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揽月还没离开就听见桃夭居内传出喊声。
“浓浓,浓浓。”
“你别怕,我出去,你放下剪刀,快放下。”
穆揽月急切地踏入院中,“怎么回事?”
只见穆承策站在门口,一步步往外退。
他的眼神从未离开过屋内。
此时陈嬷嬷和云檀青黛也看清发生了什么。
清浓满眼惊恐,握着剪刀胡乱挥着。
云檀心急如焚,“郡主,快放下剪刀,莫伤了自己!”
玄甲卫听到声响围了上来
清浓惊慌地缩在床榻边,狐裘散落在地,她举着剪刀如同小兽一样敌视周围所有人。
穆揽月进门就见她满脸泪痕,防备心极重,试探着问,“浓浓怎么了?”
“姑母在,跟姑母说,是不是臣儿欺负你了?姑母给你做主。”
穆揽月试探着往前走。
她刚踏出一步,清浓的剪刀抵上了自己的脖子,脸上全是泪痕,可却始终无声。
穆揽月察觉到事态严重,赶紧收回脚,“别!姑母不动,不动了,你松开点,别伤到自己了。”
她回头望了眼穆承策,发现他哽咽地已经有些颤抖,伟岸的身躯跪在地上,
“浓浓,是夫君的错,都是夫君不好,要杀要剐我都任你处置,你别伤了自己,别……”
眼下的泪滑落在地上,从不服输的男人跪在了未婚妻子身前。
云檀看清浓的剪刀触碰到柔嫩的肌肤渗出了血珠,下意识想要上前。
穆揽月拦住她,“退后!”
众人退到门口,洵墨迅速遣散院中其他人。
清浓一手抱着膝盖,目光复杂地望着穆承策。
“浓浓,你刺我,别伤到你自己。是不是刚才要你接旨生气了?夫君给你刺好不好?”
他的悲伤难以形容,周遭的人除了穆承策自己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大喜的日子成了这样。
清浓有一瞬间迷茫,愣神间穆承策跪爬着扑上去。
清浓瞬间回神,躲开他想要抢夺剪刀的手,猛地朝向他的胸口戳了进去。
鲜血涌出,染红了她的指尖。
她吓坏了,手一松哭得更加汹涌。
穆揽月见状也吓住了,大喊道,“臣儿,请太医,请太医!张正阳!”
穆承策绕过刀口的位置将清浓的头压进怀中,“没事的没事,别害怕。乖,别看!”
说完一个手刀从背后砍晕她,就着这个姿势拔出胸口的剪刀,丢在地上。
小姑娘慌乱中失了分寸,扎得不深,也没伤及要害。
将清浓抱到床上放好他才站起身,捂着伤口,“姑母,封锁今日之事,请张正阳。”
他心中有一个猜想,需要答案,“青黛,探一下浓浓脉。”
血水汩汩从指缝渗出,穆揽月急得眼红,“快坐下,你不要命了,浓浓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承策深深地望着床上的人,“姑母,之前浓浓是中毒了,现在应该是余毒未清。是我没照顾好她,你别怪她。”
浓浓定是想起了什么才会疏离他,这是他前世做错事的报应,他认了。
但她眼中的惊恐到底是从何而来。
若是想起了全部,她该恨他才对。
前世最后一年浓浓实在体弱,边关苦寒,她又郁结成疾,他只得将人送回京城王府修养,约莫有一年多的时间。
直到最后她油尽灯枯,他从边关赶回,寻了神医谷后人也没能留下她。
要说他们真正和平相处的日子也不过月余罢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到底受了什么苦?
穆揽月叹了口气,“姑母何时责怪浓浓了?其余暂且不问,只是你们这样又该如何大婚?”
弄不好又要成一对怨偶。
虽然她欢喜浓浓,但总归是偏向亲侄子的,“浓浓中的什么毒?张正阳怎么也没回秉,我就说请个平安脉而已,怎么住了好几日都不回来。”
穆承策抿唇,“已经解毒了,不过我觉得有问题。”
恰在此时张正阳匆匆赶来。
“别行礼了,快给浓浓看看。”
穆承策指着床上沉睡的人,“醉生梦死的解药可有后遗症?”
