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视一笑,都没有再说什么。
反正在官场上互相吹捧,那也是基操。
杨怀敏更是心惊像宋煊这样的状元郎,行事作风一丁点都不带迂腐的。
只要你对他释放出善意,纵然你是宦官,他也不会像其余士大夫那样,对你横眉冷对,一副看不上你这个残缺男人的模样。
杨怀敏认为就算宋状元内心看不上自己,但至少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这就比其余人强上不知多少倍。
因为杨怀敏很确信,宋煊不是冲着大娘娘的面子。
毕竟大娘娘的侄子刘从德以及亲信女官林容,他们都没在宋煊这里讨到便宜,反倒被好好“教训一顿”。
现在林容在宫中只是每日焦急,也不敢再派人催促宋煊救他儿子了。
更何况这件事,已经移交到下一任开封府尹钟离瑾的身上去了。
有工匠上去拆亭子后,随即声音传出后,越来越多的百姓都闻风向着这边聚集看热闹。
宋太岁他真的强拆了这些权贵建在河边的奢华屋子。
呼喊声到处都有。
谁都觉得心里痛快。
尤其是住在惠民河旁边的百姓,因为这条河无法有效畅通。
每次下大雨都会淹了他们的房子。
长久下去,就算是皇宫的地基也禁不住水淹。
要不然也不会在紫禁城设计出千龙吐水的建筑。
“哈哈哈,宋太岁当真是厉害啊!”
“是啊,把禁军都给叫来了,现在陈家说不出话来。”
“那郭皇后与八大王的亭子,现在都开始自己拆了。”
“对对对,我原以为他们定然能让宋太岁吃瘪,结果自己怂了,当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站在河边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嘴里都在说着差不多的话。
或许是因为心里真的痛快。
或许是因为真的有人弄了比他们地位高的“权贵”,总之各有各的欢欣鼓舞。
陈博古被仆人扶着,目瞪口呆的瞧着自家亭子被拆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这与他预想的场景不一样。
就在这时,一旁的仆人也是急匆匆跑来,说着吕家都自己开始拆了。
“什么?”
陈博古脸色难看的可怕,他再怎么没见识,也明白过来,宋煊是杀鸡给猴看。
现在陈家这只鸡被杀了,吕家以及八大王等等全都不敢再坚持下去。
爹那里,自己该怎么交代啊?
再加上周遭百姓的嘲笑声,更是让陈博古感到越发的愤怒。
于是红温的他直接走,要去找自己的爹出头。
可是东京城百姓,自古就是看热闹不嫌弃事大,开始大肆传扬陈家子直接跑喽。
攥着拳头,低着头的陈博古在仆人的带领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日实在是丢脸。
宋煊,你给我等着!
“周县丞,你回了衙门之后,要写六份公告,告知他们没有按时拆除,其中一份明日一早差人送到吕相爷的手上。”
“他公务繁忙,兴许是被人蒙蔽了双眼,不知道此事,切不可为他招黑。”
“还有每家都要赔付一百贯,让他们三日内缴清,要不然就每个月就要多付百分之二的利息。”
周德绒连忙应下,如今市面上的高利贷每个月都是要两三成的,也就是官方交子务的利息是百分之二。
宋煊见解决了此事,回头对着几人道:
“宋判官,麻烦你在这里盯一下,若是八大王或者什么郭皇后的亲信来阻止,全都推到我头上来,拆除工程不要停。”
“好。”
宋庠一口应下。
对于这种事,他也想要瞧瞧陈尧咨会不会妥协。
“回头会有工匠来这里协助你,先摸一摸惠民河的水下情况,然后再商议后续是怎么治理。”
宋煊又交代了一句,直接带着人去另外的五丈河的方向。
这里也是东京城的重要水系。
齐鲁舟楫畅通至此,要运输几十万石的粮食。
宋太祖弄过一次,但是目前也是需要清淤的。
曾公亮瞧着河面不断往岸上翻水:“宋状元,此处怕不是要清淤?”
“五年前我从此渡河的时候,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嗯。”宋煊应了一声:“此处不仅需要清淤,还需要往深处挖一挖。”
“什么意思?”
“一旦黄河决口,很容易把这条河给冲毁了。”
宋煊让身边的人展开水图,让曾公亮瞧瞧。
曾公亮瞧着这两条河离的是近了点,但是黄河决口?
