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以北,漫山遍野,尽是女真营地。
到了夜里,那些营寨中燃起火把,看上去彻地连天,好像一头火龙。
在东临山寨上据险而守的宋军,向下望去,则直是让人心惊胆战。
这一路因为是宗翰手下大将娄室亲镇,他们这支人马,原本是金国立下功劳最大的,就连耶律延禧也是他捉的。
但就是因为在云内的失利,沦为开路先锋,连宗翰也只能亲自压阵。
他们一路高歌猛进,没想到在即将靠近真定城的时候,再次被拦住了。
这次拦住他们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依托地形苦苦支撑。
每当白天,就可以看到女真军马纵横驰奔往来,却是去四下抄掠粮秣。
晚间也有火光如龙而行,穿梭往来,以慑面前守军士气。
但这一次,他们所获极少,因为这里早就开始布置防守,所以坚壁清野的速度极快。
百姓基本都跑了,进到太行山的,他们也不敢去追。逃到真定府的,他们暂时打不过去。
娄室也是艺高人胆大,他凭借着兵力优势,将手下兵马正面散得极广。
然后驱使多少衣衫褴褛装备不完的生口和仆从军,沿着广大正面不住试探,寻找是不是有可以通行的山路,可以绕过军寨的道路。
只要寻到破绽,那么一直在后面营寨等候的女真精锐,就会蜂拥而入,并将这缺口撕得越来越大,直到再也无法堵住。
除了寻找破绽之外,还爆发了一系列的试探性战斗。女真大军还是以辅军和部族军为主,寻找到一些看起来稍稍孤立一些的军寨,围而攻打。
面对突如其来的女真鞑子,其实河北早有防备,甚至就连宋廷和那位官家也有预感。
因为赔款割地都没成功,女真鞑子在他们眼中,是暴躁易怒的蛮夷,肯定会卷土重来报复。
即使是完颜娄室这样的猛将,攻寨之法也不免是女真鞑子那老一套,就是驱逐生口用性命填壕。
但是经过宗泽和岳飞对河北真定府的经营转运,又行坚壁清野之策。
此刻真定府周围,已经没有足够生口为女真抄掠驱使。
纵然掳掠到一些,还要在营中役使做活,他们的劳力也面临着短缺了。
如同开战之初,动辄用上千条性命来填开军寨,非女真鞑子不愿,实在是没有这个条件。
宋辽和平百年,生聚起的那些百姓,被他们祸祸的差不多了。西路军原本的俘虏,还被卖掉了不少,如今才看出坏处来。
除非是如历史上那般,打入中原,否则他们再也难以掳掠大量的人口。
不能以残暴方法破寨,惟一所能选择的,就是强弓硬弩攒射掩护。
然后以辅军携旁牌遮护、填壕堆土,打开攻击通道,然后用简陋的长梯蚁附蛾博而上。
这种攻寨之法,效力之低,可想而知。
宋军就能充分发挥地形优势了。
而且这条防线构建的极其合理,是岳飞用了心打造的,首先不说能不能用强弓劲弩仰射压制住寨墙上的守军,就算拼出上百性命填开道路。
能不能持续投入兵力占据寨墙也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寨子里守军集中,且不受攻方投射火力干扰,轻易一个反击就能夺回一时被抢下的寨墙。
岳飞和其他宋军也确实不一样,他经常率众下山反击,尤其是在鞑子要撤走的时候。
娄室无奈,宗翰还在后面,要是被挡在这里,即使是自己,也难免要受军法处置。
他只能是放弃了先前惯用的打法,开始进行耐心而周密的土工作业,将想要攻占的军寨割裂开来,然后耐着性子一点点消耗军寨中的兵力守具器械。
可岳飞经营的防御体系,岂能只是一个个孤零零的军寨让女真鞑子放手来攻?
这一座座的军寨,都是互相可以援应,此处被攻则彼处着增援。
且守军又是一支敢于出寨打野战的,以女真鞑子的攻坚水平,想打开此间的防线,实在是有点难。
岳飞此番经营真定府的防御,是真的天时地利人和齐全。
首先河北连年的暴雨,在今年雨水减少,没有大的汛灾;
二来真定府多山,多水,修建堡寨居高临下,或者依托河谷,易守难攻;
最重要的是河北军民上下一心,而朝廷虽然派系复杂,甚至有藩镇势力把控,但无论哪一方,都是坚定的主战派。
蔡京虽然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但正是因为蔡京理财的手段,让他们有了足够的辎重粮秣来发动民夫,招募兵马。
这都给了岳飞极好的条件来经营打造这条防线。
女真鞑子尝试着攻打了几个不大的军寨之后,在守军箭矢强弩灰瓶之类的守具打击下,丢了不少性命,一次也没摸上寨墙。
有人故意露出破绽想诱守军出战,守军是出来了,不过却是依托着军寨列阵而战,不给一丝机会。
此间防线,有岳飞镇守,真称得上有固若金汤之势。
而且大宋比起女真,也耗得起,女真失去了云内诸州,全靠燕山府收集转运物资。
而河北背靠汴梁开封府,源源不断的可以转运军资粮秣上来。
只要耗到女真鞑子疲惫不堪之后,宗泽等人也不是不敢于大举反攻!
