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的目光落在那几只茶盏上。
真品,且是精品中的精品。
他看向钱老板,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真诚。
拒绝,反而是一种侮辱。
“既然是钱老板的心意,”陈宇伸出手,轻轻拿起其中一只茶盏,指尖感受着那温润如玉的触感,“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没有半分推辞,坦然收下。
这份坦荡,反而让钱老板彻底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这份礼,送对了。
这位陈先生,是真正的雅人,懂行的人。
……
告别了感恩戴德的钱老板和一众匠人,陈宇和江芷云继续在景德镇的古街上漫步。
他们路过一家烧制冰裂瓷的店铺,看着匠人将烧红的瓷器从窑中取出,迅速浸入冷水,“嗞啦”一声,白气蒸腾,美丽的冰裂纹便在釉下绽开,如同拥有了生命。
又走过一家专做青花瓷的作坊,年轻的画工们正低着头,在素胚上勾勒着繁复的图案,笔法虽略显稚嫩,但神情专注。
“你看那边。”江芷云忽然指着不远处一个更大的窑口。
那里的场面更为壮观。
几个老师傅正合力抬着一个近一人高的巨大瓷瓶。
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正站在脚手架上,手持一支大号的画笔,在巨大的瓶身上绘制着青花山水。
他下笔沉稳,笔力雄浑,寥寥数笔,远山的轮廓便已跃然瓶上。
陈宇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我想试试。”陈宇转头对江芷云说,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光。
江芷云莞尔一笑:“好啊。”
她知道,自己这位丈夫,又要开始“秀”了。
陈宇走到作坊门口,跟管事的师傅说明了来意。
管事师傅看了看陈宇,又看了看他身上的悬浮摄像头,以为是哪个想体验生活的网红,倒也没拒绝。在景德镇,这种游客体验项目很常见。
“行啊,那边有小件的素胚,一个三百。”
管事指了指角落。
“不用小的。”陈宇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半米多高的梅瓶素胚上,“我就要那个。”
管事一愣,那个梅瓶器型规整,胎土细腻,是准备让老师傅画精品用的,价格不菲。他狐疑地打量着陈宇:“小伙子,这个可不便宜,画坏了我们不退的。”
“没关系,多少钱?”
“三千。”管事报了个实价。
“好。”
陈宇爽快地付了钱,然后让两个年轻的学徒,帮他把那个半米高的梅瓶素胚抬到了一处宽敞的空地上。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周围一些人的注意,包括那位正在画大瓶子的老师傅,也忍不住朝这边瞥了一眼。
【哈哈哈,宇神技痒了!】
【三百的不要,要三千的,宇神:我不是来体验的,我是来砸场子的!】
【前方高能预警!非战斗人员请撤离!大型装逼现场即将上演!】
【我赌一包辣条,等会儿这些师傅的下巴都要掉下来。】
陈宇找了张桌子,将各色青花料、画笔一一摆开。
他没有立刻动笔。
他只是绕着那个素胚走了一圈,用手轻轻抚摸着瓶身,感受着它的曲线和质感。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这小伙子在干嘛?”
“装神弄鬼吧?估计是没画过,心里没底。”
“可惜了那个瓶子,三千块钱呢。”
只有江芷云,抱着双臂,静静地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几分钟后,陈宇睁开了眼。
那一瞬间,他的气质陡然一变。
他拿起一支狼毫笔,蘸了蘸最浅的“头青”料。
手腕一动,笔尖在瓶身上轻盈地划过。
一条蜿蜒的河流,自瓶底升起,盘旋而上。
周围的议论声,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死死地盯着陈宇的手,盯着那支神乎其技的画笔。
那个一开始还满脸不屑的管事,此刻手里的茶杯都忘了放下,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那些年轻的学徒,更是看得如痴如醉,仿佛看到了神迹。
就连那位在脚手架上画画的老师傅,也早已停下了笔。
他画了一辈子青花,自问在景德镇也算一号人物。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笔法、意境、构图……没有一样是他能够企及的!
不,甚至是他毕生所追求的境界!
那不是在画画,那是在“写”山水!
每一笔都充满了书法的力道和韵味,每一处留白都恰到好处,意境悠远。
“这……这是……董源的意,范宽的骨,米芾的云烟……他……他到底是谁?”
老师傅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颤。
陈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最后一笔落下,他在山间小径上,点缀了两个渺小的人物,一个渔翁,一个樵夫,遥遥相望,为这壮丽的山河增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然后,他换上小楷毛笔,在瓶身一侧的留白处,提上了一首诗。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字迹飘逸俊朗,铁画银钩,与整个画面完美地融为一体。
最后,落款,钤印。
当他放下笔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
“呼……”
直到他发出声音,周围的人才仿佛从梦中惊醒,爆发出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神了……神了……”
“这……这是画出来的?我以为是印上去的!”
“这水平……景德镇所有的工艺美术大师加起来,有这个功力吗?”
那位在脚手-架上的老师傅,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大师风范了。
他颤颤巍巍地从架子上爬下来,几步冲到陈宇面前,因为太过激动,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先生!”他一把抓住陈宇的手,眼睛里放着炽热的光芒,仿佛信徒见到了真神,“敢问先生……师从哪位国画巨擘?是京城的齐老,还是沪上的程老?”
在他看来,能有如此画工的,必然是那几位国宝级大师的亲传弟子,甚至可能是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