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湿冷空气,在瓷砖地面上漫开。赵景臣靠在病房门外的长椅上,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最终停在杨许诺那条朋友圈的界面。粉白小兔子的热可可杯印在视网膜上,像枚浅色的针,轻轻扎着他的神经。
病房里传来爷爷匀长的呼吸声,监护仪的滴答声规律得像钟摆,衬得走廊尽头安全出口的绿光愈发冷寂。他指尖摩挲着手机壳边缘的磨痕——这是去年竞赛时杨许诺不小心摔掉的一块漆,后来她蹲在地上捡碎片,指尖被划了道小口子,还笑着说“这下你的手机跟我一样,都有小记号啦”。那时她的指尖沾着点血珠,在阳光下亮得像颗碎钻,他至今记得自己慌乱地掏出口袋里皱巴巴的纸巾,却被她反过来塞了颗橘子糖。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慕斯白发来的消息:“林悠悠刚才在宿舍群说,江池今天下午送杨许诺回宿舍时,给她带了城南那家网红店的芋泥蛋糕,还说‘知道你上次路过时多看了两眼’。”
赵景臣的指尖猛地攥紧,手机壳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他想起上周竞赛颁奖礼结束后,杨许诺在后台对着手机里的美食推送叹气,说“这家芋泥蛋糕要排两个小时队,可惜明天就要下架了”,那时他悄悄截了图,想着等爷爷复查完就去排队,却没料到江池会先一步把这份“在意”递到她面前。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色里的梧桐树影摇晃,像极了十年前老槐树下的光景。那时他被邻村的 boys堵在树后抢弹珠,是扎着羊角辫的杨许诺举着根抽芽的杨树枝冲过来,奶声奶气却又凶巴巴地喊“不许欺负他”。她的羊角辫上还绑着粉色的蝴蝶结,跑起来晃呀晃,却把他护在身后,像只张开翅膀的小麻雀。后来她把自己攒的玻璃弹珠分了他一半,说“以后我罩着你”,那天的阳光落在她脸上,连鼻尖的小雀斑都透着光。
“吱呀”一声,病房门被推开。父亲揉着通红的眼睛走出来,手里攥着件叠得整齐的薄外套:“景臣,你去车上睡会儿,我在这儿守着。你爷爷刚醒了一次,问你怎么不在。”
赵景臣接过外套,指尖触到布料上的温度——父亲肯定是把外套盖在腿上焐了很久。他看着父亲眼角的皱纹,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说“男人要顶天立地”,可刚才在病房里,他分明看见父亲握着爷爷的手时,指尖在微微发抖。
“爸,后妈那边……”
“没事,”父亲打断他,声音沙哑,“我跟她说了,老爷子没好利索,我得在医院守着。她吵了两句,挂了电话。”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这是你爷爷让我给你的,说等你上大学了就交给你。今天从家里收拾东西时翻出来的,你拿着吧。”
赵景臣接过信封,指尖触到里面硬邦邦的东西。信封上是爷爷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有力:“给我的小景臣收”。他想起小时候爷爷总坐在老槐树下教他写字,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画地写“人”字,说“做人要像这笔画,顶天立地,不偏不倚”。
“我再守会儿,”赵景臣把信封塞进背包,“您去旁边的椅子上眯会儿,有事我叫您。”
父亲没再推辞,走到走廊另一头的长椅上坐下,没多久就传来轻微的鼾声。赵景臣回到病房,坐在爷爷床边的椅子上。爷爷的头发全白了,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他伸手轻轻抚平爷爷眉间的褶皱,指尖触到老人皮肤的温度,突然想起杨许诺上次感冒时,也是这样皱着眉,他给她递感冒药,她却撅着嘴说“苦”,最后他只能去便利店买了颗草莓糖,哄着她把药吃了。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快了两拍,爷爷的手动了动。赵景臣赶紧凑过去:“爷爷,我在呢。”
爷爷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落在他脸上:“景臣……你是不是有心事?”
赵景臣心里一酸,摇了摇头:“没有,您好好休息。”
“别骗爷爷,”老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从小就藏不住事,一有事就皱眉头,跟你爸一个样。”他顿了顿,伸出枯瘦的手,握住赵景臣的手,“是不是跟朋友有关?”
