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一个和尚有水喝,两个和尚挑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东京城的这帮和尚们聚在一起。
商谈一天一夜都拿不出个统一意见来。
朝廷两派党争对于一个决策都能相互攻击,互相拖后腿。
更不用说来自四个寺庙的和尚,代表着各自寺庙以及私人的利益了。
他们在这方面的群体讨论上,观点差异极大,很难达成共识。
或者说因为皇城司查抄了他们放高利贷的账本,现在又有大批禁军前来借贷。
这件事后面只是枢密院的两个枢密使下令。
谁敢相信?
别说这群和尚了,就算是寻常百姓也知道枢密院的权力并不大,而且还是被防范的。
所以他们显而易见的怀疑,此事幕后主使是刘太后。
有传闻说刘从德上了奏疏,是有关寺院的。
此事定然不是空穴来风。
谁都知道刘从德是一个膏粱子弟。
他什么时候会上奏疏讨论国家大事了?
平白让人笑话。
皇太后过生日,他写个贺词都得找人替他写。
若是此事确定,再加上刘从德也放贷。
那摆在众多和尚面前的线索就更明显了。
刘从德想要在高利贷这件事上,拿到更多的“客户”,也就是利益驱使。
而听过刘从德做的那些恶事,大家也都清楚,大娘娘对刘从德是无限溺爱,什么都会答应的。
可就算这群和尚推测出来,那又有什么用呢?
皇太后的名头在那里摆着,谁敢违背?
直到天明都没有商议出个结果来。
等他们回去之后,依旧是瞧见不少禁军在那里排队借钱。
同样也有消息灵通的人开始取钱了。
如此下去,纵然是寺庙当中有金山银山,那也遭不住。
但谁都没胆子出头,等着其余寺庙先撑不住。
为此开宝寺的和尚,直接去了曹府。
毕竟曹利用可是从他们寺庙前前后后借了不少钱。
如今又是枢密院下令,他们想要找曹利用说说情。
就算是他不肯说情,那就让他还钱。
曹旭瞧着他们登门拜访,只是说目前他爹在办公,并没有回来。
还需要等待。
开宝寺的人说等一等也无妨。
曹旭让人上茶,顺便喊还在睡觉的六哥去枢密院找爹告诉这一情况。
曹利用一听债主上门,心中有了主意,让儿子交代就说在枢密院办公,许多禁军士卒都要登记,汇总,暂时没时间回家。
他准备去女婿家里住两天,让开宝寺的和尚等着吧。
别想从他这里得到确切消息。
待到晚上曹利用先下值后到了宋煊家中,也愿意来宋煊家吃饭,因为有些菜肴当真是樊楼也赶不上。
但是曹利用又有些担忧自己女儿女婿不方便造娃,毕竟自己在他们家住着呢。
所以也不愿意来打扰。
如今躲债躲过来了,他更不愿意在枢密院居住。
宋煊上班早退回家后,发现老丈人也在。
“岳父,您今日怎么有空?”
“躲债来了。”曹利用躺在躺椅上,悠哉悠哉的说道:“总归是有家不能回。”
“开宝寺的和尚找到您这里来了?”
宋煊随手把官帽扔在衣架上,解开官服,放在一旁:
“甭担心,现在的风向已经被我潜移默化的搞到了大娘娘的头上去了。”
“哦,怎么讲?”
曹利用直接来个了仰卧起坐,他对于自己女婿的鬼点子是有认知的。
“刘从德上奏疏建议跟寺庙收取高利贷商税在前,官家与大娘娘相商在后,如今枢密院的两位枢密使,明面上都是大娘娘的人。”
“此事一出,至今都没有大娘娘出面制止,不是默认又是什么?”
