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知意扯了扯嘴角。
最近几次的共感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闪,女人艰难伸手,用力地将之前忽略的细节抓到眼前。
“还有,从共感中我能明显感受到段若萱的身体越来越弱。不同于鄂世昌,王老六中的是毒箭,会不会是因为她身子虚,射箭力道不够?”
“……”
说到最后,南知意彻底没了力气,缩在路栖鹤怀中。
“别睡。”
路栖鹤将她往怀里紧了紧,抬手护住她的后脑,隔绝了夜风的侵袭。
一回到衙门,路栖鹤便喊来衙医去抓上次黄花大师给他的抑制药方,又找了几个婢女帮忙伺候着。
南知意那边一切安排妥当后,他又安排董兴怀时刻盯着摇光楼男人工作的裁缝铺。
恰巧苏景然自外而入。
“路兄,我们相识十年,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如此。”他唇角含着一丝戏谑的笑意,“但愿你不要忘记自己来郓城的初衷。”
路栖鹤闭眼假寐,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
“自然。”
“哦对了,说一句题外话。”苏景然捏起桌面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京城来的消息说,户部侍郎家里那个,逃了。”
路栖鹤陡然睁开眼。
平日里疏离的眉宇间第一次染上了不加掩饰的疑惑。
他盯着手边摇曳的烛火,眉梢动了动:“逃就逃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正在此时,庭院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董兴怀急急忙忙地推开房门,脸上写满了焦急。
“大人神机妙算。”
“裁缝铺外,我们确实抓到了一个红衣女人!还请路大人和苏仵作移步。”
裁缝铺斑驳的木门前,一个女人静静地立在那里。
朱红漆的门框衬得那身嫁衣愈发刺目。
大红锦缎被血浸得沉沉,从肩头蔓延至裙摆,金线绣的并蒂莲半数沉在暗赤里,像燃到尾声的火,黏着零星的碎布絮。
听到脚步声,花半芹侧身。
眉峰冷峭如冰雕,瞳仁清寒似雪,下颌线绷得利落,唇色淡得近乎无,周身裹着层无形的疏离。
老铺的铜铃在风里轻响。
她却依旧站得笔直,像株孤绝的寒梅。
路栖鹤眉峰紧蹙,瞳仁中映出花半芹孤傲的身影。
视线下移,女人脖颈间的伤口进入他的视线。
花半芹颈上的皮肉翻卷,露出底下泛白的肌理,暗红血珠正顺着颈侧的沟壑缓缓淌下。
她虽然不认识路栖鹤,但看到了路栖鹤身后的董兴怀。
“想来您便是郓城来的路知府吧。”
察觉到男人的目光,花半芹缓缓抬手,轻轻蹭过伤口边缘。
下一秒,神色陡然变冷。
拇指与食指捏住伤口边缘的薄胶,力道稳而干脆,没有半分犹豫。
“嘶”的一声轻响。
那层模拟皮肉翻卷的假皮被缓缓撕下,露出底下细腻的皮肤。藏在胶层里的鸡血此刻正顺着颈侧往下滑,在她素净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暗红的痕。
与此同时,裁缝铺的偏院中传来男人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花半芹眸光闪了闪,一抹淡淡的微笑在她脸上蔓延开来,她将手往前一伸:
“带我走吧。”
*
南知意清醒过来时,愣怔地看着在摇光楼捡到的那块手绢。
手绢上的图案是一种草药。
叶脉细劲、翎羽纤毫,草木的茎秆挺拔细嫩。整个图案使用一种极细的真丝线以滚针绣顺向铺陈,每一针的起落都清晰利落,互不缠绕。
南知意的眼神暗了暗。
她大学选修过中医,这上面的植物,她认识。
思索间,正听见伺候她的婢女在隔间窃窃私语。
“听说,后街裁缝铺的一个伙计被杀了,还是鬼新娘干的!”
“什么?这已经是第四起案件了吧!这鬼新娘到底什么时候能抓到啊,我真的很害怕…”
“哎呦喂你竟然不知道,我刚刚听前院的衙役说,那个郓城来的路大人已经把鬼新娘抓住了,就在推事院。只不过那人嘴硬的很,什么都不愿意说。”
“是吗?长什么样子?”
“那我不知道,衙役说路大人用一个面纱套住鬼新娘的头,除了董大人和那个一起来的苏仵作之外没人看到呢。”
“这么神秘?”
“……”
当南知意拖着虚脱的身体来到推事院时,果然看到双手被反绑的花半芹跪在地上。
“大人,让我来问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花半芹骤然回眸。
她平静如湖水的脸上出现了波纹,许久之后,女人轻笑一声:
“你果然是衙门的人。”
日光透过窗棂照在南知意的脸上,映得她眉眼间暖光柔润,一根玉簪斜斜挽着,几缕碎发垂在眼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后街那伙计应该死于枯指藤的剧毒吧。”她的声音清润得像浸了晨露的柳枝,漫进花半芹紧绷的耳廓,
“这种剧毒之物食之不出片刻,毒素便会侵入指端经络,阻断气血运行,致使双手肌肉完全萎缩。”
说罢南知意抬眼。
清澈的瞳仁中没有逼视的锐利,反倒微微垂了眼睫,带着点共情的软:
“花姐姐选择这样的方法,是因为在摇光楼时,这伙计摸了戴着白兔面具女人的身子吧。”
花半芹偏过头,依旧什么也不说。
见此情景,南知意并不着急。
她找了个凳子坐下,身子微微前倾,语气放得更柔,“其实花姐姐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新娘吧。”
笔杆在指尖转了一圈。
“我给姐姐讲个故事。”
南知意抬眸望过去,眼底盛着暖意,“一个商贾家的妙龄少女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自己的爱情,两人门当户对,琴瑟和鸣。终于,少年的母亲带着丰厚的聘礼来到女孩家中提亲。”
“不久后,女孩发现她未婚夫的弟弟竟然爱上了自己。表面上表现得很彬彬有礼,私底下却是各种骚扰。女孩明确表示了拒绝,却被畜生看作是欲擒故纵。”
“绝望中,她误打误撞闯入了一个组织,组织的领导者听到她的遭遇气愤不已,并答应要帮她教训那个畜生一番。”
“可是后来,女孩发现自己染上了很严重的肺痨,或许已经没几天好活。在某些事情的推动下,她对未婚夫彻底失望,也对毁了她的禽兽起了杀心,最后毅然决然加入了要帮她的那个组织。”
“于是她欣然接受夫家提出婚礼上要更换新郎的要求,在自己的日思夜盼的婚礼上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先自杀,再‘复活’,最后亲手杀掉毁了她的男人,成为了鬼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