哎,倒也说不好。
万一下次黄河没有在滑州决口,决口在南岸了,难说。
曾公亮点点头:“宋状元,若是这样的话,那可是要耗费许多人力的,光是要截断两侧水源,下去清淤,就要费不少功夫。”
宋煊对于这种人为问题根本就不在意:
“城外的灾民壮劳力都归咱们调动,若是不够用,东京城百万人口,至少能选出十万人来做活。”
“啊?”
“以工代赈,给钱的,而且人工费也便宜。”
宋煊详细给曾公亮解释了一下到了灾年大兴土木的事。
若是此番赈灾的钱不够用了,他会让寺庙强行雇佣工人翻新寺院挣钱。
曾公亮对宋煊的法子大为震惊,他从来没有想过能这么做。
这几年他在会稽任上治理镜湖,可是耗费了许多钱粮。
若是提早知道宋煊的主意,怕是会省下许多事,百姓也不至于服太多的徭役。
毕竟这种事,受益的是湖边百姓,而其余服徭役的百姓,那就不是那么的好了。
甭管哪朝哪代,让你干水利工程之类的,朝廷就没给过钱。
徭役是你百姓该做的事,还得自己往里面搭粮食。
曾公亮那也是自幼就有大心气的,他当年奉父命进京祝贺赵祯登基,被封官。
但是他不愿意以斜封官入仕,参加科举考试考了甲科前五名进入官场的。
此时确实被宋煊的惊天头脑所折服,但是他真的修过水利:
“宋状元,我还有一问。”
“请讲。”
“据我所知朝廷目前只有五十万贯预算,连滑州都要按照你的方法去赈灾,这五十万贯怕是分不到你手里几贯。”
“你一口气要修四条河,怕不是要耗费许多钱财,没有钱,你所说的便是镜中花,水中月。”
宋煊闻言哈哈一笑:“我是在哪里当知县?”
“当然是在开封啊。”
曾公亮是真的佩服宋煊,因为同样都是中进士,大家刚开始任职分配的都是知县一职。
他十分清楚能做好一方知县是多么难的事。
尤其开封还是赤县,所辖人口可不比一般的州府人数还要少。
依照宋煊如今的执政能力而言,他将来出去担任什么知府,能力完全没问题。
所以曾公亮有些不可置信:“难道你是想要让东京城的富户捐赠?”
“这倒是也行。”
曾公亮自问自答的道:
“传闻东京城巨富极多,他们若是看在你宋状元的面子上,兴许会愿意捐赠,但是也不够的。”
“不是,我的意思收税。”
宋煊哼笑一声:
“我自从上任之后,就一直在收缴本地商户该交的赋税,这是一笔大钱,同时捣毁没命社、无忧洞的几处窝点也缴获了不少钱财。”
“待到那三处驻点的钱粮用光了之后,我甚至都可以把这些铺子发卖出去,再赚一笔钱。”
“这些钱财足够支撑前期工程,然后就又可以收秋赋,秋赋到位。”
“没钱我再准备搞个拍卖会,甚至还可以想法子去查抄无忧洞的窝点,抓一抓藏在开封府当中的贪污犯。”
“想要搞钱维持工程,有的是法子。”
曾公亮愕然。
他着实是小看了宋煊,未曾想他能随口说出如此多搞钱的法子,倒是让自己打开了思路。
待到返回之后,也要多催收赋税,这样才算是政绩突出。
学到了。
“对了,我既然来监督处理此河,平日里的吃食和住处,宋状元可安排妥当?”
曾公亮咳嗽了一声:
“毕竟是公事而来,且不能让我往里搭钱,毕竟这公是公,私是私。”
“那没问题,若是不嫌弃,开封县衙后院有公房可以居住。”
“早晚都可以在县衙里吃,他们吃的也不差,中午的话,公可去班楼挂帐。”
曾公亮点点头:“善。”
丁度听着宋煊的话语,没言语。
看样子宋煊是知道无忧洞的窝点,想着缺钱了再拉出来把肥猪给宰了。
张方平也是在一旁仔细记着,将来被外放为官,那也是能用的上的。
就在曾公亮被宋煊给安排的十分满意的时候,突然听到:
“恩人!”
