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春。东京。
银座的霓虹灯依旧闪烁,但空气中那股发霉的味道怎么也掩盖不住。
泡沫破裂后的日本,经济萎靡,民众手头拮据,整体状态低迷不振。
千代田区,三菱重工总部。
会议室里气氛沉闷。
长条桌一侧坐着七八个头发花白的日本高管,清一色深色西装,坐姿僵硬笔直。
陈念坐在主位对面,手里转着一支万宝龙钢笔,神态慵懒。他身后站着大卫·陈,以及两名拎着公文包的律师。
“陈先生。”
三菱重工的一位常务董事田中,双手颤抖着捧起面前的图纸,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关于和记集团提出的订单,我们原则上是非常感激的。但是……”
“有问题吗?”陈念挑了挑眉,语气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傲慢。
田中指着图纸上那个标注为“中央旋转舞台升降系统”的巨大机械结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这个液压臂的设计参数,是不是……太夸张了?”
“承重四十吨,瞬间举升速度每秒三米,还要具备抗十级海浪的动态平衡能力。”田中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怀疑,“陈桑,恕我直言,这哪里是舞台升降机?这简直就是……”
他没敢说出那个词。
航母升降机。
这玩意儿的参数,跟美国“尼米兹”级航母上的侧舷升降机简直如出一辙,甚至在液压杆的强度要求上还要更高。
“简直就是什么?”陈念停止了转笔,似笑非笑地看着田中。
“简直……简直像是军用标准。”田中硬着头皮说道,“如果这东西被‘巴统’或者通产省查到,我们会有大麻烦。”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日本高管们面面相觑,虽然他们急需这笔高达两亿美金的订单来填补亏损,但掉脑袋的事,还是得掂量掂量。
“田中先生,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陈念笑了,笑声中带着三分讥讽,七分傲慢。他打了个响指。
大卫·陈立刻上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效果图,“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那是一张金碧辉煌、俗气冲天的效果图。
画面正中央是一尊金光闪闪的巨型千手观音像,正缓缓从舞台下方升起,周围是身着比基尼的舞女与漫天彩带。
“看清楚了。”陈念指着那尊观音像,“我爸信佛,而且信得很虔诚。他要在香港娱乐城里,搞一个全世界最大的‘千手观音秀’。”
“这尊观音像,纯铜铸造,外表贴金,重达38吨。”
陈念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那股咄咄逼人的富二代气息扑面而来。
“为了保证演出效果,这尊观音必须在音乐高潮的一瞬间,从舞台下冲出来,哪怕外面刮台风,它也不能晃一下!因为一旦晃了,就是对菩萨的不敬!”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陈念猛地将钢笔拍在桌上,“啪”的一声脆响,让在座的所有日本人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大卫。”
身后的大卫·陈立刻上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直接甩在田中的面前。
“这是川崎重工的报价单。”陈念冷冷地说道,“他们对这个‘舞台项目’非常感兴趣,甚至愿意降价百分之十五。只要我肯砸钱,有的是人愿意帮菩萨造莲花座。”
田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还有。”陈念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扣子,“和记集团目前持有三菱重工百分之十八的流通股。如果这周我不开心,我不介意在二级市场上抛售一点股票,换点零花钱买游艇。”
威胁。
赤裸裸的、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威胁。
现在的三菱重工,股价已经腰斩再腰斩,如果大股东再抛售,那就要面临退市的风险。
田中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他看着那份诱人的巨额支票,又看了看那张“荒谬”的图纸。
良心?国家安全?巴统协定?
在生存面前,这些都是狗屁。
“哈依!”田中猛地站起来,九十度鞠躬,脑门差点磕在桌子上,“只要是和记的需求,三菱重工一定全力以赴!为了陈桑的孝心,为了观音菩萨的荣光,三菱重工一定全力以赴!””
陈念嘴角带着讥讽。
“记住,我要的是最好的特种钢,别拿民用货糊弄我。”
“哈依!”
……
离开三菱重工,车队驶向东京郊外。
那里是东芝的一家精密陶瓷工厂。
相比于三菱的“忍辱负重”,东芝这边的画风更加诡异。
巨大的车间里,数控机床正在高速运转,切削液飞溅。工人们正在加工一种硬币大小的黑色圆片。
“陈总,您看。”
东芝的厂长渡边一脸谄媚地递过来一枚成品,“这是按照您的要求,用最高纯度的氮化硅陶瓷烧制的‘至尊筹码’。耐高温1400度,硬度仅次于金刚石,摔不烂,烧不坏,绝对符合您‘永恒赌局’的概念。”
陈念接过那枚“筹码”,在手里掂了掂。
很轻,但质感极佳。
这哪里是什么筹码?
这是彼得罗夫那个疯子点名要的,用于AL-31F型发动机改进款的涡轮叶片基材!
