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西大陆。
舍利中的记忆碎片信息量很大。
也很惊人。
映月、赫拉、菲尼娅沉默了许久，都在消化着这颠覆性的真相。
“走吧。”
最终，还是映月先开了口。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听不出太多情绪。
赫拉与菲尼娅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三人不再迟疑，顺着心魔佛女舍利中那最后一道意念的指引，走向大雷音寺遗址的最深处。
那里。
有一个被强行撕开的地底裂口。
裂口边缘的岩石，早已被魔气侵蚀得漆黑如炭。
阵阵阴风从下方倒灌上来。
赫拉吸了吸鼻子，鼻腔中涌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
像是混合了腐烂的血肉，燃烧的硫磺，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
“这鬼地方，真是茅坑拉屎——脸都不要了。”
赫拉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她站在这里，就感觉浑身不自在，神力都运转得有些滞涩。
菲尼娅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摸一下裂口边缘的岩壁。
但指尖还未触及，一缕比发丝还细的黑气，便从岩石中钻出，毒蛇一般缠向她的手指。
“小心！”
赫拉眼疾手快，指尖弹出一簇金色神火。
神火精准地落在黑气上。
“滋啦——”
一声轻响，黑气瞬间被蒸发。
但菲尼娅的指尖，还是留下了一个针眼大小的黑点，一丝丝寒意正顺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
她急忙催动生命神力，那黑点才缓缓褪去。
“这里的魔气，已经和大地融为一体了。”
菲尼娅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
映月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裂口，然后第一个走了进去。
没有台阶。
只有一条被魔气腐蚀出的、歪歪扭扭的陡峭斜坡。
坡道很滑，覆盖着一层油腻的黑色苔藓。
越往下走，光线越是暗淡。
很快，三人便彻底置身于黑暗之中。
但对她们而言黑暗并不能阻碍视线。
这是一条巨大的地底甬道。
墙壁上，刻满了早已模糊不清的佛门经文与镇魔法印。
只是如今，那些本该充满祥和之力的符文，却被一道道狰狞的黑色裂痕贯穿。
丝丝缕缕的魔气，正从那些裂痕中不断渗出，在空中聚合成一团团不成形的黑雾。
“嘻嘻嘻……”
“饿……”
“杀……杀光他们……”
细碎的、充满了疯狂与怨毒的低语，从四面八方传来，钻入三人的脑海。
这些声音带着极强的蛊惑性。
它们在引诱，在挑拨，在放大每一个生灵心底最阴暗的念头。
菲尼娅的身体微微一颤，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信徒们，在魔气的侵蚀下痛苦哀嚎，最终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
“守住心神。”
映月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菲尼娅猛地惊醒，额头已是一片冷汗。
她感激地看了映月一眼。
映月面无表情，只是继续向前走。
她那颗在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军道杀心，坚硬如铁，这些低语撼动不了分毫。
赫拉的情况稍好一些。
她的神格，是以“战争与力量”为核心凝聚而成。
这些鬼蜮伎俩，在她听来，就和战场上的败犬哀嚎没什么两样，只会让她觉得烦躁。
她不耐烦地释放出一圈神力波动。
金色的光环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那些魔气凝聚的黑雾和恼人的低语，尽数被荡清。
甬道内，为之一静。
“一群藏头露尾的垃圾，有本事出来跟老娘干一架！”
安静并未持续多久。
很快，更浓郁的魔气从墙壁的裂痕中涌出，低语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嘈杂、疯狂。
三人不再理会，加快了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无比巨大的地底溶洞，出现在她们面前。
溶洞的穹顶高不见顶。
地面上，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法阵。
法阵由无数金色的线条构成，繁复玄奥，组成一个巨大的“卍”字佛印。
此刻，这个佛印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最中心的位置，更是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豁口。
纯粹到极致的魔气，如同黑色的火山，正从那豁口中喷涌而出。
而就在那豁口的正上方。
盘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肉身，一个女人的肉身。
她身穿早已残破不堪的白色僧衣，一头青丝随意披散。
她的面容，一半保持着菩萨的慈悲与庄严，肌肤莹白如玉，散发着淡淡的佛光。
另一半，却被狰狞的黑色魔纹覆盖，皮肤干瘪、乌黑，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充满恶意的弧度。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对立。
她就那么静静地盘坐在那里。
从豁口中喷涌而出的魔气，在接触到她身体的瞬间，便会被那微弱的佛光消融、净化。
虽然每一次净化。
她身上那属于菩萨的半边身躯，佛光就会黯淡一分，魔纹就会蔓延一丝。
但她依旧在坚持着。
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镇压着这处即将失控的封印。
以身饲魔。
几人脑海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她们终于亲眼见到了，那段破碎记忆中的景象。
这就是那位佛女。
那位为了延缓封印崩溃。
甘愿用自己的菩萨心去容纳无尽恶意的……先行者。
赫拉攥紧了拳头。
菲尼娅则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胸口，她心在痛。
作为生命女神的圣女，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具肉身中残留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走向凋零。
“没救了。”
映月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她的话很残酷，却是事实。
“这具肉身，已经被魔气彻底侵蚀，与封印连为一体，一旦我们出手摧毁她，封印会立刻崩溃。”
“届时，‘牧星者’的左腿，将彻底脱困。”
映月顿了顿，补充道：“后果，我们承担不起。”
赫拉和菲尼娅都沉默了。
理智告诉她们，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立刻退出去。
然后让那个男人来，将整个大雷音寺遗址，连同里面的佛女、大腿一起给炼了。
这才是最稳妥，最符合大乾利益的做法。
可……
赫拉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具肉身上。
她往前走了几步，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轰——！
神念刚一接触到佛女肉身。
一股磅礴、混乱、充满了憎恨与毁灭的意念洪流，便狠狠地冲入她的脑海。
那是来自“牧星者”的纯粹恶意。
赫拉闷哼一声，只觉得神魂剧痛，仿佛要被这股恶意撕成碎片。
她急忙想要收回神念。
但就在这时。
在那片混乱与黑暗的惊涛骇浪之下。
她听到了一丝微弱的、截然不同的声音。
那不是声音。
那是一段旋律。
一段纯净、慈悲、悠扬的佛音。
它很微弱，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豆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但它却无比的顽强。
任凭周围的恶意如何冲刷，它都坚守着那最后一丝清明。
赫拉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睁开眼，金色的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
“你……也听到了？”
菲尼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她显然也感受到了那缕不屈的佛音。
两位女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与决然。
在那无尽的污秽与堕落之中。
在那位佛女的菩萨心被彻底污染成魔心之后。
竟然……
还保留着一丝最本源的、纯净的佛性真灵！
它没有被吞噬，没有被同化。
它只是被困住了。
被困在了这具已经魔化的肉身深处，被“牧星者”的无尽恶意层层包裹。
“映月将军……”
赫拉转过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她……还有一缕真灵尚存！”
映月闻言，那双古井无波的紫色眸子，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