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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3 偷鸡不成蚀把米

    顾霈背靠着冰冷的砖墙,腹部传来一阵阵隐痛。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试图将压力分散到背部其他区域。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因缺水和长时间压抑而异常沙哑:“从白天耗到现在,这帮家伙……耐心真是好得离谱。”

    李曼单膝跪在唯一的窗户旁,身体紧贴着墙壁,手中的望远镜纹丝不动。“不是耐心,”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是本能。把我们困在这里,就像围住了掉进陷阱的猎物。消耗,只是时间问题。”

    她缓缓放下望远镜,动作轻缓地避免反光。

    她转过身,目光在昏暗的室内扫过,依次落在李海、顾霈和苏和脸上,那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趁现在相对安静,我说一下刚才侦察军列残骸时看到的情况。”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最精准的语言:“那列军列……里面的士兵,几乎是在极近距离被屠杀的。弹孔非常集中,主要在躯干和头部区域,几乎没有流弹或跳弹的痕迹。火力猛烈,而且从弹道入射角判断,是来自多个方向的交叉射击,形成了致命的火力网。”

    李海蹲在门后,耳朵几乎贴在粗糙的木板上,全神贯注地捕捉着门外任何细微的异响。他接话道,声音压得极低:“听起来……不像是突然遭遇?”

    “绝对不是遭遇战。”李曼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遭遇战会有混乱的抵抗痕迹,弹孔分布会散乱,士兵会本能地寻找掩体,现场会有搏斗和移动的迹象。但我看到的……太‘干净’了。大部分人甚至没来得及完全转身,或者做出有效的战术动作,就被瞬间放倒。这手法……”

    她微微蹙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类比,“……干净,利落,追求最高效率的杀戮。某种程度上,很像狼帮那种不留活口的作风,但又……”

    “但又更专业,更有计划。”

    苏和低沉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如同闷雷滚过。他依旧靠坐在那里,一块沾着油污的破布在他粗大的手指间缓慢移动,反复擦拭着那柄寒光内敛的弯刀刀刃。

    “狼帮像一群闻到血味的疯狗,扑上来乱咬一气,凭的是凶性。但这伙人……”

    他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像老练的猎人。懂得下套,懂得等待,一击必中,不浪费力气。”

    李曼赞许地看了苏和一眼,这个沉默的蒙古汉子总能一针见血。“没错。苏和说到点子上了。他们似乎非常清楚这支军方小队的存在,甚至可能提前知道了他们的人员配置、装备情况,或者运输路线。然后,利用信息优势,设下陷阱,诱骗他们进入伏击圈,再以绝对优势的火力瞬间清除。这需要前期细致的情报搜集,需要周密的策划,需要严格的执行力。跟我们之前端掉的狼帮巢穴相比……风格上有些类似的地方,比如残忍,但整体层级高出一大截,更像……正规军出身,或者至少是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人。”

    李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腔里仿佛塞满了湿冷的棉花,带着霉味和灰尘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阵冰凉的窒息感。他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缓慢而用力地收紧。“妈的……”

    他低声咒骂,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沉重的压力,“你的意思是……我们好不容易干掉了一伙窝里斗的恶魔,现在眼皮底下又冒出来一群更狡猾、更凶残、而且还他妈可能更懂行的恶人?”

    “虽然我不想,但事实就是如此。”李曼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波动,“而且,他们成功洗劫了军列。这意味着他们不仅手段狠辣,还获得了大量补给,其中很可能包括我们急需的、也是极具威胁的重型武器、弹药和专业装备。此消彼长,我们的处境比以前更危险。”

    屋内陷入一片短暂的死寂,只有窗外行尸那永不疲倦的、拖沓的脚步声和意义不明的低吼嘶鸣。

    “不能硬碰硬。”

    顾霈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尝试着动了动肩膀,牵动腹部的伤口让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他强行忍住了。“我们现在能作战的人手不足不说,弹药经过之前的消耗,也支撑不起一场高强度的正面冲突。上次能端掉狼帮,靠的是出其不意,给了我们分化瓦解的机会。这次……”

