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俩兄弟,苏轼和苏辙,都名列唐宋八大家,正经的文化人。
可赵孝骞怎么觉得这俩兄弟比恐怖分子还恐怖。
人在大宋还算正常,一旦以使臣的身份出了国,人家是真敢效仿汉使,一言不合就死给别人看啊。
当年苏轼出使辽国时,就搞过这么一出。
要不是皇城司潜伏的属下拼了老命营救,赵孝骞不惜调动兵马牵制威胁辽国,甚至还派出麾下大将张嵘亲自去了一趟辽国上京迎接,苏轼还真就回不来了。
这次轮到苏辙登场了。
人还在福宁殿,赵孝骞莫名便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苏辙是不是对这次出使辽国有什么误解?
这次是正经跟耶律延禧谈两国联军的事啊,大宋这次的人设是两国兄弟之邦,睦邻友好,共同出兵瓜分西夏啊。
如此重要且必须气氛融洽的外交大事,苏辙若是在辽国皇宫冷不丁一头撞死在耶律延禧面前……
赵孝骞简直都不敢想象那画面。
人家耶律延禧本来客客气气招待来自大宋的使臣,双方吃着火锅唱着歌,宋使突然就一头撞死了啊!
这画面该给可怜的耶律延禧留下多么深的心理阴影,人家辽国皇帝当得好好的,他招谁惹谁了?
“子由先生,您先冷静一下,非常理解您满腔拳拳报国之心,但朕有必要跟您解释一下此次出使辽国的章程……”赵孝骞耐心地安抚道。
苏辙摇头:“不必解释,臣知道怎么做!”
赵孝骞呆怔住了,半晌才道:“你真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苏辙一脸认真。
赵孝骞甚至能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几分悲壮。
这下赵孝骞心里更不踏实了。
然后,苏辙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冷冷道:“臣使辽国,绝不会辱我大宋威名,更不会让我大宋蒙羞,辽主耶律延禧若肯乖乖地答应与我大宋联军征伐西夏,还则罢了。”
“若是不答应,臣必在辽宫血溅五步,伏尸当场!就问耶律延禧怕不怕!”
赵孝骞怔忪许久,心中浮起几分庆幸和后怕。
幸亏自己多问了一句,不然真会出大事。
果然,苏辙是真虎啊!
兄弟俩都一个德行,做梦都想效仿汉使那蛮横不讲理的劲儿,牺牲我一个,版图大一圈儿。
“子由先生,大可不必!”赵孝骞叹了口气,道:“这次,咱大宋必须跟辽国好好说话,讲道理,摆事实,陈利弊……”
“总之,咱们这次是好好跟辽国谈买卖,不必跟他们分高下,决生死,您先把身上这股蛮横不讲理的气质收一收。”
“此番出使,必须‘以德服人’……不,这词儿听着有点变味儿了,嗯,字面意思上的‘以德服人’,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客客气气地跟辽主谈成这笔买卖。”
“宋辽两国同时出兵,征伐西夏,西夏灭国后,其国疆土宋辽对半而分,人口和牛羊财产也是一样,西夏灭国后,宋辽可约定世代交好,永罢刀兵。”
赵孝骞认真地道:“世界这么大,完全装得下宋辽两个大国。”
听赵孝骞解释后,苏辙也愣了。
赵孝骞清楚地看到,苏辙的眼神竟然闪过几许失望之色,让他跟辽主客气点儿说话,让他完全无法发挥汉使同归于尽的本色,这差事的含金量急剧下降。
“就这?”苏辙不满地道。
赵孝骞:“…………”
当皇帝也心累,真的。
尤其是遇到这种二话不说就玩命的臣子,更累。
“是的,就这。”赵孝骞长叹一声,道:“所以,朕还是觉得使臣人选有待商榷,子由先生是中书侍郎,国之砥柱,朕觉得就不必劳烦子由先生了,不如另委……”
话没说完,苏辙突然道:“且慢!臣还是那句话,出使辽国,臣愿往!”
赵孝骞:“???”
苏辙神色严肃地道:“说人话,臣也会。”
赵孝骞:“…………”
不愧是唐宋八大家,总结得好精辟啊。
良久,赵孝骞无奈地叹息:“是的,这次出使辽国没别的要求,只求能说人话。”
苏辙躬身行礼:“臣一定说服辽主,答应与我大宋联军,合力灭西夏,疆土共分之!”
“臣若辜负官家所托,误了社稷大事,便一头撞死在辽宫以谢天下,最好还能拉上耶律延禧垫背!”
赵孝骞呆怔半晌,缓缓道:“子由先生刚才说,你会说人话?”
