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唯走上前去,温言道:“姑娘,出什么事了?”
少女红着眼睛,咬着下唇,强忍着没哭出来,对张唯道。
“大哥你评评理。”
“我家兄长,在这里当差。”
“前不久战死了,结果丧费就只有十文钱。”
“十文钱,连给兄长买套寿衣都不够,肯定是被这里的狗官给贪墨了!”
便在这时,清卫署大门打开,刘焕章以及另外一个巡使走了出来。
“何人在此喧哗,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刘焕章大声道。
随后看清少女容貌,‘咦’了声:“你不是杨巡使的妹妹吗?”
接着又看到张唯,正要开口。
张唯抬了抬手,阻止刘焕章,然后道:“你是杨彦的亲人?”
少女吃惊道:“你认识我哥?”
张唯点头,然后道:“杨巡使的丧费是五十两白银,官文乃我亲眼所见,肯定没错。”
少女顿时咬牙切齿:“果然如此。”
“我就说是这里的狗官贪墨。”
“好啊,连死人的钱也吃,就不怕生孩子没屁眼吗!”
刘焕章一脸尴尬,连忙叫道:“妹子,别胡说八道。”
少女气愤地道:“我哪里说错了,吃了我哥的丧费就算了,官差还打伤了我娘,这笔账我还没跟他算呢!”
张唯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官差还打伤了老夫人?”
少女终于哭了出来:“是啊,这位大哥,你说人怎么可以这么坏。”
“我娘不过问了一嘴,那恶人便将我娘推倒,还骂我们贱命一条,不配拿那么多钱,最后把那十文钱砸在我娘脸上,你说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张唯眼中闪过怒火。
踏夜司的儿郎,冒死对抗妖魔。
战死了,丧费被吃,就连亲属也被如此对待。
天理何在?
“姑娘,今天不早了。”
“你暂且在署内休息,明天一早,我与你一块回家。”
“你放心,杨巡使的丧费,一个子都不会少你的!”
张唯转过身,对刘焕章道:“给杨姑娘安排一个房间,让灶房送些吃的过来,杨姑娘有什么需要,尽量帮她做到。”
说完,张唯就前往司房。
大门外,刘焕章微笑道:“妹子,进来吧,你就住在杨巡使的房间。”
少女点点头,然后道:“刚才那位大哥真是好人啊,他也是巡使吗?”
刘焕章摇头:“不,那是我们掌旗大人。”
“呀!”
少女惊呼起来,捂着嘴巴:“他,他是你们大人?”
“那岂不是.......”
刘焕章忍着笑道:“没错,你刚才骂的就是他。”
少女顿时手足无措:“这,这..........”
司房。
张唯把司监叫了过来:“杨巡使的丧费牌票来了吗?”
丧费官文送到死难者户籍所属衙门后,由当地官衙支取丧费,然后需要在官文上盖章确认,再送回清卫署留档。
类似于现代的回执。
如果杨家已经拿到丧费,牌票应该到了。
果然,司监拿来了牌票。
张唯看去,上面有‘杨氏丧费,共五十两,已领’的字样。
盖的是甘泉县衙的印章。
张唯拿起牌票道:“暂时由我保管。”
到了第二天,张唯点名朱盈川,让她跟自己一起去甘泉县。
又让刘焕章去准备两套寻常百姓的衣裳。
刘焕章去准备的时候,杨彦的妹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张唯道。
“大人在上,民女杨婉,年少无知,口无遮拦,昨日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张唯笑道:“起来吧。”
“你叫杨婉?”
“婉约可人,你昨天的作派,可跟这个名字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杨婉顿时一脸羞涩,恨不得挖条缝钻进去。
张唯又道:“不过,勇气可嘉,这点值得嘉奖。”
“但光有勇气是不够的,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方法。”
“像你昨天那样,固然能出一口恶气。”
“可咆哮官署,是可以治你的罪的,那样一来,非但讨不会你哥的丧费,你还得吃皮肉之苦。”
杨婉双手揉搓着衣角,小声道:“我知道了,大人。”
“小婉下次不敢了。”
这时刘焕章拿来了两套衣服,朱盈川道:“大人,牌票上都盖章了,这事摆明了是甘泉知县吃了丧费。”
“咱们何必那么麻烦,直接上甘泉县衙治他的罪不就完了?”
张唯摇摇头:“我们这样直接过去,那位知县大人必然会把黑锅扣在送钱的官差头上。”
“此次去,我非但要拿回杨巡使的丧费。”
“更要看看,一个七品知县,哪里来的胆子,敢拿踏夜司的丧费,也不怕烫手!”
随后,两人换了装扮,带上令牌,便和杨婉一同前往甘泉县。
甘泉县和米县相距不远,骑马半日可到。
于是下午时分,张唯便来到了杨家。
看到杨家只是两间低矮石屋时,张唯愣了下。
踏夜司一个巡使,年奉是二十两。
哪怕杨彦的办案效率不高,但每年下来,赏银至少也有个一二十两。
外加青衣门、聚义堂这些帮派的‘孝敬’。
杨彦再差,一年也能拿个五十两。
五十两银子,哪怕只拿一半给家里,杨家也不应该这么破落才对。
这时门打了开来,一个大男孩拿着扁担和水桶出来,看样子是要去哪里挑水。
看到杨婉,高兴地叫道:“大姐,二姐回来了。”
顿时。
屋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随后五六道身影钻了出来,其中一个姑娘,年纪大些,约莫十八九岁。
长相普通,看起来跟杨婉一点也不像。
却一把将杨婉搂住:“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和娘都担心死了。”
杨婉道:“大姐,我去米县了。”
“这是.....”
“这是张大哥和朱大哥,他们是兄长的好友。”
张唯出发时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要泄露他和朱盈川的身份,以免走漏风声。
接着杨婉又介绍起来,原来眼前这些人,都是杨彦的兄弟姐妹。
只是杨家这些孩子,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似乎看出张唯的疑惑,杨婉说道:“其实我们这些人,都是兄长和娘捡来的。”
“我们的爹娘有的走了,有的去世了。”
“要不是娘和兄长照顾我们,我们早饿死了。”
“这些年来,兄长的俸禄,都花在我们身上了。”
“不然的话,兄长原本应该过得更好。”
“所以,我不能叫娘被人欺负,更不能让兄长的丧费白白没了,那是娘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