宋煊这话,九分真一分假,他不是不信任自己的岳父,只不过没必要给赵祯惹麻烦。
况且如此说辞,岁月史书之后,便是事情的经过了。
至于起因以及怎么让刘从德主动上疏,赵祯先去找刘娥,然后再让刘从德认下这些事通通不重要。
“好一个扯虎皮做大事。”
曹利用摸着胡须笑了笑:
“这些个和尚心里犯怵,有心想要拒绝,但是又唯恐的得罪大娘娘,所以只能强撑着。”
“岳父所言不错,他们吃了这么多利息。”
宋煊脸上也带着笑:
“如今也该往外吐一吐了,只不过他们大多会心中有怨恨,各施手段,想要搞清楚幕后的主使。”
“是啊,这就搞到我的头上来了。”
曹利用想到这里都想要大笑:
“今天越来越多的禁军都去借贷了,我听他们说,有人去长生库取钱了,东京城的这些人有脑瓜子好使的。”
宋煊颔首,这正是自己所想要看到的。
反正这些寺庙也担任着银行的功能,一旦信任危机出现了,那就很难维持着,挤兑现象极为猖狂。
而诸如大相国寺又不敢不给兑换,宋煊倒是十分期待大相国寺引爆这些人与朝廷之间的矛盾。
翁婿俩又说了些朝廷的内容,第二天各自上值去了。
但是开宝寺的和尚便没有那么容易对付过去。
大和尚智畅放言七日不吃饭,就喝点水,一直在曹家门口坐等曹利用回来。
你公务繁忙,我不招惹你。
但是东京城从来不缺看热闹的人,于是此事迅速传扬开。
许多人都说智畅大和尚已经练成了辟谷之法,修为十分精深,唯恐会让曹家下十八层地狱。
曹旭没有去找他爹,而是跑去开封县衙找姐夫。
“你说岳母害怕那和尚死在曹家门口?”
“是啊,姐夫,毕竟是咱们曹家先欠钱的。”
曹旭脸上带着窘迫之色:“传出去平白让人笑话。”
“他愿意表演,就表演呗。”
宋煊给小舅子倒了杯茶:“怕个屁。”
“可是。”
曹旭把街上的传言说了出来,听的宋煊啧啧称奇。
瞧瞧人家这和尚多会造势。
光有动作不行,台下也得有各种托才行。
毕竟如今百姓多是大字不识,让他们接受一些新鲜事物,绝对没有幼童更容易接受。
神神鬼鬼的是非常有市场的。
要不然东京城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寺庙,香火也不会那么的鼎盛。
因为市场有着巨大的需求。
“行,遇到一个会装神弄鬼的和尚了。”
宋煊当即差人把班峰喊来。
“大官人有什么吩咐?”
“你安排两个人值班,安排出十二个人来,今日得到报案,有和尚要表演巫术,你派他们去监督他不许吃喝,待到晚上也要有人轮班去看着他。”
宋煊的话,班峰一时间没有理解,反问道:
“和尚表演巫术,大官人,这恐怕是谣传。”
“大白天,你派人去盯着就成,不要让人靠近,然后吃饭的时候在他旁边吃就成。”
“大官人,那我明白了,我会让他们吃夜宵的,火把也打的大一些,带着些许艾草。”
班峰说完后,就笑嘻嘻的去安排了。
待到人走后,曹勋依旧是有些担忧:“姐夫,这样就成了?”
“你放心,他死不了,没点保命手段能在东京城耍这种手段吗?”
宋煊示意他喝点凉茶:
“你要是不放心,就雇佣三五个闲汉,去盯着和尚吃不吃东西,这种活保证有人愿意干。”
“十二哥。”赵祯眼里冒出疑问:“为何你确信他不会辟谷。”
“辟谷是道家的手段,和尚如何能学得会,况且传言大唐名医孙思邈活了百岁是学会辟谷,可是在我看来,辟谷就是轻断食罢了。”
宋煊瞥了赵祯一眼:“轻断食其实是减肥的一种手段,一个人三天不吃饭就得饿的走不动道了。”
“但是三天不喝水,他保准完蛋。”
“那葫芦里兴许是有什么窍门吧。”
宋煊打了个响指:
“等我们下值的时候去门口观察一下,三天后再去看看,有什么不同。”
“好。”
赵祯倒是对于这些新奇的事很感兴趣,但是他也觉得人不可能成仙的。
要知道秦始皇、唐太宗如此英明的皇帝,都求过长生,可无一不是早早死去。
连这些能够集齐全国力量修仙的都不能成功,更不用说没资源的其余修仙者了。