“是你吗?”
“真是恩人!”
河面上一艘小船划过来还没靠岸,便有衙役上前护卫。
谁知道从哪里来的人?
宋煊也确信不认识此人,目露警惕之色。
“找你的?”
曾公亮看向宋煊,却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我不认识。”
丁度也是摇摇头:“我也不认识,没见过。”
那船夫连忙止住船只,慌忙下拜:
“恩人莫不是忘了四十万钱帮我赎女之事?”
宋煊没言语,倒是想听听他搞什么名堂。
曾公亮咳嗽了一声:“既然已经赎回女儿了,还找我做甚?”
“当年恩公与小人约定,三日后带着女儿来此处寻恩人,带我女儿离开。”
“等我到了,恩人却早就于三日前离开了,小人一直不敢忘此约定,已经在此等候五年了。”
“喔。”
宋煊及其意外的瞥了曾公亮一言。
做好事不留名?
曾公亮还是当年进京恭贺新皇登基的时候做的好事呢。
“当年我是出钱出主意帮你要回了女儿,但是你也不至于在这里等我五年啊!”
曾公亮说句实在话还是有些感动的。
钱不钱的他年轻的时候也觉得无所谓,花就花了。
反正他爹的级别不低,自是有托底的。
自从他自己当官后,家里才断了钱,曾公亮养活两个孩子以及侍奉的人,才觉得自己的俸禄确实有点不够花,所以能蹭官家的都蹭上。
“恩人之言,小人不敢忘却,纵然等上十年,也要报恩。”
船夫属于五体投地的跪拜在船头:
“请恩人告知住处,我把小女送过去侍奉,就算是当个仆人,也可。”
“不必如此。”
曾公亮此时心情大好,更是觉得有面。
毕竟这几日都是听着旁人对宋煊的夸赞,他虽然佩服,但是谁不想出名呢?
未曾想当年的一件小事,竟然会在此处得到回报。
尤其还是在同僚面前,还不是自己主动带来的,曾公亮内心的这种感觉,简直是酸爽的不足与外人道。
因为他当年就是瞧着他们父女两个可怜,要把女儿卖给商人,走投无路之下,才决定出手帮忙。
而且当时得到确切消息后,才让他们三日后来自己的船上寻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曾公亮也没想着要得到什么回报,这件事的起因是他住客栈里,隔壁房间一直哭个不停打扰他睡觉了。
年轻气盛的曾公亮是抱着质问的情绪去的,得知真相后,才出手相帮。
结果此人竟然会一直守在这里等待自己出现,简直是想都没想过。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曾公亮压抑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我当年让你三日后再来,便是早有此意,况且我已经成家,无论是纳妾还是收为侍女,我说了都不算。”
“你女儿也已经长大,若是不嫌弃,等我托人给你女儿找个好人家。”
曾公亮跳上船,让船夫赶快起来,二人又说了一通。
“四百贯。”
张方平在一旁小声道: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当真是出手豪气。”
“十二哥,我方才险些以为他是个爱占小便宜之人呢。”
“确实,我方才是跟你一样的感觉。”
宋煊也是眼里颇为震惊:
“像这种情况,我也是头一次见,长见识了。”
他们在这里看着报恩的小剧场。
定王府中。
“父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赵元俨一直都在府中装神经病,就是为了避免被刘娥报复。
主要是当时先帝驾崩,他确实起了心思。
上一次出府还是因为赵允迪被宋煊质问配姓赵那件事。
神经病这个毛病好处挺多的。
正常人的时候就是正常人,发病的时候就不是正常人。
可以随意让赵元俨切换形态,以此来应对他人。
“又是宋煊!”
赵元俨站起身来,神情激动的道:
“我是不是让你随大流,不要出头来着?”
“现在纸包不住火了,你又来与我说此事。”
“你想让我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出了这道大门,有多少人想要找你爹的麻烦,给刘娥那个疯女人献投名状啊?”
面对父王的喝问,赵允迪只能低头。
“父王,我着实没想到宋煊会无视陈尧咨给的地契,上去就拆,这也太不讲武德了。”
“他不讲武德,你能不讲武德吗?”
赵元俨用手指着他的头道:
“宋煊你惹不起,不会躲到一旁啊!”
