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国富怀着满腹的疑惑和一丝不安,刚刚回到省纪委办公室没多久,桌上的内部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拿起听筒,里面传来沙瑞金秘书的声音:“田书记,沙书记请您现在再过去一趟,有重要事情商量。”
田国富心中一动,不敢怠慢,立刻再次起身前往省委大楼。他注意到,这一次沙瑞金秘书的语气比之前要郑重许多。
走进沙瑞金的办公室,田国富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与半小时前截然不同。沙瑞金脸上不见了之前的惊愕和隐隐的怒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甚至眼底还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决断光芒。
“国富同志,坐。”沙瑞金指了指沙发,自己也从办公桌后走过来,坐在了田国富对面,态度比之前缓和了不少,“刚才你汇报的情况,我又仔细考虑了一下。”
田国富谨慎地没有接话,静待下文。
“你们调查组的工作很细致,发现的线索也很有价值。”沙瑞金先是肯定了一句,然后话锋转入核心,“你刚才说,查到那些离岸公司之后,在国内的线索就基本断了,调查陷入了僵局?”
“是的,瑞金书记。”田国富点头,“境外公司的信息受当地法律保护,没有国际司法协作协议,我们几乎无法获取其实际股东信息。”
“嗯,这是个现实困难。”沙瑞金表示理解,但随即提出了新的思路,“但是,国富同志,我们查案的思路可以更灵活一些嘛。既然直接捅破那层离岸的面纱有困难,那我们为什么不换个方向,迂回一下呢?”
田国富抬起头,专注地听着。
沙瑞金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你想想,这些公司,无论是哪个人的白手套,它们在汉东、在光明峰项目上,总是要具体运作的吧?它们拿到了那么多优质地块,获取了那么巨大的利润,它们明面上的法人代表、总经理这些前台人物,总不可能完全不跟幕后真正的老板联系吧?他们的指令如何传达?利益如何输送?这些中间环节,难道就做得天衣无缝,一点痕迹都不留?”
田国富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沙瑞金指出的这个方向,确实跳出了股权结构的死胡同,转向了更实际、也可能更容易突破的人际交往和资金流动层面。
沙瑞金继续点拨:“还有,这些公司,尤其是那几个房产企业,在短短几年内迅速膨胀,成为汉东地产界的巨头,它们的发展过程就那么干净?在拿地、融资、拆迁、建设的过程中,有没有使用过非法手段?有没有涉及暴力、欺诈、围标串标?这些违法犯罪行为,可是我们政法系统打击的重点!从这些方面入手,名正言顺,阻力也会小很多。”
“瑞金书记,您说得对!”田国富豁然开朗,思路瞬间被打开,“是我们之前钻牛角尖了!从这些公司的实际运营行为、从它们前台人员的具体活动入手,确实是一条可行的路径!只要找到它们违法犯罪的证据,或者抓住它们与幕后人物联系的蛛丝马迹,就不怕撬不开它们的嘴!”
看到田国富领会了自己的意图,沙瑞金满意地点点头。但田国富随即又面露难色:“不过,瑞金书记,如果要从这些方面深入调查,尤其是涉及可能存在的刑事犯罪线索,仅凭我们纪委一家,力量恐怕有些单薄。很多侦查手段,比如技术侦查、跟踪监视、讯问犯罪嫌疑人等,都需要公安系统的强力配合才行。”
这正是沙瑞金早已考虑到的问题。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他相信,以宁方远的政治嗅觉和其背后的信息渠道,不可能不知道高层有意敲打某些势力的风向。在这种情况下,宁方远即使不公开支持,至少也不会明着阻挠,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提供一些便利,以顺应大势。
而公安厅厅长祁同伟,是宁方远线上的人。由沙瑞金亲自出面,请宁方远协调祁同伟提供必要的警力支援,既显示了尊重,也给了宁方远一个顺势而为、展现合作姿态的机会。
“嗯,你考虑得很周全。”沙瑞金对田国富说,“公安力量的配合确实关键。这样,你先回去,和调查组的同志按照这个新思路,把下一步的调查方案细化一下,做好前期准备。公安这边协调的事情,我来安排。”
听到沙瑞金亲自出面协调,田国富心中大定,立刻起身:“是!瑞金书记,我们马上着手准备!谢谢书记支持!”
送走田国富,沙瑞金回到办公桌前,并没有立刻打电话。他需要斟酌一下措辞。几分钟后,他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宁方远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是宁方远沉稳的声音:“瑞金书记?”
“方远省长,没打扰你工作吧?”沙瑞金语气客气。
“没有没有,瑞金书记请讲。”
“是这样,有件关于案件调查的事情,电话里说不方便,想请你过来当面商量一下,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方便?”沙瑞金发出了邀请。
宁方远在电话那头微微一顿,随即爽快地答应:“好的,瑞金书记,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沙瑞金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与宁方远的这场会谈,将直接关系到对光明峰项目深层调查能否顺利启动。他必须把握好分寸,既要表明意图,争取支持,又不能显得过于急切,更不能暴露全部底牌。
几分钟后,宁方远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两位汉东省的高层领导,将围绕一场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展开一场微妙而关键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