这件事在东京城迅速传播,其余寺庙也知道开宝寺是做了出头鸟。
大家都静静的等着,瞧着曹利用到底是怎么应对。
开封县县尉班峰特意差人拿着绳子以及棍子过去配合,画地为牢。
既然智畅大和尚想要表演世上不传之法,那众人都不要靠近破坏。
开封县衙必须要派人日夜守护智畅大师。
旁人都觉得越发热闹了,唯有智畅大和尚明白,宋煊来了一波捧杀。
派来那么多眼睛来盯着自己。
有了官府的掺和,看热闹的人自然是多了起来。
此事甚至都传到了皇宫刘娥的耳朵当中。
她对于赵祯、刘从德的说辞,都是知道的。
但如今又牵扯到了枢密院,就算是有张耆、曹利用,可刘娥总觉得背后这番谋划有宋煊的影子。
“大娘娘,听闻是曹侍中为了给宋状元举办婚礼,所以才会从开宝寺借了许多高利贷。”
“如今禁军全都去寺庙借贷,还有不还的传言,怕是开宝寺的人担忧,故而出此对策。”
刘娥当然知道大宋这些高官嫁女儿有多费钱。
就算是宰相嫁三个闺女,也是遭不住会变成一贫如洗的。
“听闻宋状元颇有家资,也不知道帮忙还一还,导致他岳父都被债主堵上门来,将来还如何在东京城立足。”
这是林夫人说的,刘娥轻微颔首。
她夫君被宋煊给抓走这件事,任守忠已经告诉过刘娥了。
刘娥手握大权的同时,给予了她身边内侍极大的权力。
也就是林夫人作为女人说些话方便些。
但是这些阉人不男不女,没有后代,刘娥用起来也更加的放心。
所以刘娥明白林夫人为什么会把事情扣在宋煊的头上。
“我倒是有些好奇这和尚真的修炼成辟谷之法了吗?”
刘娥面露好奇之色:“七天七夜不吃不喝,我也十分期待。”
林夫人见刘娥没有被自己带歪,又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她确实是小看了刘娥,刘娥能够帮助真宗皇帝处理政务,还能接连除掉寇准、丁谓等权臣,在政治上是有手腕的。
政治从来都不是纯粹的东西,刘娥作为从底层爬上来的人,对于许多事都有挥之不去的执念。
她根本就不会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力,生怕再变成那个街头耍着拨浪鼓揽客的小女孩。
赵祯的内库为什么钱少啊?
除了有遗诏护身外,她把钱赏赐给了御前军队,用来收买人心。
赵祯想调动都没得机会的。
更何况赵祯还没有钱可以赏赐给他们!
从五代十国过来,军人大多都是要靠赏钱的,你不给我们就闹饷,换一个给发钱的好老板。
此事直接追溯到大唐的牙兵,这么多年都传承下来了。
“大娘娘,听闻开封县已经派人去守卫,要求众人不得起哄,希望智畅高僧能够给大家展现他的手段。”
任守忠在一旁笑呵呵的补充了一下最新消息。
林夫人其实对于这帮不男不女的太监十分不爽,他们可比自己会拍马屁,会讨得大娘娘欢心。
而且出行去外面做事,也总比自己要有身份。
女官这个身份,大宋朝廷就无法接受。
所以林夫人只能有一个“夫人”的称号,这就算是官身了。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刘娥并没有阻止这件事。
反正目前民间都觉得是她授意去做的。
就算是打着皇帝要挑选亲卫的名义,但这些禁军连带着皇帝的亲卫,都会觉得是大娘娘赏赐给他们的。
赵祯想要收买人心都没得机会,这才是刘娥满意的地方。
论收买人心,赵祯还差的远呢,他也没有什么资本。
“其实这件事主要就是因为大批禁军去往大相国寺等借贷,大相国寺等撑不住了,想要找曹侍中下手。”
任守忠又重复了一句,虽然杨怀敏与曹利用解决了一些矛盾,但是曹利用训斥刘娥身边的内侍又不止他一个人。
故而任守忠虽然与林夫人争宠,但也不忘拉踩曹利用。
“那又如何呢?”
枢密院有张耆这个自己人在,刘娥巴不得受到恩惠的禁军越多越好呢。
这才刚刚三天,哪到哪啊?
旁人不知道大相国寺多挣钱,自己还不了解吗?
