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真的战场上,拼杀造成的死亡其实很少。
但如果一方溃败,只顾着逃窜的败兵失去了阵型等各方面的优势,就会被追杀的一方轻易斩杀。
东齐军现在的处境就是如此。
所有东齐士兵只顾着逃窜,形成不了有效的抵抗,只能被动的被追上来的梁国士兵砍杀。
一连三日,梁国军一路势如破竹,一边清剿四散逃亡的东齐士兵,一边趁机攻打城池。
许多城市望风而降,大军收复失陷的蒙县、虞县、广乐,并继续北上占领已氏、薄县、单父、防东、成武、梁丘、昌邑七城。
战果丰厚,举世震惊。
山阳郡的郡城,昌邑。
是在一片混乱中攻破的。
不是因为守军的投降,而是城内残存的汉人和不堪压迫的奴隶发动的暴动,配合了兵临城下的梁国大军。
当陈福禄骑着战马,踏过城门洞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混合着腐臭、血腥的气息,如同拳头,狠狠砸在他的鼻尖,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双目顷刻间变得一片赤红!
这哪里还是什么郡城?
分明是人间炼狱!
街道两旁,随处可见散落的白骨,有的还算完整,更多的是零散的肢骨、颅骨,就那样随意地丢弃在路边、墙角,甚至被当成垫脚石!
许多骨骼纤细,分明是属于孩童!
一些侥幸活下来的汉人,如同惊弓之鸟,蜷缩在废墟的阴影里,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眼神空洞麻木,看到军队入城,不是欣喜,而是更深的恐惧,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
许多男子脖颈上还套着木质或铁质枷锁,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鞭挞的疤痕。
而一些稍微整洁些的院落里,隐约传来女子压抑的哭泣声,那里曾是东齐人圈养奴役汉族女子的地方。
“畜生!一群畜生!”
陈福禄身边的将领们看到此情此景,也个个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他们虽然知道胡人残暴,却没想到竟至如此地步!
这时,一队士兵押着几十个没来得及逃跑的东齐贵族和富商过来,这些人虽然面色惊慌,但身上依旧穿着绫罗绸缎,与周围地狱般的景象形成刺眼的对比。
他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用生硬的汉语哀求饶命,表示愿意献出所有财物。
陈福禄缓缓策马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冰冷地扫过这些脑满肠肥的脸,抬起了手,然后,狠狠向下一挥!
身后的梁国士兵早已是怒火冲天,得到看见陈福禄这个手势后,便如同猛虎般扑了上去!
刀光闪动,惨叫骤起!
那些东齐贵族和富商瞬间被砍翻在地,鲜血染红了他们华贵的衣袍。
“清理全城!凡东齐胡虏,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陈福禄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
屠杀开始了。
这不是战斗,而是复仇的宣泄。
士兵们红着眼睛,踹开一扇扇紧闭的院门,将躲藏在里面的东齐人拖出来,无论他们如何哭喊、哀求、反抗,最终都倒在血泊之中。
街道上,院落里,很快就躺满了尸体,鲜血汇成小溪,汩汩流淌。
陈福禄骑着马,在逐渐被血色浸染的街道上缓缓而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隐约间听到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啼哭,男人的哀嚎,但他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杀意在沸腾。
在一处看似富丽的宅邸前,一名年轻的梁国士兵正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的面前,是一个蜷缩在角落、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东齐男童,正用惊恐无助的眼神望着他。
那士兵脸上露出不忍,迟迟没有下手。
陈福禄策马过去,猛地一把揪住那士兵的头发,力道之大,几乎将他拽倒!
士兵痛呼一声,惊恐地看着双目赤红、如同修罗般的陈福禄。
“心软了?”
陈福禄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他拖着那名士兵,几步走到街对面一堆被随意丢弃、已经风化了的尸骸前。
那里面,有许多小小的骨架,甚至还有婴儿的襁褓!
陈福禄用力将士兵的头按近那堆尸骸,刺鼻的恶臭几乎让这士兵晕厥。
陈福禄低声咆哮,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对方脸上:
“看看!给我看清楚!当他们的刀砍向我们的孩子的时候,他们可曾心软过?!当你爹娘姐妹被他们像猪狗一样奴役糟蹋的时候,他们可曾有过一丝怜悯?!”
那士兵看着近在咫尺的同胞遗骸,尤其是那具幼小的骨骸,身体因为恐惧和内心的挣扎而剧烈颤抖起来,泪水混合着冷汗流下。
陈福禄松开手,冷冷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今日你不杀他,来日他长大,拿起刀,杀的就是你的子孙!记住这堆骨头!记住这满城的血债!”
陈福禄不再看他,勒转马头,继续向前。
在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软弱和仁慈,只会带来更多的死亡和苦难。
唯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用最残酷的手段震慑敌人,才能为幸存者争取到一丝活下去的空间,才能告慰那无数屈死的亡魂。
原郡守府内,陈福禄、孔立、张媛媛三人围站在一张铺着简陋地图的桌案前,烛火摇曳,映照着他们神色各异的脸。
孔立看着地图上那片被标注为新收复的广阔区域,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地图上来回摩挲,长长叹了口气。
“我军虽连战连捷,收复失地,然……根基太浅了啊。”
他抬手指点着地图:“蒙县、虞县、广乐、已氏、薄县……直至这昌邑,绵延数百里。
如今我军满打满算,可战之兵不过四千余,如今分守各城,每处不过数百人,形同虚设。
东齐虽遭重创,但其根基未损,若缓过气来,集结重兵反扑,届时,不仅收复的失地得而复失。”
他花白的须发在烛光下微微颤抖,收复故土的喜悦已被严峻的现实冲淡,只剩下深深的忧虑。
张媛媛一身戎装未卸,上面还沾着征尘和点点血渍。
闻言后,英气的眉毛也蹙了起来,目光扫过地图,沉声道:
“孔太守所虑极是。我军如无根之萍,占地越多,力量越分散,确是不妥。”
陈福禄却轻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在凝重的气氛中显得有些突兀,引得孔立和张媛媛都看向他。
陈福禄的手指没有点在地图那些新占的城池上,而是沿着一条线,从昌邑一路向南,划过了梁国域内,目光平静却坚定:
“我们为何要守这些守不住的城?”
孔立一怔:“不守?难道……再弃还给胡虏?”这对他这个以收复中原为志的大儒来说,情感上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