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金资本总部,警报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金阳猛地从休息室的床上坐起,他冲到办公室,一把抓住一个技术员的衣领,双眼布满了血丝。
“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一个无法追踪的超级卖单,引发了……引发了踩踏式恐慌!”技术员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金阳松开手,踉跄地退了两步。他看着屏幕上那条垂直向下的血色直线,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算法呢?他那套足以预测一切,掌控一切的完美金融体系呢?
怎么可能有人,能在他亲手搭建的赌场里掀桌子?
算法可以计算贪婪,可以计算恐惧。但它算不出,有人会用真金白银的“蠢”,来戳破一个用希望编织的“梦”。
它更算不出,那个带头把气球吹到最大的人,会亲手用针,把它扎破。
网吧里,李赫瘫在椅子上,浑身被汗水湿透。
他面前的屏幕,已经不是血红,而是一片死寂的黑色。系统因为天量的无效交易和恐慌性抛售,直接宕机了。
“夜哥……结束了。”他的声音嘶哑。
窗外,城市也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种狂热的,喧嚣的,对明天充满幻想的噪音,消失了。
紧接着,一声绝望的尖叫,划破了夜空。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李赫僵硬地转过头,看向窗外。对面那栋居民楼的天台上,多了一个黑影。再远处,另一栋楼的天台上,又多了一个。
他们像一排被挂起来的衣服,在风里摇晃。
“岁月阁”的顶楼,风很大,吹得林晞雪的裙摆猎猎作响。
她张开双臂,闭着眼睛,像是在拥抱整个城市。
一股肉眼看不见,却浓稠得化不开的黑色洪流,从城市的每个角落升起,从那些天台上,从那些漆黑的窗户里,从那些跪在ATM机前痛哭的人身上……汇聚而来,涌入她手中的次元终焉幡。
那面原本只是星光流转的旗帜,此刻爆发出刺目的幽光。幡面上,无数张模糊的脸孔浮现出来,它们不再是哀嚎,而是在发出满足的,享受的叹息。
“老公。”林晞雪睁开眼,转头看向身后的夜枭,舔了舔嘴唇。“还是发酵过的绝望,味道最醇厚。”
她脸颊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纯粹的希望是甜的,但也腻。这种希望破灭后,混着愤怒、不甘、悔恨的绝望,就像一锅熬了三天三夜的酸辣汤,够劲。”
夜枭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烟头,按熄在水泥地上。
点金资本总部。
那个年轻的分析师,已经快要昏厥过去。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魂魄,呆呆地看着黑掉的屏幕。
只有金阳,他看着窗外那一个个站在天台边缘的黑点,脸上那因震惊而扭曲的表情,慢慢抚平了。
他甚至,笑了一下。
“金……金总……”分析师结结巴巴地开口,“我们……我们完了……”
“不。”金阳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温和得像个慈善家,“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走到办公室中央,对着空气打了个响指。
备用电源启动,一块巨大的全息屏幕重新亮起,上面显示的,不是崩盘的K线图,而是一份全新的计划书。
【江城债务重组及生命资产化计划】
“希望收割完了。”金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现在,轮到收割绝望了。”
他指着屏幕,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激情。
“立刻启动计划!以万分之一的价格,收购市场上所有因为‘江城币’破产而产生的个人债务!”
“通知所有律所,所有催收公司,我要让每一个破产者,都在一个小时内,收到我们的‘邀请函’!”
分析师看着那份计划书,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金总……这……这是要把他们逼死啊!”
“死?”金阳笑得更开心了,“死,太浪费了。那也是一种可以量化的资产。”
江城,一栋烂尾楼的天台上。
程序员赵德发,就是那个最开始靠卖废铜换了六百多块钱的男人,他看着手机上归零的账户,脸上一片死灰。
他把所有的钱,甚至借了高利贷,全都投了进去。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结果,命运给了他一个更响亮的耳光。
他删掉所有联系人,关掉手机,慢慢走向天台的边缘。
晚风吹过,有点冷。
就在他准备迈出那一步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地震动了一下。
他鬼使神差地掏出来,按亮屏幕。
是一条短信。
【尊敬的赵德发先生,您的负债已达374万江城币。但请不要绝望,因为您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笔宝贵的资产。】
【点金资本现推出‘生命信托’计划。签署这份协议,您的所有债务将由我们承担。作为交换,您未来三十年的工作、生活、乃至每一次呼吸,都将交由我们进行最优化管理,以实现您的最大价值。】
【点击下方链接,签署协议,您将获得重新开始的机会。】
【记住,放弃,才是最大的负债。】
赵德发看着那行字,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不想死。
他只是,走投无路了。
现在,好像出现了一条新的路。虽然,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
他的拇指,在那条散发着蓝色微光的链接上,悬停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闭上眼,狠狠地按了下去。
【协议已签署。欢迎加入‘价值人生’。】
赵德发瘫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棚户区,废品回收互助会。
独眼龙一脚踹翻了一个空酒瓶,眼睛通红。
“妈的!王八蛋!老张家的那小子,刚从楼上跳下去了!就为了那狗屁的江城币!”
他身边,气氛压抑得像要下雨。所有人都沉默着,刚刚从混乱中活过来的那点生气,又被抽干了。
他们虽然没买江城币,但他们看着身边的人,一夜之间从天堂掉进地狱,那种绝望,会传染。
“夜哥,”独眼龙走到夜枭的三轮车旁,声音都哑了,“咱们……咱们是不是做错了?”
夜枭抬起头,看着远处CBD大楼那依旧闪亮的灯火。
他打开三轮车的收音机,里面传来金阳那温和磁性的声音,他正在接受媒体采访,宣布点金资本将如何帮助江城“灾后重建”。
“他不是在玩钱。”夜枭开口了,声音很平静。
“他先把所有人的希望当柴火,烧了一锅开水。等水开了,再把所有人按进去,告诉他们,想活命,就得把自己的骨头拆下来,当新的柴火卖给他。”
独-眼龙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听懂了一件事。
“夜哥,你的意思是,那孙子还有后招?”
“这才是他的主菜。”夜枭关掉收音机,站起身,拍了拍车斗。
“他想当所有人的债主?”
夜枭摇了摇头。
“债主,收的只是钱。”
他看向那座城市,眼神深处,像是燃着两团幽幽的火。
“他要收的,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