“别人随便跟你说两句话,你就信个跟亲爹说的一样,你亲爹跟你千叮咛万嘱咐,你就当作耳旁风。”
“逆子!”
“蠢货!”
赵元俨要不是因为儿子死的多,没几个长到成年的,他真想一脚给赵允迪踢死省心。
他怎么就那么蠢呢!
赵允迪老老实实挨骂,根本就不敢反驳什么。
“从今日起,你给老子禁足一个月,不要出去给我惹事生非,现在给我滚。”
赵允迪屁都不敢放一个,出了门心里还在止不住的抱怨。
宋煊他不是挺讲证据的吗?
今日办事,怎么如此蛮横无理!
连皇家颜面都不顾了,他知道自己父王不会找人上述弹劾宋煊了。
可是今日又被宋煊折了面子,又被吕公弼等人给算计了。
两件事加一起,偏偏赵允迪也没什么法子解决。
总不能对于状元郎搞什么厌胜之术吧?
他还不配!
这种一般都是给皇帝皇后皇太后之类用的。
厅堂内的赵元俨气的不行,儿子一个个都不争气。
就说自己真有机会当皇帝,怕也是会让子孙遭到唾骂,对不起祖宗江山。
“哎。”
一想到当皇帝这件事,赵元俨内心就充满了不甘。
大宋开国就兄终弟及,到了我这里凭什么不行?
不仅是八大王在训子,连带着陈尧咨脸上也是怒气冲冲。
“你说宋煊不仅没有按律行事,反倒还把开具地契之人给抓走了?”
“爹,我去开封府找人的时候,他们说新任的开封府推官赵概已经把人抓走了,抓到了开封县去审问。”
陈博古脸上带着畏惧之色。
谁都没想到宋煊会直接抓人。
当然,这不是他头一次,连府尹的左右手通判都给抓了。
此时不过是抓走一个府吏,用不着他亲自出面就把事情给办了。
陈尧咨脸色也是十分的难看。
宋煊不按套路出牌,当真是耍了他。
陈尧咨知道宋煊的行事作风,对于那些百姓告状,都是讲证据,不会因为旁人的口供而断案。
这种办案方式,在整个大宋都较为少见。
陈尧咨也是在基层待过的,大多数人都是按照主观来断案,证据流非常不明显。
结果宋煊对于他们这些官员,根本就不讲什么证据。
此事若是传出去,他?
陈尧咨脸色阴晴不定,因为抓走了那人,有些事根本就瞒不住。
反倒是成了自己主动送上去的把柄。
这下子怕是要在翰林学士的位置上都呆不久了。
陈尧咨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但是又无法相信那人不会暴露自己。
所以僵在这里,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陈尧咨又不想给二哥陈尧佐写信,询问自己要怎么办。
当初殿试的时候,陈尧咨提前给宋煊使坏就是自己私自做了决定,他谁都没有商议。
至于阎文应也不过是对外放风是郭皇后的宅子,并不敢承认是自己的。
他只能把这件事记在心中,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至于与郭皇后说此事,阎文应也觉得没有必要。
郭皇后能治得住官家,可治不住宋煊。
宋煊又不是没有在宫中折过皇后的面子,搞不好弄巧成拙,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此事暂且作罢。
吕公弼回家之后根本就没说此事,也当作是无事发生。
他知道自己父亲十分忙碌,无论是天下大事,还是滑州水患都有许多事要处理。
吕公弼也不相信,宋煊会专门为这件事找上门来。
第二日,吕夷简乘着驴车出发,却被人拦下来了。
赶车的一听是宋状元派人送来的,自是不再阻拦,而是询问细节。
听到事情经过的吕夷简掀开布帘,发现是一个小官,便询问是怎么回事。
周德绒把宋煊的话复述了一遍,着重强调怕是吕相爷不知情,所以才会做出违背官府之事。
吕夷简顿感奇怪,他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拿着罚款布告,直接回了家,揪住吕公绰、吕公弼二人,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余三个孩子年岁还不大,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吕公绰也是不清楚此事,嘴里说着冤枉,他与宋煊不熟,但是绝对不会故意去刁难他的。
谁不知道宋太岁的名号!
“所以是你不知道?”
吕夷简怒气冲冲的看着次子吕公弼:“是不是你干的!”