这些僧人理财可是个中好手,再加上皇城司的人查抄了他们放高利贷的账册。
刘娥更认为是这帮人心虚,所以不敢拒绝。
面对刘娥的反问,任守忠也没话说了。
他能感觉出来大娘娘对这件事毫不在意。
林夫人心中也不着急,只等着没命社的杀手给出消息。
“大娘娘。”
任守忠脸上依旧带着笑:
“臣出宫办差,其实又听到一个谣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刘娥对于诸多消息都有不少来源,各自印证,避免有人欺骗她。
“臣听闻陈氏兄弟悬赏黄金五百两,要宋状元的命。”
面对如此爆炸的消息,刘娥也有些错愕。
她首先就觉得这是一个谣言。
他们士大夫群体再怎么闹的不可开交,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否则人人自危,有人上位就会对其余人赶尽杀绝,这是谁都不愿意见到的。
高太后把宰执蔡确贬官到岭南,就算蔡确人品不行,可是跟他当了半辈子政敌到旧党都拼命捞他。
高太后执意如此后,范纯仁绝望的对同僚说,这条路一旦打开,你我将来恐怕也得去那烟障之地走一遭。
事实确实如此,由此打破了政治底线,新旧两党之争彻底失控。
因为每个上位的宰执以后都得考虑这个后果了。
高滔滔不会去想这种结果,会坑害了多少人。
因为在大宋,同为文官,政治输赢都很正常,也用不着搏命。
没有人永远都能赢,这次你赢了,下次你输了,你也得去。
岭南之地是什么开发好的地方吗?
就算是湖南之地,那也是被许多“蛮人”占据,不服大宋管理。
直到章惇去处理,才让大部分蛮人正式成为大宋的子民。
但是刘娥随即又想起来窦臭欺辱还是学子的宋煊之时,他上吊自杀。
窦家的儿子是找杀手去杀宋煊报仇。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杀手反倒当街杀了窦臭的学生,那个顾什么通判。
林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些惊讶,但随着五百两黄金的价码更是不可思议。
因为她可是实实在在的付出了五千两黄金。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理会,此消息必为谣言。”
刘娥的话,让林夫人不解,又听到任守忠道:
“大娘娘为何这般肯定?”
“第一,陈尧佐兄弟我还是了解的,他们定然不会做出如此事情来。”
“第二,五百两黄金也没有多少,不值得他们冒险去杀一个大宋官员。”
“若是五千、五万两兴许还有可能。”
“大娘娘所言极是。”任守忠脸上带着笑:
“臣就没有想到如此两点,还以为是那浴室杀人案的凶手,想要雇凶杀人呢。”
面对手下的吹捧,刘娥还是十分得意的。
毕竟她最喜欢的就是掌控一切,谁都不能欺骗她。
任守忠的这记马屁,可是拍到她的心里去了。
林夫人听了刘娥的解释,才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林泉办事是妥当的,还知道放假消息出来混淆视听。
“不过浴室杀人案的凶手确实猖狂,此事也不该把压力都堆在宋十二头上。”
刘娥的手指微微翘起:
“让刑部派出人去专门查这件事,死的毕竟是王署的女婿李源,他还是个进士,朝廷要重视起来。”
“是,臣这就去安排。”
任守忠连忙去奔走这件事。
刘娥习惯性绕过那群宰相,直接派人去办事,根本就不走所谓的流程。
她只维护自己的权力,至于什么太祖太宗定下来的政治流程,与她无关。
刘娥看向林夫人:“这件事该不是你做的吧?”
“啊?”林夫人大骇,连忙开口道:
“大娘娘,冤枉啊,我怎么会去害了宋状元呢。”
林夫人当真没想到刘娥会这么问,她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刘娥虽然不是“人精”,但这么多年的政治生活,也让她锻炼出来了。
就自己身边这些个阉人,没有一个会说废话的。
他们同自己一样,都是从底层爬到今日这个地步的。
所以心眼子很多,没心眼的阉人是根本就没资格站在她身边的。
刘娥轻而易举的就能判断出来,这些人说这些话,必然是有着自己的目的,绝不是随便找个闲话哄自己开心。
宫中生存,没有心眼的宦官,是活不长的。
林容的这番反应,倒是加剧了刘娥对她的怀疑。
因为她最后安排的事,说的是浴室杀人案,还提了王署以及李源的名字。
但是林容的第一反应,便是宋煊。
这让刘娥如何能不怀疑她?