毕竟以他的性子,在局势黑暗到极点的时候,还想着渡河反击。
此间防线安稳,岳飞却有些担心大名府那边,就怕鞑子绕路而行。
大名府周围没有山脉,一马平川,是一望无垠的大平原。
今年翻浆期没有雨水,骑兵可以迅速穿插调动,就看杜充他们能不能依靠大名府这座雄城,抵抗住鞑子了。
女真鞑子这样撒开正面,以可以消耗的辅军部族军反复试探,小规模的攻打。
对于他们来说,却也有一个好处,就是牢牢的将岳飞所部,吸引在了防线上。
但凡是守对攻,又要维持一条完整的防线。守军其实比攻方要多消耗兵力。因为攻方可以随意选择重点,集中兵力进击而战。
而守军就必须要保持整个防御体系的完整,哪里都不能完全无备。
一旦一点动摇,说不定就让机动性强的女真军马钻隙而进,整条防线都要动摇!
依托防线而战,固然可以以逸待劳。
可是也将兵力牢牢的拴在了防线上。
在河北的诸多兵马中,岳飞这一部,毫无疑问是最能打的。
他被固定在此,挡住了娄室这个女真重将,但是也相当于被一换一了。
女真失去娄室,还有不少能打的,河北义军失去岳飞,相对来说战力减损更大。
——
陈绍封王之后,马上利用附带的权力,给手下大将分别晋升。
一时间,定难军士气大振。
三路人马,在经过了哨骑摸底之后,都开始拔营而动。
蔚州大地,顿时陷入了乱战。
此地的豪强,基本都被两边抹平,剩下的躲在深山之中,不敢出来。
浩浩荡荡的大军,直奔女真人把守的各处关隘和城池。
说起来,完颜希尹面对的压力,是远大于河北宗泽的。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蔚州这一带不算广阔,防守起来比较集中,而且到处都是结寨的好地方。
太原府,陈绍看着军报,长舒一口气。
他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属下的压力。
在封王之前,陈绍就传达了命令。
根据情报,太原方面已经判断鞑子要南下,并且传令给前线三大主力,让他们广派哨骑探路,开始东进。
但是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如今刚刚封王,前线气势马上就不一样,代州方向一日行进三十多里。
在蔚州的群山之中,攻城拔寨,捷报频传。
陈绍不得不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及时掌握手下人的情绪变化,不能不当回事。
说到底,谁也不是你的提线木偶,就是亲儿子都做不到百分百忠心,更何况手下。
前期自己带着一群溃兵为什么能嗷嗷叫着打生打死,不就是人家信了你的那句“同取富贵”么。
每一个手下,都是有血有肉,有自己思想,有自己欲望的个体。
不拿手下当回事,哪天被宰了也不是不可能,即使是在如日中天的时候。
既然你成为了这么多人的主公,可以让他们为你卖命,听从你的号令。
那你该做的也要做好,就别抱怨,比如说生孩子都不是你的私事了。
这都是沉甸甸的责任,都得努力。
更别说那种突然发昏,圣母心大爆发,要牺牲本集团利益,成全什么忠义名声的,搞不好就要被剁成肉酱了。
所以今日陈绍就召集了太原主要官员和自己的幕僚。
还包括很多从西北赶过来的书记、司马。
在太原府的衙署内,陈绍坐在椅子上,说道:“自从童贯领兵撤出横山,尔来五年有余。这五年以来,全军上下不畏生死,屡立战功。今日召你们来,就是统计战功,上报朝廷,请旨封赏。”
“凡我将士,无论品阶,大小功勋,皆要登记在册,不得遗漏。”
在定难军中,底层小兵是可以自己提拔和册封的,再高一点就提拔不动了,只能赏赐财物。
刚开始还可以,毕竟大家都穷的叮当响,但如今不一样了。
该给人家也提拔提拔了。
从衙署内出来,陈绍感觉身上的负担轻了点,不禁舒了口气。
回到内宅,陈绍没有去书房处理政务,而是破天荒的白天就回到了内宅。
李唐臣派人给自己女儿送来很多东西,李玉梅正在指使着丫鬟们往里搬,瞧见他过来,笑着敛裾道:“妾身拜见大王。”
陈绍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
看着巧笑嫣兮的美人儿,陈绍终于理解那些皇帝的难处了。
你要宠爱谁,有时候都得考虑好了。
像李玉梅,如今已经不是一个简单小妾了,她背后就是河东的势力。
自己需要经常表示对她的宠爱,最好是还要有个孩子。
翟蕊和张映晗也是一样,需要她们来安定河西人心。
幸亏陈绍也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他是典型的喜新不厌旧,对这些妾室也一直很好。
“你以前可是太原书院的大小姐,没事要多多宴请河东的贵妇仕女,来王府做客。”
李玉梅笑嘻嘻地说道:“大王有令,妾身不敢不从。”
这小妮子十分活泼,很惹人喜爱,陈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自小在书香世家长大,身上确有一股独特的气质,身材也是圆润美好,活脱脱一个小李师师,是陈绍最喜欢的类型。
看着他盯着自家鼓囊囊的胸襟,李玉梅脸一红,小声道:“大王可是要妾身侍寝么?”
“大白天的不好吧?”陈绍故意说道。
李玉梅心底暗暗啐了一口,上次采薇因为太害羞,说了个白天不好,不是还被你绑起来折辱了一番。
还说以后专门白天弄她。
这些事采薇不敢跟其他人说,只能偷偷和李玉梅诉说委屈,李玉梅则狠狠教训了小闺蜜一顿。
陈绍看着远处忙碌的丫鬟婆子们,时不时就有人偷偷瞥过来,他轻咳一声,小声说道:“这几日林娘子给我调理的颇好,就赏你一次,你也争点气,争取给怀上个一儿半女的。”
李玉梅脸颊已经浮上了红晕,问道:“大王,妾去哪里领赏?”
“你自己说。”
李玉梅媚眼盈盈,小声说道:“前院玉兰花开得好,花朵硕大、洁白如玉,大王在那亭子里稍等,妾回去换衣清洁,稍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