吕公弼没想到宋煊竟然如此卑鄙无耻,他怎么那么会告状?
“爹,是我干的。”
“你。”吕夷简的巴掌下意识的又扬了起来:“你糊涂啊!”
“爹,他公然拒绝了咱们家的提亲,让您老人家威望受损,我咽不下这口气。”
听着吕公弼的理由,吕夷简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这显然也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一直都觉得陈尧佐在抢女婿这件事上,做的一丁点都不体面。
一下子就导致天圣五年宋煊榜上,许多进士都对他们这些老臣有所忌惮。
没想到自己儿子也能干出这般没品的事。
“二弟,这便是你的不对了,若不是有宋状元在,妹妹的病你我能发现吗?”
吕公绰直接开始了责备状态:
“这种在东京城百姓眼皮子底下的事,你觉得这位宋太岁会对你有所顾忌吗?”
“连刘从德都乖乖听话了,平日里你还笑话他没脑子。”
“怎么关键时刻,还不如他有脑子了!”
吕公弼当即就红温了:“刘从德他那么没脑子,怎么能与我相提并论。”
“至少他在这件事上干的比你聪明,如何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吕夷简真的觉得自己挺累的。
原本以为他的儿子们会更加有出息,可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意气用事。
是不是待在自己身边,对他们保护的太好了?
吕夷简开始有了心思,想要让他们都离开东京城,离开自己的羽翼下,去外面闯荡磨砺一番去。
要不然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认为谁都会看自己的面子去惯着他们。
现在东京城有了宋煊这一号人,这个年轻人可不跟你讲什么客套。
只要你惹到了他,他一般报仇都很少过夜,直接当场就开始“发疯”。
如此行径,着实使许多官员都措手不及,连基本的“体面”都不知道留一下。
不过一想到他爹是个烂赌鬼,能教给孩子什么好品质啊?
那大家也就释然了。
吕夷简把布告直接扔给次子吕公弼:
“你立即登门道歉,亲自跟宋煊说明此事,揭开心结,我一定会亲自向他求证的。”
“爹!”吕公弼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没有面子了。
“办不成此事,别管我叫爹。”
吕夷简已经下定决心了,玉不琢不成器,以前是自己不忍心,现在不好好磨砺他们,不知道会闯下什么滔天大祸来。
将来连累的不仅是自己,更是庞大的吕家以及朝廷各个地方的姻亲关系。
稳固才是吕家所追求的,不要与人为敌,没必要的。
吕夷简更是知道宋煊将来必定会身居高位,那就更没必要与他发生直接冲突。
就算是有冲突,那也得通过别人,而不是自家人。
吕公弼撇撇嘴,随即点头道:“我知道了。”
“立刻,马上。”
吕夷简说完之后,便直接拂袖而去,今日还要去办公呢。
待到父亲走后,吕公绰啧啧两声:“宋太岁你也敢惹,当心他真的打你一顿。”
“他敢!”
“能跟无忧洞那样贼子亲自上阵对砍的状元郎,从古至今你见识过几个?”
吕公弼倒是没有反驳。
瓦子里那些说书人还宣扬宋煊跟赵子龙一样在贼子当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无人能挡呢。
这些是假的,但是宋煊亲自上阵对砍的事是真的,还活捉了贼首。
吕公弼也承认这件事。
吕公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爹说的没错,你别惹他。”
“尤其是爹让你第一个去,那也是比其余几家最后去观感要好上许多。”
“你若是真的为妹妹着想,就该当面谢谢他。”
“好好在国子监读书,不要整日无所事事的,容易让人觉得你一事无成。”
听到这话,吕公弼心中是十分不乐意的,什么叫一事无成。
等我做出来时,定要惊掉你的下巴!
吕公绰走了两步又回头指着弟弟道:
“最后,我算是发现了,你还真不如刘从德聪明。”
“你。”吕公弼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哈哈哈。”
吕公弼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思,当即去账房支取了一百贯,亲自去了结此事。
等他带着钱到了县衙,发现宋煊竟然不在。
这个点都没来上值吗?
