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佛门的地盘。
燃灯古佛在一旁听着,心里头也是转得飞快。
但却越想越觉得脑仁儿疼。
这种涉及时间,因果,圣人算计的弯弯绕绕,哪怕他是准圣,精通于时空之道,也觉得像是掉进了迷魂阵里。
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孔宣和药师佛。
那两位也是一脸的深沉,显然也在琢磨这其中的道道。
孔宣察觉到燃灯的目光,嘴角勾了勾,传音道:
“古佛,别猜了。”
“咱们在这儿瞎琢磨,那就是盲人摸象。”
“反正这镜子还在照着呢。”
“那陆凡既然没死成,这戏就还得接着往下唱。”
“咱们且看着便是。”
......
镜中。
紫气陆凡只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景象都在瞬间消失。
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万年。
当陆凡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他正躺在一片乱石堆里。
头顶,是那一轮惨白的太阳。
身旁,是一棵光秃秃的老榆树。
陆凡茫然地坐起身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
都在。
没缺胳膊少腿。
“这......这是哪?”
陆凡环顾四周。
这地方眼熟得很。
这不就是......这不就是他上昆仑山之前,路过的那个山脚下的乱石滩吗?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
那座巍峨的昆仑山,依旧矗立在天地之间,云雾缭绕,高不可攀。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庄严,神圣,亘古未变。
没有崩塌,没有毁灭。
一切都好好的。
“我......我这是怎么了?”
陆凡用力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
记忆出现了断层。
他记得自己爬上了山。
记得自己看见了玉虚宫的大门开了,看见了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被领了进去。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出现在山脚下?
是被人赶下来了?
还是......
“大概是......做梦吧?”
陆凡苦笑了一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定是自己太累了,太饿了,在那雪地里冻迷糊了。
哪有什么大门洞开,哪有什么金光万道。
那都是自己临死前产生的幻觉罢了。
真正的现实是,他根本就没能靠近玉虚宫,或许刚走到半山腰,就被一阵风给吹下来了。
又或者是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陆凡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疼。
疼得钻心。
“还没死啊......”
陆凡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没死就好。
没死就还得接着活。
陆凡从那乱石堆里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冰碴子。
他没再往山顶上看一眼。
那金光万道的玉虚宫,那两扇朱红的大门,还有那把自己拒之门外的遗憾,都被他连同这满身的尘土,一并拍落在了这荒凉的山脚下。
梦醒了,就该赶路了。
他紧了紧腰间那条快要断裂的草绳,将那个干瘪的干粮袋子重新系好,转过身,沿着那条被大雪覆盖了一半的羊肠小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外走去。
约莫走出去了二三里地,转过一道背风的山梁。
原本满眼的枯黄与惨白之中,忽地多了一抹惹眼的翠绿。
陆凡脚下一顿。
只见那路旁的一块卧牛青石上,坐着个人。
那是个少女,约莫双十年华,生得极高挑。
她也没穿什么厚实的冬衣,只罩着一件素白的道袍,宽袍大袖的,在这冰天雪地里格外单薄,却又透着股子说不出的潇洒。
她没束发,一头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手里正捏着一根嫩绿的柳枝,在那儿百无聊赖地绕着圈儿玩。
那柳枝翠得像是要把这满山的雪都给染绿了,上头还挂着几滴晶莹的露水,也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
陆凡愣了一下。
这地界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昆仑山脚下的禁地,寻常猎户都不敢往这儿凑,哪来的姑娘家?
他虽然心里犯嘀咕,但也没想多事。
这世道乱,遇见怪事不打听,遇见怪人绕着走,这是保命的规矩。
陆凡低下头,把身子往路边缩了缩,想要贴着那山壁蹭过去。
“喂。”
一声清脆的唤声,带着点慵懒的笑意,被风送进了陆凡的耳朵里。
“那个背药箱的,走那么快作甚?我又不吃人。”
陆凡停住脚,迟疑了片刻,还是转过身,拱了拱手。
“姑娘......是在叫我?”
那少女把手里的柳枝转了个花,从青石上跳了下来。
她这一站起来,陆凡才发觉她是真高,若是站直了,怕是能到自己眉毛这儿。
“这方圆十里,除了石头就是雪,我也没那本事跟石头说话。”
少女几步走到陆凡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双眼睛长得极好,眼尾微微上挑,透着股子灵动劲儿。
“上山求道的?”
她问得直接。
陆凡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求过了。”
“没求成?”
“门没开。”
少女听了,也没露什么惊讶的神色,反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既然没求成,那这是打算去哪儿?”
“下山。”
陆凡紧了紧背上的包袱。
“回西岐,或者去别处看看。这天大地大,总有个能让我学本事的地方。”
“学本事?”
少女歪了歪头,看着陆凡那双满是冻疮的手。
“学本事为了什么?为了长生不老?还是为了腾云驾雾,受人香火?”
“为了救人。”
陆凡回答得很干脆,没有半分犹豫。
“救人?”
少女眨了眨眼。
“这世上想杀人的人多,想救人的人少。你想救谁?”
“救那些没饭吃的,没衣穿的,生了病没钱治的。”
陆凡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雪地。
“救那些被当成草芥,随意碾死的。”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
她收起了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那双清澈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陆凡。
风吹过,扬起她那宽大的衣袖,露出半截如玉般的手腕。
“救人很难的。”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少了几分清脆,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
“有时候,你救了一个,却死了十个。”
“有时候,你明明是好心,却被世人当成驴肝肺。”
“甚至有时候,你救下的那个人,转头就会把刀子捅进你的心窝里。”
“那样,你还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