若是被旁人询问,林夫人定然不会如此慌张。
可是她是依附在刘娥身边的藤蔓,既能让她高高在上,又能让她一坠到底。
刘娥没开口询问,只是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林夫人连忙跪伏在地:“大娘娘明鉴,小人当真没有干这种事来。”
“樊楼的事我也听过了。”
大娘娘端着手里的茶杯,坐在椅子上:
“这件事你办的不对。”
“小人不知道此事,日日夜夜都陪在大娘娘身边,樊楼之事都是小人夫君一手操办的,小人确实是在事发了才知道。”
林夫人甩锅,反正她夫君已经被宋煊抓进大牢当中去了。
就算是想要捞人,跟自己求个情不成吗?
难道还有什么想要隐瞒的事?
刘娥一时间没有猜透,但是她就是不能自己说,免得让人猜透了她的心思,从而顺着自己的话说。
“是,这样啊?”
“是,是这样。”林夫人依旧不敢抬头。
刘娥放下手中的茶杯:“那你准备怎么办啊?”
“小人如今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娥站起身来,溜达了两圈:“用不用我来帮你做个决断?”
“恳请大娘娘指一条路。”林夫人连忙转动身体,脸上带着希望之色。
刘娥站定之后,回头道:“樊楼你就不要经营了。”
林夫人闻言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这怎么比宋煊判的还要严重?
“天下人都求财,可是有些人求财反倒成了逼迫自己上吊的白绫。”
刘娥看着林容,叹了口气道:“我不希望你将来也晚节不保,活不到寿终正寝。”
林夫人强忍着心中的不快:
“全凭大娘娘做主。”
“你记着,不该干的事不要干。”
刘娥越发确信那个刺杀宋煊的谣言,绝不是无风不起浪。
若是林容真的派人干了,怕是要被人怀疑是自己主使的了。
刘娥不想背锅,所以在她怀疑林容的时候,就要敲打她。
更不用说宋煊与刘从德之间化干戈为玉帛,这让刘娥非常满意。
整个大宋,谁不知道自己与刘从德的关系。
宋煊如此表现,那就是有意向她这个皇太后靠近。
范仲淹这个人刘娥非常不喜欢,但是因为修海堤以及应天书院之事,最重要的是万言书。
从此让范仲淹在天下士林当中得到了不少的关注,隐隐要引领士人了。
更不用说被晏殊举荐的范仲淹,别看范仲淹目前职位低,可是他能够经常见到皇帝,可以知道许多国家大事,属于大宋臣子快速上升的通道。
还有王曾也是十分的欣赏他,范仲淹又一根筋似的,刘娥看不上此人。
她始终认为范仲淹这种完全支持皇帝的人,会在朝堂当中给自己整出大麻烦来。
黄河之事,便是范仲淹一直揪着不放。
若是宋煊倒向自己,以照宋煊的价值和能力,绝对能同范仲淹扳手腕,甚至让范仲淹都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宋煊在刘娥眼里的“统战价值”。
既然宋煊如此上道的与刘从德玩耍,那刘娥自然也是出于自己利益的考虑去回护他。
所以决不允许林容这样的人去肆意的违背自己的意思。
“是。”
林夫人明白方才自己露馅了,是因为一步走错,步步走错才会有如此惩罚。
樊楼这件事,账簿都被宋煊给搬走了。
那刘从德与张耆怕是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林夫人一直都在等着他们俩来找自己,然后愿意做出妥协。
可现在无论是谁都没有来,反倒是让林夫人心中有侥幸心理。
刘娥这么一敲打,便让林夫人明白,有些事,用不着人家亲自来,大娘娘就会清楚的知道。
再加上刘从德先去打了她丈夫林坤,宋煊紧随其后就把林坤给抓进大牢。
如今大娘娘又如此说,林夫人直接就确信了,宋煊与刘从德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先前大娘娘派人专门给刘从德送口信,就是强压着他给宋煊道歉并且把钱给送出去。
林夫人本以为刘从德会恨死宋煊呢,未曾想过有大娘娘在,他们二人反倒是合作起来。
现在自己反倒是成了局外人,林夫人一下子就感觉自己被算计了。
“我真傻,真的。”
“大娘娘如此用意,早就把宋煊给收下了,偏偏我还以为宋煊是官家钦点的,必然是官家的人。”
“官家如今能有什么权力啊?”
“宋煊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岂能不知道如何选择!”
