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时。
沙飞如帘落,日隐天青黄。
周岩怀中的和尚面色似黄纸一张。
气息犹存,气若游丝。
周岩修行有《九阴真经》的“摧心掌”,知道和尚面色表现出来的症状意味着什么。
这是被“金刚般若掌”的透劲重伤了脏腑。
任你如何的妙手回春亦无能为力。
周岩右掌抵在和尚脊背“哑门”穴。精纯的内力源源不断传入。
“大师。”
客栈内外打斗时,和尚处在半昏半醒状态。
周岩传入内力,人清醒些许。
和尚将散不散的眼神落在天竺神僧身上,面有欣慰神情,他声音时断时续:“多谢……少侠仗义相助。”
“大师莫要客气。”
“小僧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自当竭尽全力。”
和尚抬手,缓慢伸入怀中,自内拿出一封书信。
“小僧出身西域少林,受师父叮嘱,送信到中州少林,身中重掌,命如残灯,难以完成师命,少侠可否将此信转交到少室山。”
周岩拿信:“大师安心,定不负所托。”
“多谢少侠。”和尚言落,眼神再度落向天竺神僧,一口气含而不散。
“大师和神僧所言,在下听的分明,我当护神僧出西域。”
和尚挣扎起身,双手合十,眼底清辉散尽。
“阿弥陀佛”天竺神僧吟经超度。
周岩起身一拜,将信封放入怀中,走到客栈外审问大汉的梁小武这边。
大汉被点了阴维脉的“天突穴”。周身酥麻,如万蚁噬心,但生性凶悍,却承受住了五脏翻动之痛。
梁小武立刻拿了竹纸,水浸覆面。
只消片刻,大汉双睛凸出,周身颤栗,冷汗袭身。
瞳孔皱缩时,梁小武撕掉竹纸,待对方大口呼吸,再拿纸覆面。
“我说。”
大汉崩溃,急促道。
“和你一道的和尚是什么人?”
“西域金刚门中人。”
“详细说来。”
“金刚门宝虎大师。”
果真是在黄河潼关码头被击杀宝能和尚一样的“宝”子辈。周岩心道。
“金刚门‘宝’字辈有多少人?”
“不知,确实不知。”
“说说你。”
“玉门七枭,栾杰是也。”大汉说及诨号,颇为自傲。
“金刚门和西域武林关系?”
栾杰自知言无不尽也会被杀人灭口,所求不过是来个痛快,他狞笑道:“西域武林大半好汉都依附金刚门,看你们扮相,是镖局中人,等着西域武林报仇雪恨。”
“金刚门在哪里?”
“昆仑山以西。”
“为何对西域少林僧人下手?”
“我等听命宝虎大师差遣。”
周岩顺势推理,知其大概。
栾杰言西域武林大半豪杰听从金刚门号召,未免言辞过大,但真有败类助纣为虐。在潼关所遭遇的贼匪就是其中之一。
西域地广人稀,不似嵩山少林一脉相承,信徒无数,香火旺盛。
以火头陀的凶戾本性,行事作风,金刚门的生存就建立在以武征服西域武林诸多门派,收纳钱银,简而言之,和黄河帮这种帮派一丘之貉。
“还有何事要问?没有便给个痛快。”
“好。”
周岩手指点在对方腧府死穴,气劲透入,和气血疯狂对冲,上摧华盖天突,下塌神阙气海。
栾杰生机枯竭立死。
周岩走向天竺神僧。
“少侠仁善,替天聪大师了却心愿,善哉,善哉。”
原来西域少林这位大师是“天”字辈,当下少林寺方丈不知是否还是苦乘,亦或是“苦”字辈、“天”字辈高僧。
周岩如此想来,施礼道:“方才听闻神僧言擅医术,在下队伍恰有患者,神僧可否方便一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侠带路。”
“请!”
段朝夕目睹整个过程,镖队出行,不招惹是非,这规矩他懂,周岩出手救人,他迷惑不解,这不是惹祸上身?
但他知道自己江湖经验不足,周岩又深得爹爹信任,故而观而不语,直到此时,这才明白对方目的。
他忽地回想起爹爹曾经一言,周岩是福安未来。倘若留在福安,可开分号,委任总镖头之职。
镖头这样的人,视钱财为身外之物,怎样才能留他在福安?段朝夕苦思间快步到雕车这边。
天竺神僧进了车厢,把脉诊断,询问周岩,福安的东家如何受伤,随后检查头颅。
事罢,周岩问:“如何?”
“可医。”
周岩大喜。
“患者颅内淤血,需以细铜箸钻孔。”
“啊,这如何使得。”段夫人听闻钻颅,面色骤变。
段朝夕亦是不可置信神情。
“镖头,我有话说。”
周岩下车,段朝夕道:“镖头拳拳之心,我自晓得,可这天下哪有钻颅化淤的治疗手段?”