张正阳犹豫地看了眼永宁公主,“王爷的伤……”
穆揽月挥挥手让他去,“先看看浓浓,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浓浓不好,这混小子哪里有心思止血。
青黛蹲在床边,她需要跟张正阳商讨。
“臣儿,你说的是醉生梦死?”
穆揽月反应过来,“那不是前朝皇室留下的东西吗?都已经失踪很多年了。”
大宁建国不过二十多年,皇兄从戾帝手中夺权,那时兵荒马乱,皇宫中许多珍宝丢失。
其中就包含这个传说中的醉生梦死。
无人知晓这是真的丢失还是传闻本就不存在。
穆承策褪下盔甲,胡乱扯了根棉带隔着里衣裹在伤口上,“先前是无意中招,都已经解决了。”
穆揽月不太确定,“是你皇兄?”
“姑母,不是皇兄,我日后再与你解释。”
穆承策没多说,有些事还需查证。
恰好张正阳和青黛探过脉。
两人对视一眼,张正阳解释道,“回禀王爷、公主,按照青黛姑娘的描述,郡主的毒应该是解了,只是此毒来势凶猛,恐留有病气。”
“我适才探脉,郡主脉象虚浮,有心气郁结之症,应该是诱发了病气,思绪有些混乱。”
穆承策又急又慌,“你的意思是她现在思绪混乱?本王问你,她混乱的内容从何而来。是不是……”
他有些犹豫,不敢开口再问。
穆承策的表情痛苦,青黛沉声解释,“王爷,我们猜测是郡主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她今日这样我们属实没想到。”
郡主这么多年遇到过很多苏夫人派来的暗杀,但多数都被她们拦下了,未曾经历过今天的事。
穆承策心头一惊,这就说得通了。
前世他不在的那一年,她遭受过难以想象的伤害。
曾经他送了三十六封家书,十日一封,封封皆回安好。
明明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怎么她就突然病重,甚至最后清醒时日无多。
王府留了侍卫看守,能伤她的人寥寥无几。
若非是她亲自授意,否则怎会无人敢回禀。
也许……从来都不是他一厢情愿。
他的浓浓,曾经爱他。
浓浓逝后他悲痛欲绝,只当是他困死了浓浓的一生。
上京城那一场浩大的屠杀持续了一整夜。
整个暗卫营除了皇兄身边的澜夜,全部身亡。
甚至墨黪,也于海棠苑前殉主。
所有人都说是王妃疯魔了。
浓浓一死,他了无生趣,只想奔赴边关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奈何并无敌手。
很快料理完边境之事他跟着跳了思过崖。
永远记得她说过想要大宁全部的国土。
今生离开她的整整十年,他没有一日不是以此念头活着。
直到他终于用最小的伤亡完成了她的夙愿,才敢回来见她。
穆承策撑在腿上,低垂着头悔恨交加,他错过的,实在太多。
他的肩膀颤抖,穆揽月感觉到他极度的悲伤,“臣儿……”
穆承策抬起头,眼眸赤红一片,声音沙哑痛苦,“姑母,我要疯了。”
他怎么就没能察觉到浓浓的情意呢?
当初送她回承安王府时她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
那日边疆急报,他在京郊大营点兵,甚至没来得及赶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明明他早晨出门的时候她还对他笑了。
寒天飞雪,她该有多冷。
浓浓终是没能看到春日的草长莺飞。
浓浓给过他那么多次的机会,但他全都错过了。
他真是罪该万死。
穆承策额间的青筋鼓起,颓废地垂下头,指尖掐进手心的皮肉,渗出一丝丝血腥气。
许久之后传来他哽咽的声音,“我爱浓浓,甚过自己。”
穆揽月虽知他的情意,但看到他颤抖得难以控制的指尖还是心中一震,久久难以释怀。
可曾经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见众生皆草木,
唯有见你是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