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亮透,定远侯府便已灯火通明。
萧若凝早早起身,亲自去小厨房盯着准备沈煜尘要带进考场的吃食。
虽说有专门的厨子在忙活,但她还是不放心,恨不得每样东西都亲手检查一遍。
“公主,您歇会儿吧。”孙嬷嬷端着热茶走过来,“这些事让下人做就是了。”
“我坐不住。”萧若凝接过茶盏,却没喝,只是捧在手里暖着,“煜尘这一进考场就是十天六夜,我总想着多给他准备些。”
她转头看向窗外。
天色灰蒙蒙的,细密的雨丝斜斜飘落。
“这天气......”萧若凝皱起眉,“怎么偏偏在这时候下雨。”
孙嬷嬷劝慰:“公主别担心,我看世子这身子骨比以前结实多了,这点雨算不得什么。”
话虽如此,萧若凝心里的担忧却半点没减。
她放下茶盏,又去检查沈煜尘要带的物品。
上好的笔墨纸砚镇纸小刀,符合要求的被褥衣物,还有蜡烛木炭炉子德南等等,每一样都仔仔细细放好,整整齐齐码在考篮里。
被褥衣服不能放进去,得穿在身上检查过后带进去,避免有人在里面藏着小抄纸条。
“母亲。”沈煜尘推门进来,身着一袭青衫,简单的一件衣衫却被他穿得格外出尘俊逸。
“煜尘,你怎么起这么早?”萧若凝连忙走过去,上下打量着儿子,“多睡会儿也好,养足精神。”
“睡够了。”沈煜尘笑着,“母亲,您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孩儿怕是背不动。”
萧若凝瞪他一眼:“胡说什么,这些都是必需品。”
“考场里潮湿阴冷,你记得多穿点,别逞强。干粮娘给你备了不少,果脯干肉蜜饯之类的也添了些,还有参片,若是觉得不舒服了就含一片,身体最要紧......”
“母亲,我记住了。”沈煜尘温声应着。
“还有......”萧若凝想了想,“国师给的平安符可有带上?毕竟是国师亲手所画,想必是有用的,你带上,娘才能放点心。”
沈煜尘笑了笑:“母亲不必担忧,孩儿不会有事。”
“嗯。”萧若凝帮着沈煜尘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马车在雨中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
萧若凝坐在车里,掀开帘子往外看,街上已经有不少考生在往贡院赶了。
“煜尘,紧张吗?”
“不紧张。”沈煜尘摇头,“孩儿之前还以为这辈子都与科考无缘了,如今还能参加科考,已是极大的幸事。”
萧若凝回想起煜尘在床上躺着的那几年,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马车停在贡院门口,这里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考生们都挎着考篮排队等候检查。
沈煜尘下了马车,萧若凝也跟着下来。
“煜尘......”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母亲,您回去吧。”沈煜尘笑着,“我会好好的。”
“好。”萧若凝点头,“娘等你回来。”
沈煜尘转身,背着包袱往检查处走去。
队伍很长,他排在中间位置,前面还有十几个人。
“沈世子。”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煜尘回头,就见薛弘扬站在不远处,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身边簇拥着几个同他关系好的世家公子,还有他的亲弟薛弘哲。
薛弘哲今年也下场科考,他的学问虽说比不上薛弘扬,但也比一般人好上许多。
“薛兄。”沈煜尘颔首致意。
薛弘扬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沈世子准备得很是充分。”
“薛兄也不遑多让。”沈煜尘淡淡回应。
“看沈世子这般上心,我也就放心了。”薛弘扬笑了笑,“毕竟我们之前有个赌约,我可不想赢得太轻松。”
沈煜尘挑眉:“薛兄这么有信心?”
“自然。”薛弘扬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傲然,“这次的状元郎,非我莫属。”
他说得很笃定,仿佛结果已经注定。
沈煜尘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薛弘扬见他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沈世子,希望你到时候别输得太难看。”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挑衅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周围排队的考生听到动静,纷纷侧目看过来。
“是定远侯府的世子和丞相府的公子。”
“听说他们俩有赌约,赌的就是状元郎。”
“这下有好戏看了。”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沈煜尘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开口:“薛兄,话别说得太满,万一到时候打脸,岂不是很尴尬?”