周岩心道段家先祖在汉时当西域都护,那时的华佗就有此般本事。
“要不让东家抉择?”
段朝夕犹豫下,道:“可!”
“好!”
周岩回车厢,搀扶起段怀安,掌抵“哑门”大穴,用全真心法截取玉观音温淳之气,传入福安前东家体内。
至纯至阳内气舒筋活络,百息过后,段怀安低吟一声苏醒过来。
他视线环顾,道:“周兄弟、朝夕,这怎回事?”
周岩言简意赅,说明原委。
段怀安微弱一笑:“听周兄弟的。”
“老爷,到武威还有数百里之地,就这样好好的拜见列祖列宗不好么?要不到武威再说,至少得找个医馆。”
段怀安道:“如若没有周兄弟以内力续命,我早就一命呜呼,焉能到这里。”
他这话说完,看向周岩:“有劳周兄弟对神僧说一声,可无所顾忌。”
“好。”
周岩出了车厢,向在外等候的天竺神僧委婉转述段怀安意思,开口问:“神僧还有何须?”
“醉心花、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天南星、绢帛”
“安排人购买,两个时辰定回。”
所经之地,距近县城在两百离开外,周岩让梁小武骑“夜照玉狮子”,牵一马取药,顺带自县城购买活血壮骨食材。
两骑轮换,晚间定回。
……
散云作雾恰昏昏,收雾依前复作云。一面红金大圆镜,尽销云雾照乾坤。
光从客栈房舍窗户落入,周岩全程目睹天竺神僧对段怀安的整个治疗过程。
剃发、消毒、钻孔、取淤血、包扎。
以周岩两世为人的学识理解,段怀安翻滚下楼梯,头颅触地,造成颅伤,淤血应是压迫到了血管或是神经。
将近一个时辰下来,天竺神僧面有疲惫。
“有劳神僧。”
“客气。”
“状况如何?”
天竺神僧道:“午间理应能清醒过来,倒时再找医馆,开一些活血壮骨药膳调养,月时左右便可完好如初。”
“神僧稍作消息,待我将消息说与东家。”
“等施主苏醒,老衲便要南行。”
“我受天聪大师所托,需去嵩山少林寺,大师可在客栈逗留一日,到时结伴,雕车快马,不耽误脚程,待到中都,再安排人员护送到湘西。”
“这如何使得?”
“神僧有所不知,中州如今战乱,贼匪出没,凶险不比西域,东家经营镖局,线路熟悉,神僧心系天竺身受毒虫所害民众安危,不可马虎。”
僧人豁达,周岩赤诚。
“既然如此,便劳烦少侠。”
“客气。”
趟子手处理尸体,得银数百两,周岩悉数交给客栈掌柜,等众人离去,让掌柜收拾细软,另寻地经营。
掌柜自是感激万分,安排伙计殷勤招待。
伙计带天竺神僧到客房休息,周岩下楼将段怀安的状况说与段夫人、段朝夕。
母子两人喜极而泣,抱头痛哭。
穆念慈亦是唏嘘万分,落叶归根换新春,人生无常。
午间时分,段怀安苏醒。身子骨虚弱,可精神状态和以往比较判若云泥。
梁小武按照周岩叮嘱购买有野山参、乌鸡。
段怀安吃乌鸡山参汤,待到了晚间,气色已然大好。
周岩这才详细说了客栈所发生一幕及其西域少林托信镖的事情。
段怀安闻言道:“老夫能起死回生,仰仗两位高僧及周兄弟,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耽误不得,我到武威祭祖,疗养一段时日,周兄弟如何安排?”
段怀安途中称呼周岩为兄弟,如今自还如此。
“让穆镖师护送东家到武威,我、小武陪同高僧到中都,小武熟悉湘西线路,由他护送,我到嵩山。”
“善。”
……
昼伏宵行经大漠,风轻月如钩。
夜色落下,队伍启程。
段怀安匀了一辆雕车让天竺神僧坐行,穆念慈带十二名趟子手护送众人到武威。
梁小武驾车,周岩骑“夜照玉狮子”,队伍一分为二,各奔南北。
段怀安临行之前给客栈掌柜赠金一锭,掌柜欢天喜地,当夜收拾细软,拖家带口携伙计远走他乡。
周岩三人一路轻车快马,沿途无事,七月骄阳当头时入中都。
……
舟山海域,有岛郁郁葱葱,远观林木花卉一团绿、一团红、一团黄、一团紫,端的是繁花似锦。
黄蓉出岛,跃上大船,哑役杨帆起航。
白裙流泻,发舞长风。
黄蓉寻思:
“该怎么骗周岩走镖陪着自己去游玩探秘,又去哪里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