林夫人纵然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现在只能期待没命社不要去动手了。
要不然自己当真没有机会,再去获取对樊楼的控制权了。
刘娥敲打完手下,站在大殿门口,感受着外面炙烤。
她是真的希望今年能够干旱,不要再水淹东京城了。
……
天气还是有些炎热。
即使宋煊撑伞遮阳,但仍旧是无济于事。
他被人护卫着,瞧着门口一侧的老和尚。
和尚穿着普通僧人的衣服,脖子上挂着佛珠,手里也捏着佛串。
宋煊猜想就这两样东西,供他吃喝呗。
“十二哥,你觉得此人靠什么行骗?”
赵祯没有看出来,因为这个和尚的打扮太和尚了。
“不可说。”宋煊撑着伞道:
“六哥儿,此处人多眼杂,有话我送你到玉清宫后再说吧。”
宋煊让衙役们就在这里等着交班,曹府会给他们提供食物和水的。
然后他带着赵祯以及几个随从进了曹府。
宋煊与岳母等人寒暄了几句,让他们先好好等上三天,待到事情闹大了之后,他再来解决。
曹李氏对于自己女婿的话深信不疑。
她其实是担心自己的夫君太过于要脸面。
但是有了宋煊的解释,便把心放进肚子里,左右不过是三天。
她也不相信那些个高僧会七天不吃东西,然后什么事都没有。
但是外面的人许多人都相信,也愿意看这个热闹。
宋煊带着赵祯走后门,返回玉清宫的途中。
“六哥儿,那和尚要么偷吃藏在衣服里的食物,要么就吃自己的手串以及佛珠。”
“那些东西也能吃吗?”
赵祯表示不解。
他是听过历史上有人吃树皮的,但是那佛珠可不是树皮做的啊!
“估摸用点什么丹药之类的仿制的,看着像佛珠,实际上不是。”
“原来如此。”赵祯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十二哥,那你为啥要等他三天呐?”
“等他吃掉点什么玩意才行。”
宋煊打着伞侧头瞥了赵祯一眼:
“如此方能有更多的操作空间,事情闹的越大,对我们越有好处。”
别看刘娥对赵祯不好,但还是对他有过政治教育的,还有一帮老师。
“十二哥,我不明白。”
赵祯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官府明明害怕事情闹大,所以要把一切都消灭于无形当中,怎么能够让他们把事闹大呢?”
“平日里是这么说的。”宋煊减缓脚步:
“六哥儿,可是这也是相对的,从佛教而言与我开封县衙相比较,是哪一个实力强横?”
“当然是佛教更强,不仅我大宋各种繁盛,契丹那里同样繁盛,两家似乎还相互比较呢,各自派出僧人辩论。”
“既然是他们实力强横,所以我们更要闹大了,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宋煊哼笑一声:
“和尚造反,尤其是有钱的和尚造反,他们没这个胆子的,多年的过渡享受早就耗光了他们的‘英雄气’。”
英雄气?
赵祯并不觉得一帮和尚能配得上这三个词,十二哥还是高看他们了。
宋煊也没有多说什么,其实赵宋皇帝杯酒释兵权,不也是耗光手底下的英雄气吗?
全都是同一个套路。
待到二人分别后,宋煊又顺便去了趟枢密院,瞧着禁军登记拿钱走人。
“岳父,走啊,回家。”
曹利用正在纠结自己是接茬,还是继续当缩头乌龟去女婿家躲避债主。
张耆直接拉着曹利用:“走了,今日上值就这样吧,反正咱们两个也没什么大事可以决定。”
夏竦与晏殊二人作为文官,还是能够制衡他们二人的。
他们显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但到底是属于人家的家事,也没有开口言语。
晏殊是觉得凭借宋煊的生钱手段,定然能够轻易帮曹利用把帐给还了。
但是看着外面热热闹闹的模样,他可以肯定,宋煊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而且还会鼓动自己的老丈人不要还钱。
高利贷这种事,晏殊也十分的厌恶,但是一直都不关自己的事,他也不想去管。
可是宋煊不一样,这小子当真是艺高人胆大,有些事就硬上。
尤其是这种从人家身上切肉的行为,怕是会遭到报复的。
晏殊有心想要提醒,但是他发现宋煊乐在其中。
而且十分喜欢与他人“斗争”。
晏殊都不明白,宋煊怎么那么好斗!
这件事把自己摘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晏殊接受的信息有限,他当然不知道宋煊早就把自己给摘出去了。
现在介入,不外乎是岳父“受辱”。
明明账期还没有到规定还款的日子,他们就上门前来讨要。
作为女婿,如何能置身于事外?