    他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对方在暗处,以逸待劳,装备精良,组织严密。我们主动出击等于送死。”

    “回水电站。”

    李海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经过权衡后的决断光芒,“那里有现成的围墙,有水力发电可以提供持续的能源,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必须想办法在短期内搜集到足够食物和必要物资,然后全员隐蔽起来,依托防御工事固守。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出,避免与这股新势力发生任何直接冲突。先活下去,熬过这个冬天,再慢慢图谋以后怎么办。”

    苏和停下了擦拭弯刀的动作,将刀身微微倾斜,借着微弱的光线检查着锋刃。他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表达支持:“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但光是躲起来,太被动了!”

    李海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残酷的狡黠,那是一种在绝境中被逼出来的智慧,带着兵行险着的意味,“这帮混蛋行事这么嚣张,手法又带着股外地人的生猛劲儿,不像是本地扎根的势力。我估计,他们是外来者,对这片区域的具体情况、势力分布,没那么熟悉。我们可以……利用这点,给他们找点‘麻烦’,让他们没那么多精力来关注我们。”

    李曼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潜台词,微微挑眉看向他:“麻烦?你想怎么做?”

    她的语气带着审视,显然在评估任何计划的可行性与风险。

    “自由贸易营地。”

    李海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仿佛担心隔墙有耳,即使外面只有行尸。“你们都知道,那个地方打着收留难民的旗号,实际上龙蛇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他们势力不小,占据着旧物流中心,物资丰裕,而且……排外性极强,对外来者非常警惕,甚至可以说是敌视。”

    他稍微停顿,让信息沉淀,“我们可以在活动区域里,选择几个关键的节点——比如附近小镇的入口,或者那个军事隔离区边缘比较显眼的地方——用找到的喷漆或者留下点‘信息’。”

    顾霈立刻明白了李海的意图,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混合着冰冷和嘲讽的弧度:“祸水东引?留下‘自由贸易营地诚招幸存者,提供庇护和物资’之类的鬼话,再画上几个指向性的箭头……你想让这群新来的、饥渴的恶棍,去碰碰那群硬骨头?”

    “对!就是这样!”

    李海的眼神锐利起来,像盯上猎物的鹰隼,“他们不是喜欢抢吗?不是装备精良、野心勃勃吗?那里‘家大业大’,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块流着油的肥肉。让他们去狗咬狗!不管最后谁赢谁输,是两败俱伤还是一方惨胜,都能极大消耗他们的实力,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为我们争取到宝贵的缓冲时间!甚至……如果运气好,他们可能就此互相纠缠上,暂时就顾不上我们这片‘贫瘠’的区域了。”

    李曼沉默了下去,她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稳定,显示她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权衡着这个计划的每一个细节。过了将近一分钟,她才缓缓开口,眉头紧锁:“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冒险。第一,我们无法保证那群新敌人一定会看到,或者看到了就一定会相信、会去攻击贸易营地。第二,如果被自由贸易营地的人先发现是我们搞鬼,以他们睚眦必报的行事风格,很可能会把这笔账算到我们头上,到时候我们就要面对两个敌人。”

    “我明白风险!”

    李海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后的急切,但眼神依旧坚定,“曼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但我们现在有选择吗?正面抗衡,实力悬殊,是死路一条。一味躲藏,被动挨打,迟早会被他们找到老巢,结果也一样!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主动出击、哪怕只是给对方制造点混乱的办法!这叫战略欺骗,是弱者在不对称对抗中常用的手段!就算不能让他们两败俱伤,哪怕只是让他们互相猜忌、分散一部分精力,对我们来说就是胜利!就能为我们争取到更多准备和生存的时间!这个险,值得冒!”

