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啖世之种——”
沈天低声喃语,眉头拧成川字,他早察觉墨清璃身上有隐晦魔息,却从未想过会是源自这位魔主。
可她究竟何时接触的啖世主?又怎会无声无息地成了所谓的“啖世之种”?
沈天心中霎时被无数疑问填满,却不及细思,立刻将墨清璃平放在驮车之上,一品神念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细致入微地扫过她的全身。
这一探,更是令他心头剧震。只见墨清璃原本冰肌玉骨的肌肤之下,竟隐隐透出无数细密如蛛网般的暗红色丝线,它们似有生命般微微蠕动,正自内而外地蔓延。
这些血丝所过之处,血肉生机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异化,甚至出现了一丝诡异的“自噬”现象——她的部分肌体细胞竟在疯狂地吞噬周围的正常组织,转化为一种充满贪婪与毁灭意味的邪异能量。
这绝非寻常魔气侵蚀,是更深层次、更本质的污染与蜕变。
秦柔与沈苍等人已闪身围拢过来,看到墨清璃这般模样,无不色变。
宋语琴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会这样?!”
墨清璃先前一直表现正常,气息清冷纯净,丝毫没有被魔染侵蚀的迹象,怎会突然变成这般模样?
还被噬魂君说是’啖世之种’?
啖世主?那可是传说中极其古老而恐怖的邪神,以万物贪欲与毁灭为食,其力量诡异莫测,侵蚀性极强。
墨清璃何时被啖世主魔染了?
食铁兽也凑过大脑袋,圆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与担忧,低低呜咽了一声。
沈天无暇向他们解释,也无需解释。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与震荡的元神,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九阳天御,开!”他低喝一声,周身气势轰然爆发。
赤金色的煌曜光明铠光华大放,身后虚空扭曲,两轮辉煌璀璨的大日真形再次煌煌凝现,光芒万丈,热浪灼空!
至阳至刚的九阳天御真气奔涌如沸,将周遭的阴冷魔气瞬间驱散排空。
他双手结印,磅礴纯阳元力汇聚于掌心,化作一道复杂玄奥、蕴含着狂暴炽烈与碎灭真意的符印——正是狂阳碎灭印!
印成瞬间,他身后那尊暗金血色的巨人真形仿佛与之呼应,变得更加凝实威猛,双日悬顶,威势赫赫,将沈天映衬得如同降世神人。
“灭!”沈天沉声冷喝的同时,将这凝聚了至阳碎灭之力的手印,稳稳按在墨清璃的眉心之上!
“嗡——!”
纯阳炽烈的力量如同洪流般涌入墨清璃的识海,试图涤荡那侵蚀她元神内肆虐的魔息。
可刚一触及墨清璃的元神,沈天便觉一股阴冷至极的力量反扑而来,如同跗骨之蛆般缠上他的真元。
——那是啖世主的意志,混杂着噬魂君远程降临的神念,二者交织,如同两张巨网,正疯狂侵蚀墨清璃的元神。
墨清璃的识海元神已陷入一片混乱,啖世主的力量化作无数漆黑触手,缠绕着她的元神本源,试图将其拖入无尽黑暗;噬魂君的神念则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冲刷她的意志,要将‘啖世之种’彻底激活。
墨清璃的元神灵光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眼看就要被彻底吞噬。
他的至阳之力虽能暂时遏制、灼烧这两股邪力,却难以在不对墨清璃元神造成重创的前提下将其根除,尤其是那跗骨之蛆般的啖世主意志,仿佛已与她部分元神产生了诡异的融合。
沈天不由眯了眯眼。
墨清璃的魔染之深远超他的预计,她应该是撑了很长时间,以至于啖世主的魔力与墨清璃的元神交横绸缪,让沈天无法梳理厘清。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沈天心念电转,猛地抬头看向一旁的沈修罗:“修罗,你现在应该能用‘水月镜像’?立刻施展,用你的法器,将我与夫人的心神拉入你的镜中幻境!”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诧异地看向沈修罗。
‘水月镜像’乃是法器镜花水月的核心神通,玄妙无比,可以生成镜像战斗,也能映照心神,构建幻境,甚至干涉现实。
沈修罗如今才七品修为,按理说绝无可能驾驭如此神通。
沈修罗却毫不犹豫地点头,清丽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可以一试!”
