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有人曾经到我们村子里,偷偷给那个傻姑娘尝过荔枝这种东西,并且告诉她,在县衙的后院地下冰窖里面储藏着不少荔枝。在那个人的诱导之下,那个叫朱朱的傻姑娘才会去偷窃供果荔枝,而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县衙的裴大人和章大人犯下错误,留下一个看管供果不利的罪名。”
吴宝贵似乎已经明白自己受了骗,他眼神怨毒地望着王婉,几乎要从她身上剜下一片肉来。
此刻的王婉对那目光置若罔闻,语速越来越快。
“前些日子,吴宝贵吴大人来到清河县,说圣上知道了供果看管不利的事情,勃然大怒,要县衙的两位大人掏出两万两银子摆平事情。两位大人没办法掏出那么多钱,吴大人便要挟两位大人,说朝廷要那位姑娘的性命。”
“消息传到村里,朱朱姑娘一家找到我帮忙,我带着朱朱和她的父亲去寻找县丞县令,想要讨要个说法,却不知道为何,吴大人又找上门。为了能够有机会将这件事情告诉诸位大人,我们略施小计,总算得到一个机会,站在郡守大人您面前。”
“民妇并不知道之前大人您听见的是怎样的说辞,但是民妇方才所言,民妇敢以性命担保,句句属实。我们清河县是个清水衙门,我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只是供果从我们的地头过了,我们就要因此赔上根本赚不上的钱?我们就要稀里糊涂死掉?”
“郡守大人,君侯。请您为我们伸冤啊,请您为裴县令和章县丞主持公道啊!”
王婉跪下,言辞恳切,语气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魏北望不曾回答,只是望向许久没有说话的吴宝贵,就见到他脸色枯白,对他带着几分询问的目光毫无反应,只是恶狠狠地盯着王婉。
许久,吴宝贵颤抖着指向王婉:“骗子,毒妇!你,不对,是你们!你们借着这样的名义,用这样的计谋来害本官!”
“你们以为自己说什么就能搬弄是非了吗?”
王婉抬起头,此刻她没有必要再装着可怜,眼神里面那种狠厉便不再隐藏,甚至带着几分得意:“什么搬弄是非?”
吴宝贵一愣。
“吴大人说我搬弄是非,那就说说看,我刚刚哪里搬弄是非了?”
王婉站起身,垂眼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吴宝贵,眼神带着几分轻蔑:“是您设计让朱朱去偷荔枝,还是您以此为要挟向县衙索要贿赂?是您今年卷土重来,重新以朱朱性命为要挟逼迫县衙掏出两万两银子,还是……”
“好啦好啦!”忽然,魏北望打断了王婉的话,抬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本官已经知道了,这些话暂且不必多说了。”
说罢,他抬起头看向吴宝贵,虽然话语还颇为客气,但是语气已经有些疏远:“吴大人,这事儿似乎和您与本官说的不大一样……还请大人给本官一个解释。”
吴宝贵抬起眼,就像是要抓住最后希望似的小声说:“咱们移步内舍,下官必然为郡守一一解释。”
魏北望却连忙摆手:“不不不,这事儿在这里发生,咱们就在这里解决吧,没什么不好说的,本官相信都是误会,现场能开解的,本官必然在中间帮着周旋。”
短暂的沉默在狭窄的书房内蔓延开来,所有人都各自揣摩着情况,相互观察着。
忽然,吴宝贵忽然拍案而起,声音尖锐而刺耳地叫喊起来:“我要回京面圣!我要回京面圣!”
就是那一声,让现场陷入更加诡异的寂静之中,连魏北望的脸上也露出些许诧异的表情,下意识和周志对视一眼。
王婉眉头下意识一挑,猛然间意识到什么。
吴宝贵指着众人,神态带着几分扭曲:“你们眼里已经看不见皇上了,你们眼里早就不知道朝廷了,一个个说着好听,你们谁当真为朝廷分过忧?谁当真为皇上做过事情?你们这些君子士大夫,说的话倒是冠冕堂皇,做的事情却如此龌龊。”
“你们眼下要做什么,不就是把一切推到咱的头上,逼着皇上砍了咱的脑袋吗?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你们谁在乎呀?你们就想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你们就想着自己!皇上心里不一样,他装着九州万方!你们就等着吧!等着吧!”
“真是疯了……”魏北望被吓得险些骂出声,咬牙切齿地嘀咕了一句,随即高声喊起来:“来人!来人!把吴大人请下去好生看护起来!”
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走进来,架着吴宝贵就往外去。
魏北望还在一旁混混沌沌地指挥着:“轻着点!这是吴大人,你们好好请他去歇一歇,歇一歇就好了。去请几个下河最好的大夫,准备点消火气的药,煎好了送到大人屋里。”
安排罢,魏北望心有余悸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事儿,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呢?”
周志大约也被这忽然的变化吓了一跳,摇摇头疑惑道:“再怎么样也不应当啊。”
这两人目前对情形的把握说到底都还只是一知半解,大约也就知道这件事情是朝廷来收暗地里的“保护费”,结果收到了清水衙门,和地方官闹起来了。这事儿虽然不好解决,但是一般来说,到了这一步到底就该各退一步了,吴宝贵这次得罪了上下不少人,最后被人捅出这样的坏事情,换做一般情况最后就这么潦草收场,也就罢了。
眼下是闹什么?要闹回皇帝那里去?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眼,魏北望有点狐疑地皱了皱眉:“刚刚吴大人说了什么?可曾说到刚刚那女子说的是诬陷的假话了?”
周志摇摇头:“不曾。”
“没反驳?什么都没反驳?”
周志摇摇头,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自信:“没有。”
——那就是真的?这些事情都是真的?
魏北望把这句话默默咽下去了,尽管现场所有人几乎都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是这句话依旧不能从他嘴里说出去:“把那个女人和裴旭暂且押入地牢。”
周志微微皱眉,瞟了一眼王婉的方向,刚想要说点什么,被魏北望抬手阻止:“君侯,这事儿暂且先这么搁着,等吴大人醒过来了,吴大人想要如何是好,咱们听他的建议再做下一步打算吧。”
周志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也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