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灿尚在探头探脑,意犹未尽地想瞧个究竟,佳乐郡主却已迅速回过神来,轻声催促道:“咱们走吧。”
三人还未来得及转身,假山后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韩嫣用绣帕掩着脸,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她一眼瞧见立在眼前的三人,不由得怔住,连哭泣都忘了,目光直直地落在姜若浅脸上,带着几分自觉丢面子的失措。
紧接着,崔碧瑶与尹小将军也一前一后自假山后走出。
韩嫣觉得委屈,而崔碧瑶心中更是翻江倒海,她前世贵为皇后,今生却屈居臣子之妻,竟还要与一个她瞧不上的人争宠。
此刻撞见姜若浅一行人,她只觉颜面扫地,羞愤难当,连基本的礼数也顾不得,匆匆一低头,便疾步离去。
韩嫣此时也回过神来,目光在姜若浅脸上停留片刻,似有千言万语,终究还是转身朝园外走去。
尹小将军走上前,向姜若浅郑重一礼,嗓音低沉:“娘娘。”
姜若浅微微颔首:“嗯。”
他亦不多言,快步离去。
佳乐郡主双手一摊,摇头叹道:“这叫什么事呀!”
姜若浅语气平静,仿佛方才风波不过一缕轻烟:“我们去梧桐树下坐坐吧。”
三人于树荫下的木椅落座。
姜若灿轻轻晃动着脚上那双绣鞋,鞋面上缀着的红玛瑙坠子随之摇曳,划出细碎的光影。
她向姜若浅抱怨道:“前些日子母亲又为我安排了一次相看,是保和殿大学士的嫡子,生得又胖又矮,性情也无趣得很。母亲却偏说他那是稳重。”
姜若浅只是含笑望着她,并未出言相劝。
前世姜若灿也曾多次被安排亲事,却始终不满意。直到二十岁那年,才由祖母做主,许配给了宋家。
婚后姜若灿虽偶有抱怨,时常闹些小脾气,但宋家倚仗姜家之势,一家人都明事理,对她颇为包容。
宋家公子一生未纳妾,姜若灿为他生下三个孩子,一生吵吵闹闹,却也温暖妥帖,终是幸福圆满。
姜若浅心中默然,并非所有人的命数都需改变。
姜若灿沿着前世的轨迹前行就不错。
佳乐郡主也跟着晃了晃脚尖,声音里带着女子的娇嗔:“我也不愿太早成婚。”
姜若浅转头望了她一眼。
她身边这几个亲近之人,姻缘似乎都来得迟。
佳乐郡主自幼便与荣安公主的长子订下婚约,可两人彼此无意,相看两厌。
前世直到姜若浅离世之时,佳乐郡主与瑞王都未曾完婚。
一阵秋风乍起,卷着梧桐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翩然坠落。
佳乐郡主伸手接住一片,那叶子经霜浸染,一半犹带残绿,一半已染澄黄。
“转眼便是秋了。”
姜若灿撇撇嘴:“马上要入冬了才对。我怕冷,最讨厌冬天。”
姜若浅抬头望天,方才还晴空朗照,此刻竟已阴云低垂。
姜若灿抱住手臂搓了搓:“咱们回去吧,这风吹得人心里发毛。”
佳乐郡主抿嘴一笑:“方才不是还要说故事给我们听?这会儿倒自己先怕起来了?”
姜若浅站起身:“走吧,去看看前头的婚事仪式准备得如何了。”
三人刚行至通往前院的月亮门,便见一位宫装嬷嬷匆匆寻来:“娴妃娘娘,您快去正厅看看吧。”
姜若浅心头微动:“出了什么事?”
嬷嬷满面愁容,压低声音:“驸马爷的父母带着几个弟弟赶到了,公主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正闹脾气呢。”
姜若浅微微一怔,驸马的家人竟在成婚当日赶到?
安和公主嫌弃驸马出身寒微,这场婚事,不让通知沈大孩的家人。
这是谁通知了沈家人?
可沈家这么远,这么短的日子他们又怎么能赶到?
等到姜若浅赶到正厅,只见一个用靛蓝布帕绾发的夫人,正蹲坐在地上,他身后站着一身短褐的中年男子,还有两个看着十几岁的少年,各穿青灰长袍,只是那长袍明显有些不合身。
看来这就是沈家人了。
在往里看贵太妃坐在椅子上,手掐着额头。
穿着婚服的安和公主一脸厉色。
围观的人一看姜若浅来了,吩咐让开路。
姜若浅走到沈母跟前:“这是驸马家人吧?”
周围立时有人给沈家人介绍:“这是娴妃娘娘,还不赶紧见礼。”
沈母抬头打量姜若浅。
姜若浅的视线同时落在她脸上,沈母很瘦,很精干,只是颧骨很高,还吊消眼。
一眼便知是个极难缠的人物。
沈大孩那副好相貌,显然是半点也未随她。
只见沈母眼珠子一转,像是猛地回过味来,身子一骨碌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旁边三个沈家男人见状,也忙不迭跟着跪倒一片。
紧接着,沈母扬高了嗓音喊道:“草民给娘娘磕头,参见娘娘!”
姜若浅唇边含着一抹温和的浅笑,道:“都平身吧。”
沈家两个儿子伸手去扶沈母起身,她却使劲扭了下身子,甩开他们的手,径直朝向姜若浅,声音带着哭腔道:“娘娘能不能给民妇做主?大孩是我们的亲骨肉,听说他当了驸马,我们千里迢迢赶来,没成想竟被人如此羞辱!”
今日毕竟是喜庆之日,她身为驸马的长辈,这般跪在地上实在不成体统。
姜若浅便缓声道:“沈夫人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说着她给了一侧宫里的嬷嬷一个眼神,嬷嬷会意上前搀扶起沈母。
沈母站定后,仍是一脸委屈,继续说道:“娘娘,既然我儿已是驸马,公主即便是金枝玉叶,那也是我们沈家的儿媳。可我们一来,公主就嫌我们丢人,说是让我们躲在内院,不准在宴席上露面。”
一旁沈大孩的两个弟弟也紧跟着帮腔:“哪有这样的道理?”
得了儿子声援,沈母一拍手,扬声道:“乌鸦都知道养母亲,狗仔也知道对母狗好!难道当了公主,就可以不讲孝道了吗?”
姜若浅心中也觉不妥,成婚大事,男方父母皆在,却不让出席宴席,于情于理确实说不过去。
她仍是温声安抚:“沈夫人先别急,这其中想必是有些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