这几个月来,她与少主时常切磋,少主总是明里暗里地指点她对幻术、心神的运用,即将掌握《玄狐天变大法》与《幻月流光斩》的武道真意。
她本就天赋异禀,又有半妖血脉加持,对自身本命法器的理解也已远超当前修为境界。
尤其近日得到了法器的第二个部件‘神心镜甲’后,与“镜花水月”的契合度大增,已能勉强发动神通‘水月镜像’!
沈苍闻言大急:“少主!不可!这可是涉及啖世主和噬魂君的心神侵蚀,凶险万分!稍有不慎,您也会被拖入无尽深渊!”
在他心中,主母固然重要,可少主才是沈家的支柱!沈天的安危重于一切。
“我知道风险!”
沈天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但若夫人被啖世主的力量染化,引来啖世主意志降临,我们这里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放心,我有万全把握!老沈,你与琴儿替我护法,绝不能让任何外物打扰!柔娘指挥所有人继续向窟道出口撤离,保持警戒!修罗——动手!”
见沈天心意已决,沈苍只得咬牙应下,与宋语琴一左一右护在沈天和墨清璃身旁,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队伍也在秦柔的指挥下再次行动起来,加快速度向出口移动。
沈修罗不再犹豫,眼眸中瞬间泛起迷离梦幻的七彩光华。
她身后虚空扭动,一头通体覆盖着月华般银辉,眼眸淡金,身后五条狐尾如同孔雀开屏般舒展摇曳的巨大玄狐虚影,骤然显化!
正是沈修罗的武道真韵结合自身特殊血脉化出的五尾玄狐真形!
沈修罗双手随即在胸前结出一个极其繁复玄奥的印诀,悬浮在她身前的本命法器‘镜花水月’嗡鸣震颤,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荡漾起层层涟漪,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心神异力弥漫开来,将沈天和墨清璃笼罩。
“水月镜像,开!”
随着沈修罗一声轻喝,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强行催动远超自身境界的法器神通,对她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但幻境已成!且她的‘灵源归墟’,在源源不断的给她提供元力。
沈天只觉心神微微一荡,眼前景象骤然模糊、变幻。待他重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处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这是沈家大宅,是‘沈天’继承家主之位前居住的西偏院。
院落格局依旧,却弥漫着一股陈腐、阴冷的气息,阳光仿佛被无形的屏障过滤,显得苍白无力。
这里的老槐树、墙角的石磨,甚至窗台上那盆枯萎的吊兰,都与‘沈天’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推开院门走出,迎面却看见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竟是沈天的兄长,早已死去的‘沈隆’!
沈隆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面容与记忆中无异,可脸色却苍白得如同死人,眼神空洞呆滞,周身散发着浓郁的死气与一股极不协调的邪异波动,仿佛一具被强行灌注了邪力的傀儡。
他僵硬地抬起手,指向沈天,用一种干涩、呆板,却又充满了无尽怨恨的语声道:“滚!滚回去!不要去那边——!”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便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向沈天涌来,试图将他逼退,赶出这片幻境。
沈天心神稳固,如山岳般岿然不动,轻易化解了这股冲击。
他凝神看着眼前这诡异的‘沈隆’,心中疑窦丛生。
沈隆已死了一年多,尸骨早寒,为何会出现在墨清璃的心神幻境中?
啖世主的事情,怎么还与沈隆有关?
‘沈隆’的精神冲击无效,身体就猛地一阵扭曲,化作了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受到召唤般,朝着沈家宅院深处的主宅方向飘荡而去。
沈天眉头紧锁,回味着沈隆的话。
这是在警告?
沈天随即摇了摇头,继续往幻境深处行去。
他穿过熟悉的回廊庭院,越往里走,周遭的景象越发诡异。
整个沈家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像是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喜事,可那红色却艳得刺眼,如同凝固的鲜血。
廊下的灯笼散发着惨绿的光芒,照得人影幢幢,扭曲不定。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道路两旁的植物、廊柱,甚至脚下的石板,都仿佛活了过来,表面隐隐浮现出无数只贪婪、饥渴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他,充满了想要将他吞噬殆尽的欲望。
沈天面沉如水,周身纯阳罡气自然流转,将那些无形的窥视和侵蚀意念隔绝在外,步伐坚定地朝着主院方向走去。
突然,一个通体呈暗红色,仿佛由凝固血液构成的孩童,猛地从角落阴影中窜出,速度快如闪电,张开布满细密利齿的嘴,一口咬向他的手臂!
那孩童面目扭曲,眼中只有最原始的吞噬欲望。
沈天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明悟。
——这是墨清璃偷偷祭炼的血傀!她竟也修炼了《血傀嫁魔大法》!