倒是县丞周德绒来接待吕相爷家的公子。
吕公弼倒是也客气,说了一些理由之类的。
周德绒当然没什么话说,只是说理解理解。
吕公弼的茶都喝了三次,才等来了宋煊。
宋煊进入房间内,先是汇总一下四条河的情况,要准备开工之类的。
这些灾民养了几天身体,再加上政策宣传,也都该清楚此事了。
张方平则是在一旁看水图,随随便便就记下来了,到时候也好方便施工。
“大官人,吕相爷的次子吕公弼在我房间待了许久,想要见一见大官人。”
周德绒简短的说了一下,宋煊挥手让他把人给带进来。
“宋状元。”
吕公弼客气的行礼,又解释了一遍。
宋煊一边瞧着卷宗一边点头:
“既然事出有因,我也就懒得追究了,我是相信吕相爷的为人的。”
“况且我与你堂叔父吕乐简也是旧相识,前些日子还通信来着。”
吕公弼一听这话,险些忘了宋煊与吕家的关系不错。
当时让父亲招宋煊为婿,也是小叔父的建议。
他们又是同窗又是同榜,听闻还一起坐过牢。
吕公弼的岁数跟他小叔差不多大,所以聊过这些事,只不过因为婚事没成,吕公弼选择性的遗忘了。
现在他全都想起来了,于是再次叉手道:
“宋状元,其实这件事赖我。”
“嗯?”
宋煊抬起头,觉得奇怪,毕竟这件事他也不打算追究。
违章建筑拆了,罚款已经交了,没必要死揪着不放。
况且宋煊也没想着要把吕夷简从宰相的位置给拽下来,至少人家是有能力坐稳那个位置的。
吕公弼便把自己真实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与宋煊说了。
“招婿?”
宋煊大感意外。
他还以为是吕夷简不想拆呢,想要彰显宰相特权。
所以他才会差人堵着吕夷简上值的时间给送过去。
既然吕夷简低头了派他儿子来了,那就没什么可追究的。
未曾想是这样的缘由。
宋煊着实是不理解,也没料到。
果然有些事情,按照逻辑推理是没有用的。
因为有些人,就是不按照逻辑做事,你能有什么办法?
张方平低着头,就当没听到这些话。
果然这些老臣都觉得自己儿子不如他,无法支撑家业,才会拼了命的想要招一个有前途的好女婿。
张方平是对杨家的小娘子有些兴趣的,只是因为最近下了大雨,中秋节也没有搞什么灯谜之类的,没有时机约会。
不过听十二哥说,待到忙碌起来之后,要搞钱才会重新组织过中秋的活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对。”吕公弼都要发誓了,确实是这样想的。
“吕相爷心胸宽广,而且我成亲时间挺长的了,怕是再过段时间我夫人就该有孕显怀了,你还没有释怀吗?”
听着宋煊的言辞,吕公弼也是有些尴尬:
“宋状元,我,我一时糊涂。”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宋煊站起身来哈哈大笑两声:
“你想要成为我的舅哥,说明是看好我,我如何会怪罪于你。”
吕公弼眼睛一瞬间就睁大了。
他没想到宋煊会如此不计前嫌的,这么想。
“我,我真该死啊!”
吕公弼内心一时间颇为羞愧。
人家救了自己妹子一命,自己反倒要怪他,为什么要拒绝自己妹子以身相许!
“吕公子现在做什么差事?”
“在国子监当中读书。”
吕公弼要是有差事,也不会这么闲的无聊。
“你有没有时间参与修河,为以后做官积累经验?”
“啊?”
吕公弼眼里一阵惊诧,他着实没想到自己会被宋煊看重!
“宋状元,这能行吗?”
吕公弼眼里露出浓浓的兴奋之色。
“能行。”宋煊点点头:“就是修河这个差事比较辛苦。”
“我不怕辛苦。”吕公弼是真都想要做事:“宋状元就不怕我搞砸了?”
“哈哈哈。”宋煊摆摆手笑道:
“我是听你叔父说你比你大哥更像吕相爷,所以我觉得你的本事也应该更像,如此才不会让他的评价像是吹牛。”
吕公弼没想到小叔父会如此给自己戴高帽,他当即郑重的道:
“宋状元安心,此事我定会好好去做,叫他们都大吃一惊。”
“好。”宋煊伸手点了点他:
“我最欣赏你这样有干劲之人。”
“去,看看曾知县吃完饭了吗?”