国内目前的材料工艺还达不到量产标准,彼得罗夫那个暴脾气老头已经在深圳骂了三天娘了。
“不错。”陈念随手将那枚价值连城的“筹码”弹向空中,又稳稳接住,“渡边厂长,这一批我要十万个。另外,那种用于‘装饰’的碳纤维板,也要加急。”
“没问题!只要美金到位,我们连夜加班!”渡边笑容谄媚。
就在这时,车间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几辆黑色的雪佛兰横冲直撞地停在门口,车门打开,走下来几个身材高大的白人。
为首的一个戴着墨镜,下巴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美国中央情报局驻东京站行动组长米勒。
“停下!全部停下!”
米勒带着人冲进车间,手里拿着一张搜查令,眼神凶狠,“我们接到举报,这里涉嫌违规生产军用禁运物资!所有人离开机器,接受检查!”
车间里的气氛骤然紧绷。
渡边厂长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陈念却依旧站在原地,手里把玩着那枚“筹码”,脸上没有一丝惊慌,甚至还带着几分看戏的戏谑。
“哟,这不是米勒先生吗?”陈念用流利的美式英语打招呼,“怎么,CIA现在的经费这么紧张,连赌场生意都要插一手?”
米勒大步走到陈念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黑色圆片,举到灯光下仔细观察。
“别装傻了,陈。”米勒冷笑,“这东西的材质是氮化硅,是用来做导弹整流罩或者发动机叶片的!你以为把它做成圆形,我就认不出来了?”
“导弹?”
陈念夸张地瞪大了眼睛,然后转身从旁边的箱子里抓起一把“筹码”,像撒花瓣一样撒向空中。
“哗啦啦——”
清脆的撞击声响彻车间。
“米勒先生,你的想象力真丰富。”陈念捡起一枚,指着上面激光刻印的“HUtChiSOn Entertainment”(和记娱乐)字样和精美的花纹,“这是我们即将开业的娱乐城VIP厅专用筹码。为了防伪,也为了手感,我特意用了点高科技材料。怎么,美国法律规定不能用陶瓷做筹码?”
“你……”米勒语塞。
他看着满地的“筹码”,又看了看旁边机床上正在加工的形状。确实,都是圆形的,没有任何空气动力学特征。
“FUCk!”米勒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明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在撒谎,明知道这些东西运回中国后会变成杀人利器,但他没有证据。
这些零件被拆散了,被伪装了,在法律意义上,它们就是一堆昂贵的米勒铁。
“米勒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不要打扰我的工人干活。”陈念收起笑容,眼神变得冰冷,“每一分钟的停工,都是几万美金的损失。这笔账,我会让律师寄给美国大使馆。”
米勒死死盯着陈念,胸口剧烈起伏。
最终,他把手里的“筹码”狠狠摔在地上。
“盯着他!”米勒对身后的手下吼道,“只要这批货有一件流向军工厂,就给我扣下来!”
说完,他带着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看着CIA的车队消失在视线里,渡边厂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陈……陈总,太险了……”
“险吗?”
陈念弯腰捡起那枚被米勒摔在地上的“筹码”,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完好无损。
“质量真不错。”陈念赞叹道,“日本人做工匠,确实是一把好手。可惜,脑子不太好使。”
……
三天后。横滨港。
一艘挂着巴拿马旗帜的巨型货轮“和记荣耀号”正在装货。
巨大的集装箱被吊臂缓缓吊起,里面装着“舞台设备”、“高级筹码”、“游乐场离心机”以及各种名目的“民用设施”。
码头上,田中和渡边带着几十名日本技术人员,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
当陈念走上舷梯时,这群日本工业界的精英,齐刷刷地九十度鞠躬。
“陈先生,一路顺风!”
“感谢和记集团的订单!”
声音洪亮,充满了卑微的感激。
海风吹乱了陈念的风衣。他站在船舷边,看着脚下这群躬身送行的人,看着远处繁华却空虚的东京。
上一世,中国为了求购这些技术,受尽了白眼和屈辱。
这一世,他用资本的鞭子,抽着这群人,让他们亲手为中国的崛起打造铠甲。
“阿念。”
大卫·陈走到他身后,递过来一杯热咖啡,“都装好了。底舱还有两台刚从尼康搞出来的光刻机镜头组,藏在‘冷冻海鲜’的集装箱里。”
“嗯。”陈念接过咖啡,喝了一口,苦涩中带着回甘。
“走吧。”
陈念转身,不再看那片即将沉沦的岛屿。
“深圳那边,彼得罗夫的伏特加应该喝完了。该给他送点新玩具回去了。”
货轮拉响汽笛,巨大的轰鸣声震碎了海面的薄雾。
船头劈开波浪,指向西南。
那里,有一艘生锈的巨舰,正张开贪婪的大嘴,等待着这批来自敌营的“血肉”,来重铸它的钢铁脊梁。
然而,陈念不知道的是。
就在货轮离港的同一时刻,在横滨港的一座灯塔上,米勒正举着高倍望远镜,看着“和记荣耀号”。
最近一点存稿都没有,发的可能没有那么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