大忙人,这下可好,估计是赶不上吃这口热乎的了!”金季欢打了个呵欠:“不然这样,我把给她留出来的那份打包,一会儿打烊了你给她带回去呗。”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街道上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哄闹,很快楼下大厅也嚷成一团。

    “怎么回事儿?”商纵放下筷子起身,推开门:“我出去看看。”

    片刻后他旋身进门,神色郁闷:“一个个的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说城外闹鬼了,死了人。

    “闹鬼?”金小满吓得直蹦起来:“商、商哥,你、你别乱说啊!我最最最怕鬼了!”

    这孩子给吓得,原本好了的结巴毛病眼看又犯了,金季欢觉得头痛:“好好的气氛全给毁了!”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了,一个裹着厚棉袄、头脸都被遮住的人闯了进来,张口是沈寒灯的声音:“是我,抱歉来迟了……有酒吗?”

    盼了一晚上的沈姐姐总算来了,金季欢高兴得欢呼起来,蹦跳着斟了一壶酒,暖了片刻后递到她手里。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商纵坐回桌前:“饭菜都快吃完了。”

    “不打紧不打紧,我这就给你热一热。”金季欢眉开眼笑,招呼金小满帮手;沈寒灯刚想推辞,腹中饥虫鸣响,她这才想起自己今日还未曾进食,于是不再推辞,竟然也吃得很是狼狈,险些没了往日斯文的影子。

    随着暖意上涌,她一件件脱去厚重的御寒服饰,里面依旧一身男装。她和明昭草草寒暄了两句,又闷头吃喝起来。

    明昭看得出这是一个奔波了很久、饿极了的人,他温和地招呼:“姑娘一路奔波至此,想必是饿坏了。”

    一边说,一边盛了一碗连汤带菜的玲珑拔鱼递了过去。

    “姑娘?”金季欢噗嗤一笑又死死忍住:“我沈哥哥如此英姿飒爽、风采翩翩,你竟然叫人家姑娘?”她冲着明昭挑了挑眉毛:“你这人,怎么回事儿?”

    明昭一脸懵然,随即转身向沈寒灯行了一礼:“不知姑娘有意隐瞒身份,多有得罪;姑娘若是介意,鄙人随后换个称呼便是。就叫‘沈兄’如何?”

    沈寒灯局促极了,端在手里的碗不知是继续吃还是放下,手边的酒也不知是敬还是不敬。

    沈寒灯做男装打扮是极专业的,束胸、缠腰、高领一应俱全,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上一次被人一眼识破是女扮男装,还是金季欢;除了京中同僚们知道她的女官身份,外头很多人是不大能识破的。

    这小子,眼睛真毒,商纵心想。不过乐得看高冷的沈寒灯吃瘪,他也饶有兴致地抱了手笑着。

    沈寒灯叹口气,举起酒杯敬向明昭:“在北地行走经商,还是男子身份方便些。就麻烦公子今后以‘沈兄’相称吧!”

    好容易把精神吃回来了些,沈寒灯这才给众人讲方才的喧闹所为何事。

    “队伍收完雪髓椒回来,下了冰原,来到关外,有一片乱葬岗,是来回隼翎关的必经之路。昨天出城时也经过了那里,彼时还什么也没有。

    谁知过了一夜,今天破晓时路过那儿,却见……”沈寒灯回忆起那个画面,还是忍不住闭上眼晃了晃脑袋:

    “乱葬岗上,停着一顶大红花轿。”

    “什么?”

    “呜哇啊!”

    “怎会……!!”

    众人听到此处,皆是大惊失色,金小满更是浑身直哆嗦,一个劲儿往商纵身后躲。

    “桑格觉得蹊跷,就派人过去看是怎么回事儿;谁知,掀开花轿,里面没有人,只有一桌宴席。”

    “宴席?放在轿子里吗?”金季欢小脸皱成一团:“这是什么风俗啊……”

    “什么风俗也不是,没人知道怎么回事儿。下一秒更可怕的事发生了,”沈寒灯眉头紧皱,一看就知她不是很想回忆当时看到的情景:

    “凑近去看的人,不声不响地倒在了地上;桑格又派了第二个人去看,他凑近一看不好,大喊着告诉我们,说第一个过去查看的那人已经死了。再然后,我们骑上马离开那里的途中,他也倒下——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商纵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们吃轿子里的饭菜了?

    “没有!正因为都没吃就死了,所以才……”

    靠近就会死,这样厉害的东西任谁也想不出来是什么原理。

    “所以你们就跑了?”

    “我们去了最近的驿站驻扎,商量着等天亮透了回去帮那两个倒霉蛋收尸。”

    “收走了吗?”金季欢又给她斟了一杯热酒。

    “哎,等我们再去到那里,已经不见了花轿;那两个人的尸身已经溃烂了。没错,不过半日,已经……溃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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