    李曼凝视着李海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庞,又看了看旁边沉默但眼神表示赞同的苏和,以及同样没有表示反对的顾霈。她深知李海的话虽然带着情绪,但核心逻辑是残酷而真实的。在生存面前,有时不得不与魔鬼做交易,哪怕只是暂时转移魔鬼的视线。

    她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尽管眉宇间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你说得对,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好吧,我同意。核心策略不变:固守水电站,积攒物资,减少外出。同时……执行这个‘嫁祸’计划,给我们的新‘邻居’制造点混乱。具体在哪里标记、用什么方式才能显得更逼真、更不容易被追溯到我们身上,这些细节,等我们安全回到水电站后再仔细商量,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战略方向再次得到统一,但笼罩在四人心头的压抑感并未因此减轻分毫。一个新的、隐藏在浓雾之后的强大敌人,像一片不断积聚、蕴含着雷霆风暴的乌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预示着未来的道路将更加艰险、更加血腥。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夜色渐深,月光偶尔挣扎着穿透云层,给死寂的小镇投下斑驳而诡异的影子。外面的行尸嘶吼声,似乎随着温度降低而减弱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密集地围堵在矮屋周围。

    李曼再次爬上屋内通往阁楼的简易梯子,小心翼翼地从屋顶的破洞探出头,用望远镜进行新一轮侦察。

    几分钟后,她敏捷地滑了下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

    “有发现。”她压低声音,将另外三人召集到身边,“小镇中央,那个废弃的小广场边缘,停着一辆悍马车。军用款,硬顶。”

    三人的精神立刻为之一振。

    “车况怎么样?”李海急切地问。

    “外表看起来完整,没有明显破损。周围散落着几个物资箱,但距离太远看不清内容。”李曼语速加快,“关键是,那附近的行尸很少,只有零星几只在那游荡。而且,那个方向,正好是我们迂回到铁路线,开回军卡的必经之路。”

    “为什么那帮袭击者没开走它?”顾霈提出疑问,“这种车在这种世道可是宝贝。”

    “两种可能。”李曼分析道,“一,车辆故障,他们无法启动。二,他们当时急于带着掠夺的物资撤离,人手或载具有限,不得不暂时放弃,打算日后回来取。我更倾向于第一种,如果是暂时放弃,不会把车停在那么显眼的位置。”

    苏和摩擦着他粗糙的下巴:“不管是哪种,是我们的机会。”

    “没错。”李海眼中闪烁着冒险的光芒,“如果能搞到那辆车,我们不仅多了一个强大的代步工具和突围利器,还能用它吸引行尸,为苏和跟顾霈迂回到铁路边开走军卡创造机会。”

    计划迅速成型。李海和李曼负责突围到中央广场,尝试启动并开走悍马,制造动静吸引行尸。苏和与顾霈则趁乱沿着规划好的路线,潜回停放在小镇边缘树林的军卡。

    “行动要快,要安静。”李曼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槍和匕首,“一旦我们暴露,槍声会像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引爆整个小镇。”

    李海从背包里翻出最后一支信号棒。他深吸一口气,对苏和与顾霈点了点头,然后猛地将信号棒在门框上一划。

    刺眼的红光伴随着嘶嘶声骤然亮起,打破了夜的沉寂。

    李海用力将燃烧的信号棒从窗户的破洞扔了出去,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几十米外的一处空地上。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周围游荡的行尸立刻被这强光和异响吸引,发出更加狂躁的嘶吼,蹒跚着、拖沓着,如同被无形磁铁吸引的铁屑,朝着信号棒落点蜂拥而去。

    “就是现在!”李海低吼一声,和李曼同时撞开房门,如同两道幽灵,贴着墙根的阴影,向着与信号棒相反的方向——小镇中央疾驰而去。

    屋外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两人尽量利用残垣断壁和废弃车辆作为掩体,动作迅捷而无声。偶尔有落单的行尸察觉到动静,刚从阴影里扑出,就被李曼精准的匕首刺穿眼窝或者太阳穴,无声地倒地。李海紧随其后,用加装了***的手槍点射清除障碍,槍声微弱得像石子投入棉絮。

    他们的心跳如同擂鼓,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踩在生与死的边缘。

    与此同时,矮屋内,苏和与顾霈紧盯着窗外。看到大部分行尸被信号棒吸引过去,屋前的压力骤减。

    “走!”苏和低喝一声,两人如同猎豹般窜出矮屋,沿着事先看好的、背向广场的路线,借助地形掩护,向铁路方向迂回。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就在苏和与顾霈离开矮屋不到一分钟,几只原本在更远处徘徊的行尸,似乎嗅到了他们残留的生气,或者是被他们快速移动的微弱声响吸引,晃晃悠悠地围拢了过来,恰好堵住了他们预定的撤退路线。