宋煊是租住在张耆的家中,故而他们三个人也都顺路。
张耆闲着无聊,对于街上的事都十分的了解。
“贤侄,近日可是要小心些,我听闻街上传闻,陈氏兄弟出价五百两黄金要刺杀你。”
“啊?”
宋煊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敢!”曹利用当即大怒:
“咱们这就去陈尧佐的家中,再打他一顿,让他下不来床。”
“等等。”
张耆连忙拉住曹利用,可有些拉不住,让人帮忙。
“只是谣传。”
“谣传也不行。”曹利用挣脱。
“岳父,不必担心,就算是真有这种事,也不会是陈氏兄弟做的。”
“为何如此肯定?”
“文官之间相斗,总归有个底线。”
宋煊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陈尧佐还没有那么没脑子呢,况且五百两黄金杀一个官员,真当人家杀手没脑子啊?”
听了宋煊的解释曹利用颔首:
“但无风不起浪,定然是有人想要做这种,所以才会传出这么一个谣言来混淆视听,你不可不防。”
“无忧洞里的那些渣滓为了一贯钱就杀人,更不用说五百两,足可以让许多人心动。”
“确实得防范一些。”宋煊连连点头:
“主要是我一时间没猜到除了陈氏兄弟还能是谁,难不成是那个蠢女人?”
“哪个蠢女人?”
宋煊刚想把郭皇后给爆出来,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觉得不是郭皇后那个蠢货干的。
就算她想要做事,如此机密之事也得委托郭家。
而郭家的话事人自己接触过,绝对不是如此无脑之事。
况且自家岳父说的对,既然有这个消息,定然是无风不起浪。
兴许人家杀手就是故意不想接这个活,才会放出风声来的。
要不然如此机密之事,岂能大肆被宣扬,搞得许多人都知道?
“林夫人。”宋煊脱口而出。
“林夫人?”张耆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就是因为樊楼之事?”
“应该就是如此。”
宋煊依旧打着伞:
“我原本以为她跟在大娘娘身边是因为聪明伶俐,深得大娘娘欢喜,未曾想到会屡次三番做出如此没脑子的事来。”
“这让我怀疑她到底是因为听话,还是因为能力才呆在大娘娘身边的?”
“是因为曾经帮助过大娘娘。”
张耆想都没想直接给出了答案。
他是知道大娘娘是懂得“感恩的”,曾经帮助过她的人,如今都获得了百倍的回报。
“那我就可以理解了。”
没等宋煊话说完,就听到曹利用破口大骂:
“那个臭娘们,还想派人暗杀我女婿,我现在就进宫活劈了她。”
要不然曹利用怎么能被刘娥给利用呢。
“哎哎哎,等她出宫,再砍了她也不迟。”
宋煊连忙拉住自己的岳父:“你此时进宫都带不了刀,如何活劈了她?”
“况且还是没有证据的事,就贸然杀了大娘娘身边的人。”
“容易让人误会的。”
曹利用倒是被宋煊给劝住了,随即摇头道:
“我心中当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她都已经找人暗杀你了,如何能让她这般肆无忌惮,我必须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等我抓住凶手。”宋煊松开手:
“这种事还是要讲究证据,争取一击击杀,要不然后患无穷。”
张耆是赞同宋煊的话的。
尤其是曹利用此时冲动,反倒会让大娘娘出现逆反心理,本来是林夫人的过错,她一下子就要维护那个姓林的。
朝臣如此随意处置她身边的人,那些内侍更会人人自危,谁还真心放胆为大娘娘做事?
所以为了维护大娘娘自身利益,她必然会狠狠的处置曹利用,以此来安稳人心,供她驱使。
曹利用没多说什么,反倒是自己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能够把林夫人给拉下来。
尤其是让她不在大娘娘身边侍奉,到时候处理起来,就无所顾忌了。
宋煊纵然没有证据,但是觉得如此下作的事,也就是她最有嫌疑,能够做的出来了。
这种女人根本就不了解朝廷的运作规律,只是当成宫斗在处理事件,我只能处理你,而你只能遵循规则,不能反抗。
张耆也不愿意与林夫人这种蠢妇多有交际,但是他还是说道:
“此事你们翁婿二人都不方便套话,等我寻机问她,也能更好的做出判断。”
“好。”宋煊脸上带着笑意:“那就多谢张叔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