赵景臣的喉咙发紧,点了点头。他想起杨许诺对着江池笑时的模样,想起她朋友圈里的热可可,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竞赛感谢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
“爷爷知道你重情义,”老人拍了拍他的手,“但有时候啊,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就像小时候咱们下棋,你总以为我要走车,其实我是想跳马。”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但不管怎么样,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该说的话,该做的事,不能因为怕麻烦就躲开。”
赵景臣的眼眶发热,用力点了点头。他想起自己藏在背包里的黑色笔记本,里面有江池与李曼琪的聊天截图——李曼琪说“竞赛方案里的核心推导我已经发给你了,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江池回复“放心,等我拿到一等奖,就帮你争取保研的推荐名额”;还有匿名提示的原始邮件记录,发件人地址虽然被隐藏了,但他通过技术手段查到,发件IP地址就在江池实验室的局域网内。这些证据,他本来想今天交给杨许诺,却因为爷爷的手术,错过了机会。
“爷爷,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轻声说。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赵景臣坐在床边,看着爷爷的睡颜,心里渐渐有了主意。他掏出手机,给慕斯白发了条消息:“帮我查一下江池最近的行程,尤其是他和李曼琪的接触记录。另外,帮我联系一下竞赛组委会的张老师,我想跟他确认一下方案提交的细节。”
慕斯白很快回复:“收到。对了,林悠悠刚才又在群里发消息,说江池明天要带杨许诺去游乐园,说是‘庆祝竞赛获奖’。”
赵景臣的指尖顿了顿。游乐园是杨许诺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她曾经跟他说过,小时候爸妈忙,很少带她去游乐园,后来她就再也没去过。去年他还跟她约定,等竞赛结束了,就带她去游乐园,坐她最想坐的旋转木马。
他深吸一口气,回复:“知道了。明天你帮我盯着点,有情况随时跟我说。”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吹进来,吹散了病房里沉闷的空气。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远处的高楼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幅模糊的水墨画。他想起杨许诺昨天在朋友圈里写的“有你在,真好”,心里突然有点疼,但更多的是坚定——他不能让她被虚假的温柔蒙蔽,他要让她看到真相,哪怕她会生气,会失望,哪怕她会因此疏远他。
早上七点,护士来查房。赵景臣帮着护士给爷爷量体温、测血压,等一切安顿好,他才想起自己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他给父亲留了张纸条,说去楼下买早餐,然后走出病房。
医院楼下的早餐铺已经开了门,热气腾腾的包子、豆浆的香气飘在空气中。他买了几个肉包、一杯豆浆,又想起杨许诺喜欢吃豆沙包,下意识地多买了一个,付完钱才反应过来,自嘲地笑了笑。
就在他转身要走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赵景臣?”
他回头,看见江池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真巧,你也在这儿?是家里人生病了吗?”
赵景臣的指尖猛地攥紧手里的包子,掌心的温度透过塑料袋传过来,烫得他有点不舒服。他看着江池手里的保温桶,心里清楚,那里面多半是给杨许诺准备的早餐——杨许诺早上总是起不来,喜欢赖床,江池肯定是算准了时间,要去学校给她送早餐。
“我爷爷做手术,”赵景臣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你呢?来医院看朋友?”
江池的笑容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温和:“我姑姑在这儿住院,我来送点早餐。对了,昨天在图书馆没看到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他语气自然,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但赵景臣能察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警惕。
“家里有事,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你和许诺说。”赵景臣直视着他的眼睛,“对了,昨天我本来想跟你说竞赛方案的事,你提交方案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方案内容被人修改过?”
江池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握着保温桶的手紧了紧:“没有啊,方案是我自己提交的,怎么会被修改?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谣言了?”他笑了笑,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可能是有人嫉妒咱们拿了一等奖,故意造谣吧。”
赵景臣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可能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身往医院里走,身后传来江池的声音:“对了,赵景臣,明天我要带许诺去游乐园,你要不要一起?”
赵景臣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不了,我爷爷还在医院,我得守着。”
走进电梯,他靠在电梯壁上,闭上眼睛。江池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江池肯定有问题,他在刻意回避竞赛方案的话题,而且他提到游乐园,分明是想故意刺激他。但他不能冲动,他需要更多的证据,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把真相完整地摆在杨许诺面前。
回到病房,父亲已经醒了,正在给爷爷擦手。赵景臣把早餐放在桌上,递了个肉包给父亲:“爸,吃点东西吧。”
父亲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突然说:“景臣,昨天你后妈给我打电话,说家里的水管修好了,让我回去拿点东西。我下午回去一趟,顺便给你爷爷拿几件换洗衣服,你在这儿好好守着。”
赵景臣点了点头:“嗯,路上注意安全。”
父亲吃完早餐,又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赵景臣坐在爷爷床边,拿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笔记本,还有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和一个小男孩,小姑娘举着根杨树枝,挡在小男孩身前,两个人都笑得一脸灿烂。背景是老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赵景臣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小姑娘,眼眶发热。这是他和杨许诺小时候的照片,他以为早就丢了,没想到爷爷一直替他保存着。他翻开笔记本,里面是爷爷的字迹,记录着他从小到大的趣事——“景臣今天把邻居家的鸡追得满天飞,还说要保护小鸡不被老鹰抓走”“景臣今天考了一百分,回来给我捶背,说要让我长命百岁”“景臣今天带了个小姑娘回家,说她是他的小太阳,要一直保护她”。