    “该死!”顾霈暗骂一声,被迫改变方向,钻进了一条更为狭窄、堆满垃圾的小巷。苏和紧随其后。

    行尸们发出低吼,执着地追了上来。它们的数量不多,但狭窄的空间限制了苏和与顾霈的闪转腾挪。

    “不能开槍!声音会把更多的引过来!”顾霈低声道,反手抽出腰间的砍刀。

    苏和也握紧了他的弯刀,眼神冰冷。“杀过去!”

    两人在小巷入口处与围上来的行尸短暂交锋,试图打开缺口。顾霈的砍刀势大力沉,往往一刀就能劈碎行尸的头颅;苏和的弯刀则更显刁钻凌厉,刀锋划过诡异的弧线,精准地切断行尸的脖颈或刺入眼眶。

    但行尸源源不断,更多的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从巷口和其他岔路涌了进来。它们嘶吼着,伸着腐烂的手臂,形成合围之势。

    “不行!数量太多了!撤!”顾霈喘着粗气,一刀劈翻最近的一具行尸,对苏和喊道。

    两人且战且退,从一个岔路口拐入另一条更狭窄的通道,却被行尸群逼向小镇更深、更陌生的区域,最终慌不择路,冲进一条死胡同,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网大门。

    “快!锁上它!”苏和吼道,用身体顶住大门,阻止外面潮水般涌来的行尸。

    顾霈手忙脚乱地找到门栓,用力插上。铁网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外面是密密麻麻、疯狂抓挠的手臂和扭曲的面孔,腐臭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退路已断,他们只能在这里遍布矮墙和篱笆的区域寻找出路。这里的房子建造得很密集,随处都能找到天然掩体。正如苏和所说,这片区域到处都能听见行尸骇人的声音,两人始终保持警觉,一边躲避一边前进,像是在迷宫里躲避怪物,慢慢向西边移动。顾霈和苏和都是老手,一路走来很幸运,行尸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可是越往前走行尸越多,有一个行尸甚至就在矮墙的另一边,在两人的头顶,他们不得不从地上爬过去,顾霈的心脏被吓得快要跳出来。

    不得已,两人只好躲进一间房子,想要从后门逃走,可偏偏后门的把手被一根绳子绑住,无法打开。而四周的窗户也被木板封死,如果强行打开的话一定会弄出很大动静。

    “该死,还得原路出去。”苏和说。

    “等等,从这里穿过去怎么样?”顾霈指了指木门下方的小门,那是留给宠物进出的地方,只有半米宽。而这扇宠物门也被木板挡住,好在封的并不是很严,木板可以很轻松卸下来。

    “狗洞?别开玩笑了,你觉得我能钻过去?”苏和说道。

    “不,我钻过去,然后从外面把门打开。”

    “你觉得这行吗?”苏和问。

    顾霈犹豫了片刻,虽然有点冒险,但这的确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你小心一点。”说完他轻轻卸下挡住狗洞的木板,顾霈钻了过去,他瘦长的身材在此刻变成了优势。

    “你胆子可真大。”看见顾霈钻到门的另一边,苏和说道。

    “够了,苏和。”顾霈打断他,两人继续向前,深入这片遍布低矮围墙和密集房屋的迷宫。

    李海和李曼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悍马车旁。李曼迅速检查了周围的几个物资箱,脸色一沉:“空的。看来东西被搬空了。”

    李海则紧张地警戒着四周,远处信号棒的光芒已经开始减弱,被吸引走的行尸有回流的迹象。“车怎么样?”