薛弘扬丝毫没受到沈煜尘的影响,笑容依旧:“那便拭目以待吧。”
沈煜尘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队伍缓慢移动,很快就轮到他了。
检查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学究,戴着眼镜,一脸严肃。
“姓名。”
“沈煜尘。”
“籍贯。”
“京城。”
老学究在册子上记录着,又让他把包袱打开检查。
沈煜尘依言照做,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
衣物、干粮、笔墨纸砚,都在规定范围内,没有任何违禁品。
“可以了。”老学究挥挥手,“进去吧。”
沈煜尘收拾好东西,背起包袱,迈步走进贡院。
贡院很大,一间间小隔间整整齐齐排列着,每个隔间只有一人宽,里面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和一张小桌子。
沈煜尘找到自己的号舍,走了进去。
他的运气不错,号舍距离臭号有一段距离,隔间很窄,转个身都费劲,更别说躺下休息了。
沈煜尘表情淡淡,不疾不徐地放下考篮,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整理。
被褥叠好放在角落,干粮用油纸包好放在桌上,笔墨纸砚摆放整齐。
一切收拾妥当,他才坐下来闭目养神。
外面雨越下越大,雨点敲打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隔壁号舍传来考生的咳嗽声,还有人在低声念叨着什么,窸窸窣窣的不算大。
沈煜尘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所有杂念都抛开。
十天六夜,他要在这里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而在贡院外,萧若凝坐在马车里,久久没有离开。
“公主,咱们回去吧。”孙嬷嬷劝道,“世子爷进去了,您在这儿也帮不上忙。”
“再等等。”萧若凝掀开帘子往外看。
雨越来越大,贡院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去。终于,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贡院的大门缓缓关闭。
萧若凝这才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回府。”
马车在雨中驶离,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被雨声掩盖。
而在贡院内,沈煜尘拿到试卷的第一时间便垂眸扫了几眼,不紧不慢的研墨,待到科考正式开始,他才握着毛笔在卷上作答。
......
沈逸南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地界。
“到了,到了!”
妙妙趴在马车窗口,小脑袋探得老长。
瞧见那熟悉的城墙,看着城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整个人都兴奋得不行,小短腿在车厢里蹬来蹬去。
“爹爹,到京城啦,终于到啦!!”
沈逸南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唇角也忍不住上扬:“对,到家了。”
马车缓缓驶近城门。
妙妙突然瞪大眼睛,小手指着前方:“爹爹你看,那是不是娘亲?”
沈逸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城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萧若凝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裙,外罩一件浅蓝色的披风,头发简单地挽起,插着一支碧玉簪子。
她就那么静静站在一辆马车边上,身边跟着孙嬷嬷和几个丫鬟,视线一直望着官道的方向。
“真的是娘亲~”
妙妙激动得差点从沈逸南怀里蹦出去,马车还没停稳,就挣扎着要下去。
“别急,等车停了。”沈逸南按住她。
可妙妙哪里等得了,小身子扭来扭去,嘴里嗷嗷叫着:“娘亲——娘亲——”
撕心裂肺的,仿佛被恶人强行拆散的小可怜。
恶人沈逸南:“......”
萧若凝听到这声音,猛地抬头。
目光落在那辆熟悉的马车,瞥到车窗里探出的小脑袋,眼眶瞬间就红了。
“妙妙......”
她提起裙摆,几乎是小跑着迎上去。
身后的奴仆哎哟一声,赶忙追上去,边追边喊:“公主殿下您慢点儿.....”
哎哟!他们长公主跑得可真快啊。
马车刚停稳,妙妙就从沈逸南怀里挣脱,蹬蹬蹬跳下车,张开小胳膊朝着萧若凝扑过去。
“娘亲~~~”
“妙妙!”
萧若凝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紧紧搂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妙妙,我的妙妙......”
她的声音哽咽得厉害,一遍遍喊着女儿的名字,像是要把这些天的思念都倾诉出来。
妙妙被抱得有点喘不过气,但她一点都不挣扎,反而用小手紧紧搂着娘亲的脖子,小脸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
“娘亲,妙妙好想你呀~”
“娘亲也想妙妙,想得不得了。”
萧若凝松开手,上下打量着女儿,生怕她哪里受了伤。
“瘦了......”她心疼地摸着妙妙的小脸,“脸都小了一圈。”
“啊?瘦了吗?没有叭?”妙妙也摸了摸自己的脸,“妙妙吃了好多好多东西,可饱啦~”
“那也瘦了。”萧若凝不依,转头看向沈逸南,“你怎么照顾孩子的?”
沈逸南刚下马车,就被妻子一顿数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芙芙,妙妙真的没瘦,你看她这小脸,还是肉嘟嘟的。”
“就是瘦了。”萧若凝坚持。
沈临渊和沈安砚也下了马车。
“娘!”
“娘亲~”
萧若凝这才注意到两个儿子,连忙招手:“渊儿,安砚,快过来让娘看看。”
沈临渊大步走过去,咧着嘴笑:“娘,我们回来啦~”
沈安砚也跑过来,小手拉着萧若凝的衣角,仰着小脸:“娘亲,我好想你。”
“娘也想你们。”萧若凝一手抱着妙妙,一手摸着沈安砚的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泪又掉下来了。
都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啊。
什么?妙妙不是?
别管,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好了好了,别哭了。”沈逸南走过来,伸手替她擦眼泪,“孩子们都好好的,你看,一个都没少,若是要哭,那咱们回府再哭,哭声震天都行,若是能......”
萧若凝眉心跳了跳,不等沈逸南说完话,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别说话!”
擦了擦眼泪,也不哭了。
沈逸南笑着,真就不说话了。
一家人在城门口团聚,周围路过的百姓纷纷侧目。
“那不是福瑞长乐郡主吗!小郡主回来了?”
“想必南方的水患已除,不愧是小郡主啊......”
“福瑞长乐郡主可是福星....”
窃窃私语声传来,妙妙扭头看了一眼,冲着那些百姓挥挥小手。
百姓们见状,纷纷笑着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