看到最后一页,他的指尖顿住了。上面写着:“景臣,爷爷知道你喜欢那个叫许诺的小姑娘,就像喜欢自己的小太阳一样。爷爷希望你能一直保护她,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因为真正的喜欢,不是占有,而是让她开心,让她幸福。”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笔记本的纸页上,晕开了墨迹。他想起爷爷刚才说的话,想起十年前杨许诺举着杨树枝挡在他身前的模样,心里的坚定愈发强烈。他把照片和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回信封,塞进背包里,然后掏出手机,给慕斯白发了条消息:“明天游乐园,我要一起去。帮我查一下游乐园的布局,尤其是旋转木马附近的监控位置。”
慕斯白很快回复:“收到。另外,我查到江池昨天下午去了李曼琪的宿舍楼下,两个人聊了大概十分钟,李曼琪还给了他一个文件袋。我已经把照片拍下来了,发给你。”
赵景臣点开照片,照片里江池站在宿舍楼下,李曼琪递给她一个白色的文件袋,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他把照片保存下来,然后收起手机,走到爷爷床边,轻轻握住爷爷的手:“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她,一定会让她看到真相。”
中午的时候,杨许诺发来一条微信:“赵景臣,你爷爷怎么样了?昨天在图书馆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赵景臣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一样,软乎乎的。他回复:“没事,手术很成功,现在已经醒了。谢谢你关心。”
没过多久,杨许诺回复:“那就好~对了,明天江池要带我去游乐园,本来想叫你一起的,但你要守着爷爷,那我就下次再陪你去吧。”后面还加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赵景臣看着那个表情,仿佛能看到杨许诺在手机那头笑盈盈的模样。他回复:“好,下次再一起去。你玩得开心点,注意安全。”
放下手机,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带着点温暖的温度。他知道,明天的游乐园之行,将会是一场硬仗,但他已经准备好了。他要揭穿江池的假面,要让杨许诺知道,真正关心她的人,从来都不是那个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而是那个默默守护在她身边,为她挡风遮雨的人。
傍晚的时候,父亲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爷爷的换洗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他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景臣,你后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她想通了,明天要过来医院帮忙照顾爷爷。”
赵景臣愣了愣,有点不敢相信。他后妈向来和爷爷不亲,以前爷爷生病,她从来都没来过医院。
“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让你帮忙?”赵景臣问。
父亲叹了口气:“她说她妹妹的孩子想进咱们学校的附属中学,想让我帮忙托托关系。不过不管怎么样,她能来帮忙,总是好的。”
赵景臣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父亲心里的难处,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父亲,一边是朝夕相处的妻子,夹在中间,总是左右为难。
晚上,他换父亲回去休息,自己留在医院守夜。爷爷睡得很安稳,监护仪的滴答声规律而平稳。他坐在床边,拿出黑色笔记本,翻看着里面的证据——江池与李曼琪的聊天记录、匿名邮件的IP地址查询结果、竞赛方案的修改痕迹对比图。每一条证据,都像一把刀,扎在他的心上。他不敢想象,当杨许诺看到这些证据时,会是怎样的反应。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再也不想理他?
但他知道,他不能退缩。就像爷爷说的,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该说的话,该做的事,不能因为怕麻烦就躲开。他要让杨许诺知道真相,哪怕她会因此受到伤害,也比让她一直被蒙在鼓里要好。
凌晨一点,他收到慕斯白的消息:“游乐园的布局图和监控位置我已经发给你了。另外,我查到江池明天订了游乐园的VIP通道,还买了旋转木马的专属拍照服务。他应该是想在游乐园向杨许诺表白。”
赵景臣的指尖猛地攥紧,手机屏幕上的字变得有些模糊。他想起杨许诺曾经跟他说过,她最期待的表白,就是在旋转木马上,男孩拿着一束向日葵,对她说“我喜欢你”。因为向日葵是她最喜欢的花,代表着阳光和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回复:“知道了。明天你提前在游乐园门口等我,我们一起进去。”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色里的星星很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他想起小时候,他和杨许诺在老槐树下看星星,杨许诺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说:“小哥哥,你看那颗星星,它好亮啊。以后我要是找不到你了,就看那颗星星,它会指引我找到你的。”
那时他笑着说:“傻瓜,我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的。”
现在,他站在医院的窗边,看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在心里默默说:“许诺,不管你现在在哪里,不管你身边是谁,我都会找到你,都会带你走出迷雾,让你看到真正的阳光。”
夜色渐深,医院的走廊里静悄悄的。赵景臣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明天游乐园的画面——旋转木马在阳光下旋转,杨许诺坐在木马上,笑得一脸灿烂,江池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准备向她表白。而他,会在那个时候,把所有的证据摆在她面前,揭穿江池的假面。
他知道,这很难,很冒险,但他别无选择。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后悔,不想让杨许诺错过真正的幸福。他要让她知道,真正的爱,不是戴着假面的温柔,而是藏在心底的守护;不是挂在嘴边的关心,而是落在实处的行动。
窗外的星星依旧很亮,像一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他,也注视着远方的杨许诺。他知道,明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勇敢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