    李曼已经拉开车门,钻进了驾驶室。她快速检查了仪表盘,钥匙甚至还插在点火开关上——这印证了她的猜测,袭击者是被迫弃车。

    她尝试拧动钥匙。

    哒……哒……哒……启动马达发出无力嘶鸣,引擎舱传来几声沉闷的咳嗽,却始终无法点燃。

    “果然是故障。”李曼跳出车,迅速打开发动机盖。一股热气和淡淡的汽油味扑面而来。

    “什么问题?”李海一边问,一边用手槍精准地点倒了两个从广场另一侧晃过来的行尸。

    李曼借着手电筒的光束并小心地用身体遮挡大部分光线,快速扫视着引擎内部。“油路问题。可能是燃油泵烧了,或者……”她的手指沿着油管快速检查,目光最终停留在引擎舱侧壁的一个部件上,“……燃油压力调节器。接口有渗漏的痕迹,很轻微,但可能导致压力不足,无法启动。”

    她语气冷静,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从腰间的多功能工具袋里掏出一套组合工具。“帮我照着,别让光散出去太多。”

    李海立刻调整姿势,用身体尽可能挡住手电光。

    李曼的手稳得像手术台上的医生。她先是尝试紧固那个调节器的接口螺丝,发现无效后,迅速做出判断:“大概率是调节器本身膜片破裂,内部泄压。无法快速修复。”

    “那怎么办?”李海心一沉。

    “我试试。”李曼语速极快,“直接用一段高压油管短接,让燃油不经过调节器,直接供给发动机。这样会暂时提升供油压力,能让车启动,但对发动机有潜在损伤,而且油耗会飙升。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找到引擎舱内的备用油管,用管钳熟练地拆下旧的油管,将新的油管按照她说的方式连接起来。她的动作流畅而精准,每一个步骤都清晰明确,没有丝毫多余。拧紧最后一个管卡,她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好了!试试!”她合上引擎盖,再次跳进驾驶室。

    李海紧张地环顾四周,更多的行尸开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开始围拢过来。

    李曼深吸一口气,再次拧动钥匙。

    这一次,启动马达嘶鸣了不到两秒,引擎发出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咆哮,随即稳定了下来!排气管喷出一股淡淡的蓝烟,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显眼。

    “成功了!”李海低吼一声,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快走!”

    李曼立刻挂挡,猛踩油门。悍马车强大的四驱系统驱动轮胎,碾过广场上的碎石和杂物,如同苏醒的巨兽,冲向街道。

    与此同时,顾霈从外面解开绳子,绕后将门打开,两人终于顺利从此地逃出。这片居民区的隔壁就是学校,顾霈蹲在窗户边,看到学校周围停了六、七辆报废的黄色校车,车辆之间还有水泥墩和铁丝网搭成的隔离墙。不过它们停在那里太久了,表面盖满了植物。在汽车与各种杂物之间,行尸们像幽灵一样游荡,这里比之前的居民区更危险。

    苏和拿出弓箭说道:“我得把最近的那个家伙干掉,否则我们都过不去。”

    “好的伙计,希望你弓箭用得和我老爹一样好。”顾霈说。

    苏和弯弓拉箭,箭矢疾驰而出,却偏离目标扎在泥土里。好在声音微小的弓箭没有引起行尸的注意,他又射出第二箭,这次箭矢直接命中目标的头部,行尸无声倒下。

    顾霈率先从窗户翻出,用校车当掩体小心前进。在观察了片刻后,他们发现学校这一侧的大门紧闭,高墙与铁网挡住了去路,而铁路在学校的另一边,得想办法从这里通过。此时他们看见有一辆校车停在紧靠铁网围栏的地方,围栏里是校园内部,他们可以从车头爬到车顶,从围栏的另一边跳下去。两人都同意这个计划,便悄无声息地向围栏旁的校车移动。苏和先爬上校车的车头,又从挡风玻璃处往车顶爬。他身材稍胖,这样的爬行动作对他来说有点困难,就在他即将攀上车顶的那一刻,鞋子突然打滑,他噗嗤一声从车头摔了下来。

    这个动静就像是催命符,让附近的行尸立刻警觉,他们四处寻找,发现围栏方向居然有两个活人!局面立刻变成了生死时刻,顾霈急声喊道:“快爬上来,别掉下来!”,苏和找准受力点迅速爬上车顶,而此时顾霈也将苏和扶起来。

