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秀才转过身,看着江澈,“这位公子,您知道吗?当老朽第一次从显微镜里,看到一滴水中竟然有无数生灵在游动时。”
“当老朽第一次从望远镜里,看到月亮上并非住着嫦娥,而是一片片环形的山脉时……老朽的世界,崩塌了!”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老朽这才明白,什么叫‘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圣贤教我们修身齐家,固然不错。但当今的江源陛下,却要我们睁眼看世界啊!”
“他告诉我们,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我们头顶的星辰,是和地球一样的星体!他说,要让我们帝国的孩子,从开蒙之日起,就不仅要知道仁义礼智信,更要知道我们身处何方,世界何其之大!”老秀才越说越激动,老脸涨得通红,“此等胸襟,此等气魄,远超历代任何一位帝王先贤!老朽如今能教授此等经天纬地之学问,死而无憾矣!”
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掷地有声。
李默听得目瞪口呆,心中对这位老秀才充满了敬意。
一个能推翻自己半生所学,转而拥抱新知的读书人,是真正值得尊敬的。
“老先生高义。”
江澈郑重地对着王守谦,深深一揖,“有您这样的先生,实乃帝国之幸,万民之福。”
…………
夜幕降临,江澈一行谢绝了老秀才留宿的好意,选择在村里一户农家借宿。
农家主人姓张,是个四十来岁,面容黝黑,筋骨壮实的庄稼汉。
听说他们是游学的书生,张大哥很是热情,让自家婆娘炒了几个地里新收的菜。
张大哥憨厚地笑着:“三位秀才公,咱们乡下地方,没啥好东西招待,这皇家金薯,是朝廷这两年推广的新粮种,管饱!你们尝尝!”
听到这话,江澈和韩凌还没动手,李默这家伙直接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只觉得香甜软糯,入口即化,不由得眼睛一亮。
“嘿!这张大哥,这玩意儿可比白面馒头好吃多了!叫什么?皇家金薯?”
“可不是嘛!”
提到这个,张大哥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这可是咱们庄稼人的救命粮啊!以前种稻子,看天吃饭,一遇到旱灾涝灾,就得饿肚子。”
正说着,院门被推开。
几个跟张大哥年纪相仿的村民,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张哥,农技会的时辰到了,就等你了!”
张大哥一拍脑袋:“哎哟!看我这记性,把正事给忘了!”
他不好意思地对江澈三人笑了笑:“几位秀才公,你们先吃着。我们村里自己搞了个农技会,每隔几天就凑一起,交流交流种这金薯的经验,都是朝廷发的农务要略上学来的,我们自己再琢磨琢磨。”
江澈闻言,顿时来了兴趣,毕竟这可都是自己曾经交代过的事情。
如今在此地发现,也算是一件幸事,更证明了那些人都在按照曾经的轨迹运行。
“张大哥不必介怀,我等对农事也颇感兴趣,可否旁听一二?”
“那敢情好!秀才公有学问,听听我们这些泥腿子瞎咧咧,别笑话就行!”
于是,就在这小小的农家院落里,一场别开生面的学术研讨会开始。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引经据典。
“我觉得吧,要想金薯长得大,划垄的时候就得深一点,让根能往下扎!”
“不对不对,李二牛,你那法子只适合沙土地!咱们这边黏土多,垄划深了容易积水烂根!得掺沙子和炉灰才行!”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面红耳赤。
李默一边啃着金薯,一边低声对江澈感慨。
“三爷,我真是大开眼界,我以前总觉得,老百姓嘛,给口饭吃,不造反就行了。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也能这么有干劲儿。”
直到月上中天,村民们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江澈站在院中,久久没有说话。
“三爷,夜深了,咱们也该歇息了。”
李默打着哈欠走过来,嘴里还回味着金薯的香甜。
“明日咱们去哪儿?这川渝之地,看来是处处有惊喜啊。”
江澈回过身,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不了。我想看的,都已经看到了。这片土地,已经有了它自己的生命力,在蓬勃地向上生长。我们不必再做那个指手画脚的园丁了。”
“那咱们这是要回去了?”
李默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舍,毕竟这种深入民间,比起在新金陵处理任何公务有趣的多。
“是回去。”
江澈的目光转向了遥远的北方。
“回另一个家。”
“我们去草原,看看你们的女主人,把她的汗国,治理得怎么样了。”
…………
半个月后,连绵的青山彻底消失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碧绿草海。
连见多识广的李默,都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三爷,您看!这草原,跟咱们几年前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逐水草而居、散乱无序的帐篷群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规划整齐的定居点。
白色的毡房与砖石结构的房屋错落有致,甚至还能看到冒着黑烟的烟囱。
一条条平整的砂石路连接着各个定居点,路上不时有套着马匹的胶轮大车驶过。
更让李默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定居点的中央,竟然矗立着一根根高大的木杆,上面用白色的绝缘瓷瓶拉着一条条纤细的银色丝线。
“电……电线?”
李默使劲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草原上,通电了?”
就在他震惊之时,一阵急促而雄浑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滚雷一般。
一支由上百名骑士组成的精锐骑兵,从远处疾驰而来。
他们座下的战马神骏异常,骑士们个个身穿统一的皮甲,背负着一种造型精悍的新式步枪,气势彪悍,杀气腾腾。
韩凌的瞳孔微微一缩,手下意识地按在了伞柄上,将江澈护在身后。
那支骑兵在距离他们百步之外,便齐刷刷地勒住了马缰,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