“臣会。”
赵孝骞脸颊狠狠抽搐了一下,幽幽地道:“……不像啊。”
…………
人是下午进宫的,苏辙是当天傍晚离开汴京北上的。
兵贵神速,事关重大,苏辙片刻也不敢耽误,当日领了旨后,苏辙连家都没回,更没收拾行李,出了宫便打着宋使仪仗节旌走了。
如今辽国已经对西夏开战了,并且辽军已推进到西夏境内一百余里,大宋必须争分夺秒,把两国联军瓜分西夏的事谈下来。
西夏位于大宋西北,整个国家耕地面积极少,人口资源等等也都不算丰富,其实严格说来,西夏只能算一块鸡肋之地。
不过大宋君臣看到的却不一样。
大宋得到这块疆土,政治意义比军事意义和实际意义大多了。
究其原因,无非“统一”二字。
对于以正统自居的中原王朝来说,没有任何字眼比“统一”二字更重要了。
哪怕它只是一块鸡肋,那也必须是属于中原王朝的鸡肋。
更何况,虽然西夏的耕地极少,但它的地理位置重要,因为它正好卡住了丝绸之路。
从商业,军事和政治影响力出发,西夏也是大宋必征之地,得到了西夏,大宋才能彻底掌控丝绸之路,从而打通与中亚诸国的外交来往,甚至能够延伸到欧洲。
而赵孝骞的雄心壮志,不仅仅是统一华夏,有生之年他也要往大宋之外的各个方向布局,如唐朝一样,把天朝上国的影响力辐射到整个大陆。
苏辙离开汴京,匆匆赶往辽国后,大宋朝堂也渐渐陷入一片忙碌之中。
仿佛一夜之间变了天,大宋君臣都神神秘秘地忙着什么,赵孝骞每天主持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小型朝会。
调兵,筹粮,准备军械甲胄战马,文官和武将从福宁殿进进出出,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
一个国家筹备一场战争,是不可能像旅行一样说走就走的。
整个国家机器运转起来,从决定征战到军队出发,这期间不知要经过多少筹备工作。
一旦战事开启,国内所有的大小事务都必须为这场战争无条件让路。
天大的事都只能等战争结束后再说。
这几日,朝堂君臣都处在一种疲惫却兴奋的状态下,每个人像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不分昼夜地忙碌着。
而消息终究还是瞒不住,渐渐地扩散开来。
政事堂和枢密院各方大佬们的忙碌,局外人最初看得一头雾水,只不过如此大的事,是不可能保密的,很快整个朝堂都知道了官家的决策,于是朝堂炸了锅。
当朝臣们得知大宋即将与辽国联手灭西夏时,大家的反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万众一心,满朝振奋。
相反,消息传开后,朝堂上有很多不同的声音,甚至有人激烈反对。
反对的理由很繁杂,有的说是“师出无名”,此为“不义之战”,必遭天谴。
也有的指责赵孝骞无故兴兵,违背道德,西夏早已对大宋称臣,使臣每年按时朝贺,大宋没有理由对西夏妄动刀兵。
还有的从国力的角度反对,近年大宋连年征战,国库早已空虚,如今官家又要发起灭国之战,若能速战速决尚能接受,若是这场战争旷日持久,拖上三年五载,那时西夏还没灭国,大宋的国库先被拖垮了。
各种各样的反对声音传到政事堂,再传到赵孝骞的耳中。
赵孝骞全然置之不理。
每个人所站的高度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也就不同。
站在臣子的角度,他们只看到了弊端和风险,但站在皇帝的角度,此战将会收获巨大的利益,而付出的成本,却仍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既如此,为何不试一试?
汴京各方大佬和官员在筹备出征事宜的时候,赵孝骞却犯了难。
出使辽国的苏辙已经在路上了,不出意外的话,苏辙应该是快马加鞭朝辽国上京猛赶。
汴京各官署朝臣忙着筹备粮草军械战马,枢密院在商议决定战略战术,推演战争的结果,政事堂在调动平衡举国的资源,力求国内的所有资源尽量朝这场灭国之战倾斜。
可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赵孝骞却还是没能解决。
那就是军队主帅的问题。
全国的裤子都脱了,他这里还没找到娘们儿,像话吗?
大宋的将领不少,哪怕是曾经赵孝骞麾下的将领,也有不少能征善战的。
但将领是将领,主帅是主帅,这是两码事。
赵孝骞所认识的武将里,大部分人都只能为将,不可为帅。
指挥几千人,跟指挥几万人,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别看如今大宋有天下无敌的火器,觉得这场战争没什么悬念。一旦产生了这种轻敌的念头,那么距离兵败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