    行尸们像野狼一样狂奔而来,两人迅速开槍,将率先赶到的四个家伙打死。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顾霈将苏和再次推上车头。

    “别再掉下来了,你这死胖子。”顾霈咒骂道。

    “闭嘴顾霈,我不会再掉下去。”苏和这一次灵活了许多,大概只用了五秒钟就爬上车顶。苏和爬上车顶,立刻转身伸手想拉顾霈。可是顾霈却来不及了,两个行尸已经杀到身后,眼看就能咬到他的腿。

    “砰砰!”苏和用手槍将一个行尸的脑袋打开花,又把另外一个行尸的胸口打的满是窟窿,此时顾霈终于爬到车顶,可是更多的行尸冲了过来,它们踩着车头前堆积的尸体,更加容易地向上攀爬。顾霈和苏和连续开槍,校车前方顿时堆积了五具尸体,倒霉的是这些尸体变成了登上校车的台阶,让后面的行尸爬上校车变得更轻松。

    “快跳车进学校!”顾霈一边开槍一边喊道。

    苏和心领神会,率先从校车后方跳下去往教学楼方向奔跑。顾霈又打死两个行尸后立刻跳车跟了上去,而行尸的速度一点也不慢,一个个爬过校车紧追不舍。两个人发疯一样狂奔,踩着垃圾桶从教学楼的窗户翻入,这次顾霈又是最后一个,在他爬进窗户的那一刻,行尸已经抓到他的裤脚,只差毫厘就能咬到腿。苏和使出全力将他拉进窗户,又开槍打爆了它的头。

    两人一刻也不敢停歇,冲出这间危险的房间,将门锁住,又在门柄上插了一根木头,终于将行尸挡在外面。

    顾霈气喘吁吁地说:“真他妈的倒霉。”

    “够了,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苏和又问顾霈,“现在该怎么做?”

    顾霈也累的够呛,喘着粗气说:“我们得穿过教学楼,就能看到铁路了。”

    “我们快走,没时间歇了。”

    教学楼里并不是安全的地方,这里的行尸受惊于刚才门外的槍战,正在慌乱地四处徘徊。不过好在只有三个,顾霈和苏和很快就将他们解决。两人穿过教学楼内又暗又长的走廊,迷路了。

    “操,该死的,路呢?”苏和在一条死胡同前停下,烦躁地低吼。

    “这里怎么跟他妈迷宫一样?”顾霈也失去了方向感,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短暂力量正在消退,疲惫和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

    更糟糕的是,弹药告罄。

    “我没子弹了!”顾霈退出打空的弹匣,语气带着绝望。

    “我也没有了!”苏和摸了摸空荡荡的箭囊和手槍套。

    “什么?你为什么没早告诉我?我以为你还有备用弹药!”

    “你也没问我啊,伙计!我以为你还有备用弹药!”

    无奈的争吵毫无意义。顾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四周:“先上二楼,再想办法。楼西北边有座篮球馆连接着外墙,也许能从那里离开。”

    两人沿着楼梯小心翼翼地上到二楼,向着篮球馆方向移动。刚推开篮球馆厚重的门,一股混合着尘土、汗渍和……某种浓郁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场馆内光线昏暗,只有高处破窗透进的微光。而在场馆中央,一个巨大、魁梧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似乎在……啃食着什么。

    那身影接近两米,肌肉虬结到夸张的地步,将身上破烂的篮球服撑得如同紧身衣。皮肤是那种不祥的青灰色,粗大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藤蔓遍布全身。

    是“狂客”!

    仿佛是察觉到活人的气息,那狂客猛地回过头。它没有瞳孔,双眼只有一片浑浊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薄膜。它丢弃了爪下不成形的残骸,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暴戾气息的咆哮,四肢着地,如同巨型蜘蛛般,以与其体型不符的迅猛速度,朝着两人冲了过来!

    “跑!”顾霈只来得及喊出这一个字。

    两人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回跑!狂客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般敲击在空旷的体育馆地板上,紧追不舍!

    顾霈一把将苏和推向旁边一条通往侧门的走廊:“分开跑!引开它!”

