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怎么也想不到,裴羡竟会有如此举动。
这可是裴羡。
京中所有人眼中的高岭之花,只能远观、不可亵渎的存在。自踏入众人视线起便一身清贵风骨,眉目间似覆着一层万年不化的薄霜。
哪怕身处喧嚣人群,他也像独立于尘世之外,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清冷与孤寂。仿佛与所有人都隔着一道无形的天堑,任谁也无法靠近。
这个人从来都看上去无欲无求,根本难以将情爱欢好这样的事与他联系在一起。从未有人入过他的眼、动过他的心。
世人皆以为,这世间没有什么能打破他的淡漠疏离。
霍骁也曾这样以为。
可此时此刻,上一秒他还吻得怀里的少女喘息未止,下一秒,裴羡便直接将人转向他自己,俯身吻了下去。
周遭一片漆黑,偏偏距离近得灼人。
近到霍骁能清晰听见那暧昧到令人心悸的声响——裴羡是如何攫住少女的唇瓣,吞咽她的津液,舌尖与她缠搅不休,两人情动的气息交织缠绕,浓得化不开。
借着远处漏来的微弱光线,他还能看见裴羡的手在黑暗中与她紧紧相握,指节交扣,而她仰着头,另一只手攥着裴羡胸前的衣襟,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衣料里。
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的身前,他的眼皮子底下。
霍骁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有团火在烧。
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有半分别的动作,甚至连出声都要拿捏着分寸。
因为前来点灯的侍从,已经提着灯笼走到了不远处的烛台边。
火折子嗤地一声被擦亮,火星噼啪作响。
微弱的光苗在黑暗中一闪,带着干燥的草木燃烧声,划破了周遭的静谧。
而这两个人像是根本不怕被发现,全然罔顾将至的光亮。甚至裴羡连放开她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倾身更甚。
他知道她喜欢这样。
喜欢这随时可能被发现的紧张刺激,喜欢这旁人无从察觉的隐秘黑暗,喜欢在这种还有人虎视眈眈的境况下,被他这样毫无顾忌地吻着。
他能清晰感受到她的兴奋——那细微的颤抖、不稳的呼吸,还有越发用力攥紧他衣襟的力道,都在无声诉说着她此刻的沉沦。
裴羡是不是疯了?
他不怕被别人看见,难道也不顾她会如何被旁人议论?
霍骁喉头发紧,几乎是从齿缝里强行挤出两个字:“……裴羡,够了!”
话音刚落,就在烛火即将跃动亮起的前一秒,裴羡骤然与云绮分开。
唰地一声,周遭的烛火随之亮起。暖黄的光晕瞬间铺满这方角落,将所有隐秘的痕迹照得无所遁形。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两人交缠的暧昧气息,烛火摇曳间,能看见云绮耳尖的绯红未褪,发丝微乱地贴在颈侧,唇角还带着一丝未散的濡湿。
裴羡却依旧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掌心平直地搭在膝上,衣襟被攥出的褶皱仿佛与他无关。
他微微垂下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脸上没有半分动情后的痕迹,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拒人千里的模样。
宴会厅前方的混乱已经平息,小郡主在乳母的安抚下止住了啼哭。
众人目光扫来,只见角落里的五人虽端坐在各自位置,神色却一个比一个怪异,透着说不出的违和。
那位霍将军脸色铁青如铁,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似是拳峰紧握,周身气压沉得吓人。
中间的少女微微仰头,脸颊泛着一层水润润的绯色,从鬓角蔓延至下颌,衬得眼睫低垂间,自带几分不自知的柔媚。明明殿内并不燥热,那抹红却透着股难掩的热意。
她右侧的裴丞相正襟危坐,神色淡然得近乎淡漠,眉眼间不见半分波澜,周身萦绕的清冷之气与往常别无二致。
再看她身后的四皇子,脸上瞧不出丝毫情绪,可周遭的空气仿佛凝了冰,连烛火都似被慑住,微微颤抖着不敢肆意晃动。
还有镇国公府的谢世子,瞪大眼睛,一脸茫然,像是游离在状况之外,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气氛骤变,空气仿佛冻结成冰。
霍骁、裴羡、楚翊三人,无一人有半分动作。
除了谢凛羽,另外这三个男人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三个人勉强撑了整晚的表面和平,早已薄冰般岌岌可危,几乎维持不住那虚假的平静。
没人能看透,这方被阴影笼罩的角落,此刻正涌动着何等凶险的暗潮。
空气里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绷感,每一丝呼吸都带着无声的对峙。
仿佛此刻只要有一人此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便会瞬间引燃积压的战火,将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境地。
而就在这气氛紧绷到极致,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之时,方才被侍从匆匆关上的窗户,不知何时漏了道缝隙。
一丝带着夜寒的冷风倏地钻了进来,掠过肌肤时带着一缕刺骨的冰凉,悄无声息地划过这凝滞的角落。
云绮肩头轻轻一颤,纤细的肩头微微收紧,眉头下意识蹙起,长而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带着几分不自知的软态,惹人怜惜。
她没做多余姿态,只是微微嘟起唇,语气裹着点娇憨的抱怨:“好冷。”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颗石子骤然投入冰封的湖面,瞬间打破了周遭如寒潭般僵持的气息。
她冷了。
一瞬间,所有落在暗处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到了云绮身上。
还有什么比她此刻冷了,更重要、更值得在意的事情。
霍骁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的马车上有披风,是按你的尺寸做的,我让人去取。”
“谁要你的披风,”谢凛羽立刻一脸嫌弃地接话,又讨好地看向云绮,“宝宝来我这里,我身上热,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
什么冷血将军,冷面丞相,冷酷皇子,一个个都跟个冰坨子似的。
还得是他,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浑身都透着热乎劲儿,最适合给阿绮抱着取暖了。
两亩地一头牛,他给阿绮热炕头。
谢凛羽越想越美滋滋的,心里盘算着,要是能天天这样守着阿绮抱着她给她取暖,他做梦都能笑醒。
可下一秒,他猛地反应过来,眼睛一瞪,骤然看向霍骁,语气里满是警惕:“等等,你怎么会知道阿绮的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