应是为了压制啖世主的侵蚀魔染,将啖世主的力量转嫁入血傀,却在噬魂君力量作用下,控制不住了。
“滚!”
沈天,不闪不避,手臂之上纯阳天罡轰然爆发,炽烈的金红色阳火腾起!
“嘭!”
那血傀孩童一口咬在阳火之上,顿时发出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伤,嘴巴乃至小半个脑袋都被纯阳真火灼烧得滋滋作响,冒出黑烟。
沈天顺势一掌拍出,狂阳碎灭印的霸道力量迸发,直接将这血傀打得倒飞出去,躯体在空中便碎裂小半,残躯挣扎着缩回阴影之中,不敢再露头。
解决了这个小插曲,沈天终于步入了沈家中堂主院。
这里更是被布置成了婚礼的礼堂,红毯铺地,喜字高悬,烛火摇曳,却丝毫不见喜庆之感,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邪异和压抑。
宾客满堂,一个个穿着喜庆的衣裳,脸上挂着僵硬夸张的笑容,眼神却空洞无物,如同被线操控的木偶。
而最令人心头发紧的是,礼堂中央正在进行着仪式。
新郎既不是沈天,也不是墨清璃那早已死去的前夫沈隆。
沈隆的身影坐在礼堂角落,如同一个被遗忘的摆设,僵直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眼神死寂,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身穿大红婚服、凤冠霞帔的墨清璃,则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喜婆搀扶着,站在堂中。
她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眼神空洞中透出深深的绝望。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拼命挣扎,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禁锢着,连一根手指都无法自主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如同提线木偶般,被迫进行着这场诡异恐怖的婚礼。
在主婚人的位置上,站着一个身影。他穿着宽大的暗红色袍服,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由不断蠕动的阴影和贪婪的意念构成,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与噬魂君一般无二的冰冷与阴戾——这分明是噬魂君魔念在此方幻境中的显化!
在这“主婚人”的操控下,仪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一环——夫妻对拜。
墨清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点点转向对面那个所谓的新郎。
那新郎的身影笼罩在一团扭曲的红光中,勉强能看出一个人形,却散发出比噬魂君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贪婪的恐怖气息!
——赫然正是啖世主的意志显化!
它没有具体的面貌,只有一张仿佛由无尽欲望构成的、不断开合的巨口虚影。
墨清璃看着那令人心智崩溃的存在,眼中泪水无声滑落,却连偏开目光都做不到。
她的身体被强行按着,一点点弯下腰,就要对着那代表啖世主的邪异存在拜下去。
一旦拜下,象征着她心神最后的防线继续崩溃,即将屈服于啖世主的吞噬意志。
紧接着,旁边一个傀儡般的侍女端上来两杯酒。
酒杯中的液体浓稠如血,不断冒着气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灵魂的奇异香气。
“喝交杯酒——”那主婚人发出沙哑充满戏谑的催促声。
墨清璃的手被操控着,颤抖地端起其中一杯血酒。
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液体,内心深处那股被强行引动、放大到极致的吞噬欲望疯狂翻涌,有一个声音在她灵魂深处嘶吼:喝下它!喝下它就能满足所有的饥渴!满足所有的食欲!满足所有的渴望!
她知道这是陷阱,是彻底的堕落,可她的意志在啖世主和噬魂君的双重碾压下,已是风中残烛,难以抵抗那源自本能的可怕诱惑。她的手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将酒杯抬向自己的唇边。
墨清璃眼中泪水流得更急,那泪水中充满了绝望、不甘与彻底的死灰。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彻底沉沦黑暗,沦为污秽魔物的未来!
就在那杯缘即将触碰到她苍白的嘴唇,那血红色的液体即将倾倒入喉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道璀璨夺目、炽热如烈阳的金红色光柱,猛地撕裂了礼堂阴邪诡异的氛围,如同天神降下的审判之矛,狠狠轰击在礼堂大门之上!
厚重的大门瞬间化为齑粉。
无尽的光明与热量奔涌而入,驱散阴暗,灼烧邪祟。那些傀儡宾客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上冒出阵阵黑烟,身影变得模糊不定。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沈天周身沐浴在熊熊燃烧的纯阳金焰之中,身后隐约有双日悬空、巨人擎天的恢宏异象,一步踏入了这邪异的中堂。
他目光如炬,直接锁定了堂中那身披嫁衣、泪眼绝望的墨清璃,以及她唇边那杯罪恶的血酒。
光辉灿烂,映得他宛如破开黑暗的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