    苏和会意,立刻转向。狂客似乎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继续追击距离更近的顾霈。

    顾霈拼命狂奔,利用体育馆内的座椅和器械作为障碍,躲避着狂客狂暴的追击。狂客的力量恐怖至极,随手一挥就将一排塑料座椅砸得粉碎!

    另一边,苏和沿着走廊跑到尽头,发现是一扇锁死的防火门。他试图用身体撞开,却徒劳无功。唯一的出路是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户。他砸碎玻璃,向下望去——距离地面至少有四米多高,下面是硬化的水泥地。

    他犹豫了。这个高度跳下去,摔断腿的风险极大。

    就在他聚精会神打量地面,权衡利弊的瞬间,一只之前未被察觉的行尸,从走廊拐角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张开恶臭的大嘴,朝着苏和的脖颈咬去!

    苏和眼角余光瞥见,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全力向后一肘,同时身体猛地向旁边闪避!

    “呃啊!”

    行尸的冲力,加上苏和自身的闪避动作,让他失去了平衡,惊叫着从破开的窗口翻坠下去!

    噗通!

    沉重的落地声传来。幸运的是,窗户下方恰好有一丛枯黄但异常茂密的冬青灌木,其下的泥土也相对松软,起到了有效的缓冲作用。苏和只觉得浑身剧痛,骨头像散了架,但似乎没有骨折。他挣扎着爬起来,捡起掉落的背包,也顾不得检查伤势,一瘸一拐地朝着记忆中铁路的方向拼命跑去。

    篮球馆内,顾霈的处境岌岌可危。他被狂客逼到了角落,手中只剩下一把砍刀。狂客咆哮着,巨大的爪子带着恶风当头抓下!

    千钧一发之际,顾霈眼角的余光瞥见侧上方有一根悬挂篮筐的、锈迹斑斑的钢索。他冒险向旁边一扑,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砍刀掷向狂客的脸部,试图吸引其注意力。

    砍刀“铛”的一声砸在狂客坚硬的额骨上,弹飞出去,虽然没造成伤害,但成功让狂客动作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机会!顾霈抓住那根垂下的钢索,奋力向上荡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狂客的致命一击。他借着回荡的力量,双脚猛地蹬在狂客宽阔的后背上,自己则借力向体育馆另一侧的出入口飞扑过去!

    狂客被蹬得向前踉跄几步,发出暴怒的咆哮。顾霈落地后毫不停留,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体育馆,反手将门猛地关上,并用找到的一根铁棍别住了门把手。

    门内传来狂客疯狂撞击的巨响,铁棍肉眼可见地弯曲,但那扇门似乎异常坚固,暂时挡住了它。

    顾霈不敢停留,沿着走廊狂奔,他必须找到苏和,或者找到出路!

    小镇街道上,李曼驾驶着悍马车,如同狂暴的公牛,在废弃车辆和杂物间穿梭。引擎的轰鸣声彻底打破了夜的宁静,将周围所有的行尸都吸引了过来。

    “十点钟方向!集群!”李海大吼着,将半个身子探出天窗,手中的自动步槍喷吐出火舌。

    哒哒哒!哒哒哒!精准的短点射将试图从侧翼靠近的行尸脑袋一个个打爆。污血和脑浆溅在车身上,迅速在寒冷的空气中凝固。

    “坐稳了!”李曼眼神冰冷,猛打方向盘,悍马车一个粗暴的甩尾,将几只躲闪不及的行尸撞飞出去,骨骼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沉重的车身碾过倒地的行尸,带来一阵令人不适的颠簸。

    “妈的!这玩意劲儿真大!”李海缩回车内换弹匣,大声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宣泄般的兴奋。

    “军用级别,V8柴油引擎,装甲强化过。”李曼语气依旧冷静,但紧握方向盘的指关节微微发白,显示她内心的紧张不比他少。“前面路口右转,应该能接上通往铁路的主路!”

    “收到!”李海再次探身出去,步槍继续咆哮,清理着前方拥堵的尸群。子弹壳叮叮当当落在车顶,又弹落地面。行尸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但更多的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无穷无尽。

    就在悍马车如同利刃切开尸群,冲向小镇边缘时,李海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一条平行的街道上,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拼命狂奔,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行尸!

