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绷着脸，靠在椅背上，疲惫里满是不甘心的恼意。
她明白，自己如果对希之杰卑鄙的举动，立刻表现出心无芥蒂地顺服，反倒不正常了。
希之杰太熟悉她赫拉是多么强势的性格，所以她要像尥蹶子的牛马一样，发够脾气，希之杰才不容易怀疑。
冷场没有弥散多久，希之杰就笑了：“好啦，我知道，你其实与我一样，不喜欢被人耍手段来控制……”
“是的！”赫拉语气生硬地打断他，“你这次能把我的身体当石虎那样的机器人一样，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下次呢？”
“没有下次，我保证。”
“我难受，你让我生气一会儿！我，我想吐！”
赫拉站起来，跑向栏杆处，对着山崖干呕。
希之杰没有过多关注助手的生理反应，而是眯眼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起身去了餐厅深处的一间包房。
那是他与系外文明的联络点之一。
太阳系外文明，切入太阳系的探测器，伪装成一颗彗星，天文学家们如常观测到了它，并为它起名Themis，也就是希腊神话中的十二泰坦之一，象征秩序与正义的女神。
作为高维度文明，对地球文明伪装自己，不难。
联络到希之杰这样的人类叛徒，也不难。
新加坡的花柏山，与印尼中爪哇省的松宾火山，马来西亚东马的沙捞越，是希之杰目前能在与地日位置的特定季节段，联络到Themis的三个地点。
希之杰的资本帝国，在新加坡有具身机器人大量投放民用市场的业务，在印尼和马来西亚有投资ai供电项目的核电站，所以他频繁游走于这三个地点，看起来十分正常。
赫拉喝了一口温水，盯着希之杰关上的那扇门。
现在报警，没有任何用处，希之杰有一百种办法，在警察到来之前，毁掉联络点，并且让它显得好像只是经受了一场普通的、电线短路引发的火灾。
不到半小时，希之杰走了出来。
“你顺利怀孕了，这是个好消息，我刚刚去报告给统帅。今天清场，本来就是想在山上专门给你我庆祝的。没想到，出了范知恒的事，有点扫兴。”
“无所谓，反正我什么也吃不下。”赫拉仍是在气头上的模样，不与希之杰碰触目光。
但太阳沉入新加坡湾的海平面时，她开口道：“范知恒是被我们请到新加坡的，庄园内部再安全，樟宜机场和到圣淘沙一路都是探头，警方总也要传唤我们的吧？”
赫拉在神志上恢复了一些职责所在的警惕，希之杰对此颇为满意。
他拿起醒酒器，给自己倒了半杯2018年的帕图斯，不紧不慢道：“人又不是我们杀的，我们有什么好怕的。不但不怕，还要在殡仪馆给他办完后事。你别管了。”
赫拉道：“总要通知他家里人吧？据我所知，范博士在中国老家，有亲戚，帮他照顾养老院的母亲。另外，他早上不是说，订婚了么，需要联络上那位女士。”
希之杰点头：“让其他人去处理。警方除了遗书，还发现了金沙卡地亚的票据，范知恒刷的国际信用卡，戒指刻字的拼音是Zhu Feng。也许是他未婚妻。你听他叨叨过这个名字吗？”
“姓冯？”
“或许姓祝，或者朱。”
赫拉摇头：“没印象。”
她心里却清楚，范知恒是个多么缜密的人，同时去卡地亚定了戒指，伪造出一个并不存在的未婚妻。
朱枫……同为镇海人，她与范知恒，都知道，这位生活在百年前的女同乡，意味着身处敌营的勇敢与坚定。
赫拉又喝了口温水，继续用冷冰冰的语气，问工作：“范博士出了意外，那，接下来，研究女机器人，靠你另请高明的那位？谁啊，我认识吗？”
希之杰和言道：“现在就可以认识。我叫他上山来，一起吃饭？你可不许摆脸子了。”
赫拉口中闷闷地“嗯”一声，暗忖道，希之杰倚重她五六年了，秘密名录里可以用来干脏活的科学家，她都熟悉，这次来的，看来是希之杰藏着掖着的人。
会不会与范知恒遗言里的“谋杀计划”有关？
一刻钟后，司机将人送了上来。
“这是李旭，木子李，旭日的旭。”希之杰靠在椅背上，介绍道。
名叫李旭的男人，三十多岁，单眼皮，扁鼻梁，方脸盘，寻常的东亚男人的模样，与赫拉寒暄几句，说的华文是比较标准的普通话口音。
但希之杰并没有继续细说他的背景，只示意侍应生上菜。
“李博士，尝尝今早才从沙捞越运过来的猪五花。我圣淘沙那园子附近，住的邻居，比较忌讳猪肉，咱们就来这儿吃。新加坡没有农场，猪肉都靠进口，东马沙捞越的肉，最好。”
希之杰一副礼贤下士的做派，亲自给李旭烤了两片五花肉，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
赫拉很庆幸，自己对猪肉的荤油气味，倒没有什么早孕的恶心反应，只是无兴致去吃进嘴里而已，这令她，仍可以全神贯注地坐在桌边，观察这个李旭。
李旭受宠若惊地咽下猪五花，赞誉道：“比我们老家的土猪肉，还好吃。哦还有这个黄豆酱，也很正宗。”
爱吃石板烤五花肉，对黄豆酱比较挑剔……赫拉记下了。
随即，李旭的神情中，又揉进了小心的探寻之色：“希总，我听说范博士自杀了，应该不是因为我给他植入的脑机芯片的问题。”
希之杰抿一口“帕图斯”，摆手道：“这事和你没关系，你接下来把赫拉抓来的那个机器人，琢磨清楚就好。哦还有，赫拉，你后头要配合李博士，调整一些我们投放在几个市场的具身机器人，今早，我们先试了一次，你在圣玛利亚医院，应该也感受到了。”
赫拉抬起眼睛，盯着希之杰，犹疑道：“是……测试了超声机器人的改动吗？医院的所有超声机器人，都出故障了。”
希之杰得意地抿抿嘴：“没错，今天，它们只是不能给人诊疗了。后头嘛，它们的伙伴，就要让人丢性命了。”
赫拉故作吃惊：“统帅派来探测器才几年，现在就要开始清洗了？我们的产品覆盖还很小啊！”
“平民百姓的当然还远没到要清洗的时候，反正也都在一代代地变笨。现在，先把脑子还清楚、盯上了我们的，清洗掉。”
希之杰摇晃着酒杯，看向李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