曾公亮走进门,笑呵呵的道:
“宋状元,昨夜与我那船夫朋友多喝了几杯,睡过了头,勿怪勿怪,我这就走。”
“不急。”
宋煊拉住曾公亮给双方介绍了一下。
毕竟吕公弼在东京城成长起来的,许多事比你都清楚,所以请他去跟你一起清理河道,帮帮忙。
曾公亮当然觉得没什么问题,然后就笑呵呵的拉着吕公弼走了。
吕公弼也大感意外,甚至十分振奋。
自己这就找到差事了!
“大哥,你给我等着,等我把河修成了,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吕公弼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要跟曾公亮了解情况。
“十二哥,你还真是到处拉人干活啊。”
张方平把水图放下,就这么一小会的时间,他就已经全都记在脑子里了,随时能够调用,跟电脑硬盘似的。
“修河又不是一个小工程,我还真能拿着曾公亮往死里用啊?”
宋煊合上账簿:
“我甚至都想要国子监那帮人来帮我监工,他们识字还能进行管理。”
“我得给他们一个实习的机会,并且想法子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反正如今识字的人不多,许多事都要有人操持。”
“一个人指挥几百人,那都是天赋异禀了。”
张方平虽然对十二哥偶尔冒出新词早就无所谓了,但是他清楚这个实习的机会,怕不是当牛马的机会啊!
最后这帮国子监的学生,还得掉过头来,谢谢十二哥给他们当牛马的机会呢。
齐乐成又一路小跑前来回报,说是浴室中丞王曙来了。
王曙急匆匆的走进来,瞧着宋煊:
“宋状元,浴室都没有人去,零星的几个人。”
“万一那个凶手他的炼丹炉没有被大水所淹没怎么办?”
王曙是觉得宋煊在开封县清淤工作干得好。
万一凶手居住在开封县,什么影响都没有,他短时间也就不会剖人心来了。
“王中丞的意思是没有客人?”
“对。”
王曙本以为来了希望,未曾想又是如此。
宋煊思考了一会:“这样吧,我给浴室找些客人去。”
“从哪里去找?”
“今日城外灾民的孩子会去国子监读书识字,我差人去给他们量下尺寸,尽量做一身衣服,送给他们去穿。”
“再穿之前,大家都要分批去浴室洗澡,帮浴室聚集人气,吸引凶手踩点。”
“兴许凶手失败之下,会想要用童男女来试验一二,也说不准呢!”
王曙腾的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宋太岁,你好狠的心,竟然拿一帮孩子的性命为鱼饵!”
宋煊歪了下头看了他道貌岸然的模样:
“你干不干吧?”
“我,我良心不安。”
王曙来回走动:“万一,他们,我。”
“那,哎,怎么说。”
“真的,我。”
宋煊也未理会他。
反正主意也都出了。
现在大家都在为生存奔波,实在不行去河里洗个澡,那也凉快。
谁会去花钱去澡堂子洗热水澡啊?
现在又不是冬天,再说了澡堂子的里的水就比河水干净吗?
“这样吧,他们的衣服钱我出了。”
王曙最终回头望着宋煊:“你觉得如何?”
“王中丞的爱心挺好的。”
宋煊也没说什么刺激的话,有得有失嘛,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十全十美之事:
“皇城司的人会在暗处监视,到时候分批孩子去洗澡,也更加容易照拂,我会差人尽量在明处保护他们的安全的。”
“这样一来,明暗交集,兴许能抓到线索。”
“王中丞,若是他的丹药被雨水毁了,该着急的是他,而不是我们。”
“聪明的鱼儿在咬钩之前,总会不断的试探,你还要沉下心来。”
王曙承认宋煊说的在理。
但是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他宋煊纵然聪慧也很难感同身受。
王曙现在就是想要尽快的抓住凶手,告慰女婿的在天之灵,不让女儿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那我今日亲自去国子监,找人给他们量衣。”
“不必做的过于合适,他们长得快。”
“我养过孩子,自然比你清楚。”
王曙头也不回的走了,心情有些沉重。
张方平压低声音道:“十二哥,那凶手真的还会再出现吗?”
“谁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再次犯案呢?”
宋煊站起身来溜达了几步:
“线索太少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找一个可以动手的机会。”
“也是。”
张方平点点头。
此事还是有些风险的。
万一那凶手对于童男女需求量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