    “曼姐!一点钟方向!隔壁街!是他们!”李海激动地大吼,声音甚至压过了引擎和槍声。

    李曼也看到了,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减速观察!

    “坐稳!抄近路!”

    她猛地一打方向盘,同时拉起手刹!

    吱嘎——!!!

    悍马车再次做出一个极度暴力的甩尾漂移,轮胎与地面摩擦冒出青烟,整个车身横着滑行,精准无比地撞开了两道低矮的木质栅栏和一片枯死的灌木丛,硬生生从两栋房屋的间隙中“挤”了过去,碎石和木屑四处飞溅!

    下一秒,这头钢铁巨兽咆哮着冲破了最后一道篱笆,带着一身的碎木和尘土,如同神兵天降,悍然出现在了顾霈和苏和所在的这条街道上!车头正好对准了他们奔逃的方向。

    巨大的声响和灯光瞬间吸引了追击行尸的注意,不少行尸嘶吼着调转方向,朝着这个新的、更显眼的目标涌来。

    “上车!”李海朝着几十米外目瞪口呆的两人奋力挥手,同时步槍再次开火,子弹泼水般射向追得最近的那批行尸,为两人争取宝贵的几秒钟。

    顾霈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有些脱力的苏和,爆发出最后的潜能,朝着悍马车狂奔。

    李曼控制着车辆,迅速倒车调整位置,将后座车门一侧甩到两人面前。

    顾霈拉开车门,用力将苏和塞了进去,自己也连滚带爬地钻入,“砰”地一声重重关上车门。

    “快走!!”顾霈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腔剧烈起伏。

    李曼甚至没等车门完全关严,就已经挂上前进挡,油门瞬间到底!

    悍马车轮胎空转半秒,摩擦出刺鼻的橡胶味,随即猛地抓地,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前方,将几只扑到车边的行尸直接撞飞、碾碎!

    “直接去铁路!开军卡!”李海缩回车内,一边更换最后一个弹匣,一边对李曼喊道。

    “明白!”

    悍马车不再恋战,凭借着强大的动力和坚固的车身,一路撞开零星的障碍,沿着街道向着小镇外围铁路的方向狂飙。

    几分钟后,车辆冲上了坚实的铁路路基。远处,那辆改装军卡静静停在月光下的树林边缘,如同沉默的堡垒。

    悍马车一个急刹,停在军卡旁边,卷起一阵尘土。

    几乎在同时,军卡的引擎也被点燃,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显然是顾霈或苏和上车后立刻启动了车辆。

    两辆车,一新一旧,一灵动一厚重,并排停在铁轨旁,引擎声此起彼伏,如同两只喘息着的巨兽。

    李海透过车窗,看向旁边军卡驾驶室。模糊看到顾霈在驾驶座上,对他用力点了点头,副驾驶上的苏和也抬手示意。

    没有时间寒暄,没有机会下车。

    李海按下车窗,对着军卡方向大喊:“跟紧我们!按原路返回!”

    顾霈隔着玻璃,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李曼不再迟疑,挂挡给油,悍马车率先驶上铁路旁平行的土路,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军卡紧随其后,沉重的车身碾过路面,稳稳跟上。

    两束稍显昏黄的车灯划破荒野的黑暗,在布满积雪和杂草的废土道路上,一前一后,疾驰而行。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死寂而荒凉的世界。车厢内,是劫后余生、疲惫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的幸存者。

    李海靠在副驾驶椅上,终于能稍微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跳动。他看了一眼身旁专注开车的李曼,她的侧脸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依旧冷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韧。

    “总算……”李海刚想说点什么。

    “我们只是逃离小镇。”李曼打断他,目光依旧紧盯着前方黑暗的道路,声音平稳却带着警惕,“还没脱离危险。”

    李海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重新握紧了放在腿上的步槍。是的,路还长,危险远未结束。但至少此刻,他们还在路上,还在移动,还在战斗。

    两辆车的引擎声交织在一起,融入呼啸的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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