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屋敷耀哉一声“肃静!”
虽然音量不高,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压下了场间所有的嘈杂、啜泣与不甘的低语。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带着怎样的情绪,都再次聚焦到了这位他们一直信赖、追随的主公身上。
看着队员们脸上那无法掩饰的萎靡、困惑乃至一丝怨怼,产屋敷耀哉心中如同压着一块巨石。
他深深地、带着无尽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清晰。
“唉——”
他抬起手,仿佛想要安抚众人,又仿佛在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事情。”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试图穿透迷雾的清晰。
“并非像你们所想的那般……毫无缘由,也并非仙人性情残暴,视众生如草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困惑的脸庞,最终落在几位柱身上。
“仙人之所以会决定……清理这个国家,是因为,在不久的未来,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上的人,将会犯下……罄竹难书、人神共愤的……无边大错。”
“大错?”
风柱不死川实弥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惯有的急躁。
“什么样的错,需要毁灭整个国家来偿还?难道比无惨千年来的杀戮还要严重?”
他的问题,也问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
柱级剑士中最为年长、也最为沉稳的岩柱·悲鸣屿行冥,虽然泪流不止,声音却如同古钟般沉重:
“主公大人,此事……您与杏寿郎、香奈惠,是否一早就已知晓?”
产屋敷耀哉面对行冥的询问,没有丝毫回避,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
“是的。”
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悠远。
“在仙人阁下刚刚被香奈惠和杏寿郎寻到,并受邀来到我们鬼杀队做客之初……他便已经将这份沉重的‘未来’,告知了我。”
这个确认,让众人心中又是一震。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毁灭的阴影就已经笼罩了下来。
“并且。”
产屋敷耀哉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回忆本身都是一种痛苦。
“仙人……还让我们亲眼‘看’到了……那个未来。”
他环视众人,眼神复杂:
“在不久的将来,大概二十年之后,这个国家……将会主动开启一场波及甚广的国战。”
听到“国战”,一些队员的神色稍微动了一下。战争,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动荡时代的人来说,并不算陌生。
人类之间的争斗,王朝的更迭,历史上屡见不鲜。
甚至有人下意识地想,战争虽然残酷,但或许也是人类历史进程中难以避免的一部分。
产屋敷耀哉仿佛看穿了他们的想法,他继续说道:
“战争本身,或许如你们所想,是人类历史中重复的悲剧,是利益与野心碰撞的必然。
我们鬼杀队守护的是人类免受鬼物之害,对于人类内部的纷争,我们或许无力,也未必会直接介入。但是……”
他的声音在这里骤然停顿,语气变得无比沉重,甚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悲愤。
“但是……接下来这个国家军队在它入侵的那片古老土地上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战争’的范畴!
那不再是军人之间的搏杀,不再是争夺领土与资源的冲突……那是……那是彻头彻尾的、针对平民的、以虐杀和毁灭为乐的……地狱绘图!”
接着,在初升朝阳那本该充满希望的光芒下,产屋敷耀哉用沉痛而清晰的声音,开始复述当初王玄展示给他们的、那些来自未来的、血淋淋的画面。
他没有渲染,没有夸张,只是平实地描述着:
描述着那些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士兵,如何端着刺刀,笑着将襁褓中的婴儿挑飞;
描述着他们如何举行“百人斩”竞赛,以砍下多少无辜平民的头颅为荣;
描述着他们如何将成千上万的民众驱赶到江边,用机枪疯狂扫射,江水为之染红;
描述着他们如何肆意凌辱、虐待、残杀妇女,无论老幼,犯下令人发指的罪行;
描述着那片六朝古都如何化为人间炼狱,三十万以上的冤魂在烈火与鲜血中哀嚎……
产屋敷耀哉的语速并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
但随着描述的深入,开始有人脸色发白,有人身体微微颤抖。
他们是谁?他们是鬼杀队!他们常年与最凶残的恶鬼搏杀,见识过无数被鬼啃食后残缺不全的尸体,听过无数受害者临死前的哀嚎。
他们自认早已习惯了死亡与血腥,心志坚毅如铁。
但是,此刻从主公口中听到的这一切,却让他们感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与……恶心!
“呕——!”
终于,一名年轻的队员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不是被血腥描述吓到,而是被那描述中透出的、纯粹的、发自“人类”自身的、毫无理由的、以他人痛苦为乐的极致之恶给恶心到了!
仿佛连锁反应,接二连三地,又有不少队员忍不住呕吐起来,或是死死捂住嘴巴,脸色惨白如纸。
柱们的脸色也同样难看至极。
不死川实弥额角青筋暴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狂怒地低吼:
“混账!畜生!他们……他们怎么敢?!这他妈还是人吗?!”
富冈义勇紧抿着嘴唇,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他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极其不稳定。
宇髄天元失去了所有华丽的表情,只剩下震惊与厌恶:
“这……这比鬼还要丑陋!鬼吃人是为了生存和力量,他们……他们是为了什么?!”
伊黑小芭内异色瞳中充满了阴郁与杀意,他嘶哑地说:
“如果……如果未来是这样的……那我宁愿从未守护过这些……东西。”
甘露寺蜜璃已经哭成了泪人,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人间惨剧。
时透无一郎眼中充满了迷茫与恐惧,他似乎无法理解人性为何能扭曲到这种地步。
悲鸣屿行冥泪流满面,巨大的悲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仰天悲鸣:
“阿弥陀佛……此等罪业……此等罪业……罄竹难书啊!!”
就连早已知道部分真相的炼狱杏寿郎和蝴蝶香奈惠,再次听到这详细的描述,依旧感到心脏一阵阵抽搐,脸色苍白。
杏寿郎紧握着日轮刀,指节发白;香奈惠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妹妹蝴蝶忍紧紧扶住她,自己的手却也冰凉。
他们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为何仙人对此地生灵如此淡漠。
明白了那“毁灭”并非针对他们鬼杀队,也并非无端暴行。
而是……对于那未来注定要发生、且远超鬼灾的、由人类自身酿成的巨大罪孽的一种……清洗。
他们拼死守护的民众,在未来,将会化身为比鬼更加残忍、更加没有底线的恶魔。
他们守护的这片土地,将会成为孕育这些恶魔的温床,并将灾难带给邻邦。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无力感,以及一种信仰崩塌后的虚无,笼罩了所有人。他们一直以来的信念——“守护人类”——在此刻,受到了最残酷的质疑。
守护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