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大的毕业典礼日,初夏的雨来得突然而急促。
蔚汐站在行政楼下,望着细密的雨帘,微微蹙了下眉。
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上亮起男朋友的名字。
沈淮:[汐汐,下雨了,我在礼堂楼下等你。]
她指尖沾着微凉的水汽,回了简短的一个[好]字。
正要低头冲进雨幕。
视线却在不经意抬起的瞬间,被定住了。
几位校领导正簇拥着一个身影走来,那人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黑色西装,撑伞的身影显得格外清隽挺拔。
雨天的光线下,他的侧脸线条利落分明,周身透着一种与校园格格不入的沉稳与疏离,像是从某个光影交错的胶片电影里走出来的大人物。
像是感应到她的注视,他忽然侧过头。
目光在空中相遇。
蔚汐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声攥紧。
她几乎是狼狈地垂下眼,盯着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的小雨点,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周聿深收回视线,语气平淡:“你们先去,我稍后到。”
“好的,周先生。”
校领导们客气地应声,撑着伞相继离开。
蔚汐将手机收好后,便准备冒雨冲到礼堂那边。
刚迈出半步,身侧的光线暗了下来,一股清冽带着冷杉味道的气息悄然靠近,驱散了周遭潮湿的闷热。
“雨一时不会停,”
头顶响起了男人温和清晰的声音:“小心着凉。”
蔚汐蓦然转头。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步之外,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正平稳地递向她。
“谢谢您,”蔚汐下意识拒绝,抬手指向礼堂方向,语气带着礼貌的疏离,“但不用麻烦了,我男朋友在那边等我,跑过去就好。”
周聿深敛眸看她,眼神沉稳,仿佛能清晰洞悉她话语里所有未尽的含义。
“既然是男朋友,”他重复着她的话,语调平缓,陈述着与她认知不同的事实,“就更没有让你淋雨的道理。”
话音落下,那把伞已经被他往前递了递。
周聿深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温热,一触即离。
他没有等她再说什么,已转身步入雨中,助理连忙跑来替他撑伞。
雨丝依旧沾湿了他的肩头,深色的布料颜色变得浓郁,他却毫不在意,步履从容,背影在迷蒙的雨景中显得极具魅力。
“先生——”蔚汐握紧了手中微沉的伞柄,脱口而出。
他脚步一顿,回过头。
雨水在身后连成一片珠帘,他的目光却精准落在她身上。
短暂的沉默,只有雨声淅沥。
在蔚汐尚未组织好语言的片刻停顿里,他看着她,再度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
“伞你留着。”
**
读研后的日子,依旧忙碌。
蔚汐的导师是环境工程领域的泰斗陈教授,这天下午,特意打电话让她送一份重要的项目资料去家里。
蔚汐带着整理好的文件,按响了导师家的门铃。
师母热情地引她进去,指了指书房方向:“老陈在里边呢,正和人谈事,你直接进去就好。”
蔚汐道了谢,轻叩了两下书房虚掩的门,然后推开。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书墨香和茶香。
陈教授正坐在沙发上,而他对面,背对着门口的单人沙发里,坐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听到开门声,那人侧过头来。
光线从窗棂洒入,勾勒出他清晰冷峻的侧脸轮廓。
是他。
那天给她递伞的那位周先生。
“蔚汐来了?快进来。”陈教授笑着招呼她,语气随和,“把资料放这儿就好。正好,在跟周先生聊一个关于城市水资源的简单构想,你也坐下听听,对你有好处。”
蔚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聿深。
他目光平静地掠过她,仿佛那日的赠伞只是一场错觉。
“谢谢教授,打扰您和周先生了。”
蔚汐将资料放在茶几一角,然后在侧面的单人沙发轻轻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陈教授继续刚才的话题,言辞间不乏对周聿深的赞赏。
周聿深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切中要害,观点犀利而富有前瞻性,展现出与他年纪似乎不太相符的深邃视野和掌控力。
中途,周聿深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蔚汐,语气平和地问:
“从这个角度考虑,你觉得最大的难点会是什么?”
问题来得突然,带着考校的意味。
蔚汐微怔,随即收敛心神,谨慎回答:“我没有接触过类似的项目,想法可能会离题万里……“
周聿深注视着她,意味深长地开口说:
“明智的决策需要距离感。”
“离得太近,反而看不清全貌。”
蔚汐略一思索,结合她所学的专业知识,清晰而有条理地阐述了自己的大胆想法。
陈教授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陈教授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对周聿深说了声“抱歉,接个电话”,便拿着手机走出了书房。
书房里瞬间只剩下周聿深和蔚汐两个人。
那份因他在场而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此刻变得清晰无比。
蔚汐有些不自在地垂眸,盯着地毯上的花纹看来看去。
希望导师快点快点快点回来……
她自己莫名好紧张……
“蔚汐。”
他忽然开口,叫她的名字。
蔚汐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是哪两个字?”他问,语气很自然。
蔚汐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的名字。
“蔚蓝的蔚,潮汐的汐。”
她轻声解释:“但蔚作为姓氏的话,是读Yù。”
周聿深微微颔首,表示了然。
随即,他身体前倾,从茶几上拿起一支看起来颇有分量的黑色钢笔,递到她面前:
“写出来看看。”
蔚汐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支笔,迟疑了一瞬。
要写自己的名字吗?
她一时间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拒绝,只好起身,走到他身边。
桌上还摊着导师的字帖和几张宣纸。
她接过他递来的钢笔,笔身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蔚汐
墨迹在空白宣纸上微微洇开,字迹清秀工整。
“写好了,周先生。”她刚准备放下笔,退回座位。
然而,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周聿深却忽然靠近。
不等她反应,他的右手已经覆上了她悬在纸面上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而干燥,带着一种绝对的力量感,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蔚汐浑身一僵,像是被电流击中,呼吸瞬间乱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指腹的薄茧。
“您……”她试图抽手,却被他稳稳按住。
周聿深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抗拒,就这么握住她拿着钢笔的手,微微俯身,带动着她。
在她刚刚写下的“蔚汐”旁边。
一笔一划,缓慢而有力地写下了三个字——
周、聿、深。
他的字迹遒劲有力,锋芒内敛。
就这么紧紧挨着她的名字,仿佛某种无声的宣告。
墨迹未干,两个名字并列于纸上,有种奇异的亲密感。
蔚汐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收回手,后退了一小步,气息微乱,胸口起伏着。
她抬眼看他,眼底带着几分被冒犯的羞恼和难以置信:
“周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请您自重!”
周聿深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和强作镇定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某种有趣的猎物。
他好整以暇地将钢笔扣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自重?”他重复着这个词,不答反问,“蔚小姐觉得,写下名字,是什么不自重的事?”
周聿深的目光掠过她微微张开的唇,而后又颇为强势地锁住她的眼睛:“还是说,你的心里,已经想到了什么……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