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田总管一走,苏录苏泰便从床上蹦起来,打开礼盒查看奖品。
除了那四套书之外,李家的彩头是一副《竹石图》,还题有‘新篁解箨粉痕斑,老石嶙峋藓晕斑’,落款‘沈周’并钤‘启南’朱文小印。
苏录对书画收藏虽然一窍不通,却也知道沈周的大名,他是吴门画派的鼻祖,此时已年近七旬,是当世最有名的画家了。就连唐伯虎目前也不如沈周。
分开前黄峨告诉他,沈周的字画一尺一两五,苏录约摸了一下这幅画差不多得将近五十两银子了。
“就这么一幅画这么贵?”苏泰目瞪口呆道:“放在从前,咱家绑住脖子不吃不喝,得干两年!”
“知道什么叫贫富悬殊了?”别看苏录说得淡定,但身为个一年前还为学费发愁的娃,怎么可能淡定得起来呢?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画卷起收好,远离火烛,收起来怕虫吃鼠咬,挂起来又怕风吹日晒,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最后哥俩决定先装回卷筒中,多放点樟脑球藏起来。
邓家的头彩是一方歙砚,看着最不起眼,但却是最贵的一份……因为此砚取自歙州龙尾山老坑石,石色青黑带金星,是南宋歙砚巅峰料质。砚形为蝉形,做工老道,线条流畅。砚背刻南宋文人‘方岳’印,且石质细腻发墨快,无磕碰损伤。
黄峨告诉苏录,眼下南宋歙州老坑砚,流通价就在五十两上下。此砚因带名人款,肯定还有溢价,所以单论价格反倒是七份头彩里最贵。
估计这也是因为邓卿,格外不想让人看轻的缘故。
“这么块黑不溜丢的石头又是五十两?”苏泰依旧咋舌道:“你们文人的钱真好挣。”
“不是文人的钱好挣,是有钱的都玩文雅,盛世兴收藏嘛。”苏录笑着把玩那方宋砚道:“这玩意儿好,平时可以用一下,也不怕虫吃鼠咬。”
“那得咬得动才行啊。”苏泰笑着催促道:“快看看另外几样。”
除了七家的头彩外,贾知州还赏了苏录一件景德镇官窑的青花笔洗。价值五两银子以上。
黄兵宪也赏一支宣城紫毫笔,笔帽为象牙制,笔纽是穿孔的青金石小珠,金线挂绳。苏录还没拿过这么贵的笔呢,也不知道写出字来会不会更贵气。
另外还配了一块顶级的休宁松烟墨锭。正面浅雕‘松鹤图’背面阴刻‘弘治戊午休宁吴氏制’,还配着精致的紫檀木墨匣。简直就是件艺术品,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舍得用这种墨。
这两样黄峨没告诉他价值几何。但苏泰说,这两样加起来,肯定超过五两了……
苏泰是笔墨方面的行家,还认真考虑过要不要以此为业。他说的指定靠谱。
“这么说,今天这些彩头加起来,得有三百多两银子?”苏泰目瞪口呆。
“按理说是这样。”苏录点头。
“乖乖!”苏泰咋舌道:“俺感觉来泸州之后,钱都不值钱了。”
“别激动,这些东西虽然值钱,但没法变现,至少现在没法。”苏录苦笑道:“泸州的顶级文墨市场太小了,咱们上午拿出去,下午主家就知道了。”
“那确实不好。”苏泰理解道:“看来不到万不得已,没法典卖。”
“没错。”苏录点头笑道:“不过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些玩意儿就能救命了。也不用典卖,拿回去给原主,肯定给得高高的。”
“那这些东西可得看紧了。”苏泰闷声道:“还都得保存好了。”
“确实。”苏录重新躺回床上道:“还是在大城市好啊,这种好事儿别说太平镇了,在合江县城也永远碰不上啊!”
“就是就是,你只消一年打一回灯谜,咱就能发家致富了!”苏泰憧憬道。
“这条路没戏了。以后我不会在泸州打灯谜了,不然人家该跟我急眼了。”苏录笑道。
“唉,那太可惜了……”苏泰一阵惋惜,又大聪明道:“不过咱还可以去别处打,成都啊,重庆啊,肯定也有!”
“那我不成混子了吗?还要不要脸了?”苏录无奈道:“总之,灯虎文戏而已,偶尔玩一下可以,不能真当成个营生。”
“好吧……”苏泰点点头,便也躺下道:“反正咱们现在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那倒是。”苏录打个哈欠道:“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哦。”苏泰便吹熄了床头的烛台,屋里陷入黑暗。
但苏录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二哥悠扬的呼噜声,这让他怎么睡呀?“哥你有心事?”
“俺就是睡不着。”苏泰闷声道:“一闭上眼,就担心学得太差,被赶出武学。”
“哥你放心吧,那种地方肯定大部分都是混日子的,你怎么也不会落到差生的行列里。”苏录给他吃颗定心丸道:“当然了,咱们还是要力争上游,争取将来考个武进士。”
“嗯。”苏泰应一声。
结果还是不打呼噜……
“又怎么了?”苏录都无奈了。弟弟我还有段《礼记正义》要背呢。
“俺又幻想中武进士了,一高兴睡不着……”苏泰不好意思道。
“你没幻想娶媳妇啊?”苏录无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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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哥俩都年轻,上半夜没睡好,也不影响他们精神头。
翌日卯时一到,两个书童就来叫哥俩起床了,伺候着两人梳洗过后,又捧来了两人各自院校的袍服。
苏录的这身跟太平书院大差不差,依旧是黑缘白圆领和书生方巾。但大城市就是大城市,袍子从用料都做工都有很大的提升。
衣料手感轻却不塌,上身之后居然还有飘逸感;连领角的弧度都裁剪得刚刚好。不卡脖颈,也不会随着动作晃荡,衬得他整个人都潇洒多了。
苏泰那身更惹眼!只见他头戴黑幞头,两角紧结垂肩。外罩深青曳撒,短及膝,马面分裁,摆缝开衩。箭袖束腕,腰束牛皮带,青布裈裤扎入黑皮靴。整身利落干练,英气勃勃!
“好好!二位公子一文一武,真是英俊潇洒啊!”田总管亲自给两人送来了丰盛的早餐。
两人吃饱喝足一抹嘴,书童背着书箱,便开开心心上学去。
刚到门口,朱家的马车便来了。
“上车!”朱子恭朱子和在车上招呼两人,泸州武学就在鹤山书院隔壁,所以苏泰也可以搭个顺风车。
上车之后朱子恭朱子和神情怪异地打量着苏泰,数度欲言又止。
“干嘛……”苏泰被看得毛毛的。
“你去了学校就知道了。”两人却愈发卖起了关子。
“……”苏泰无奈,只能带着满腔的疑惑,在泸州武学门前下了车。
同样是学校,泸州卫武学就跟县学大相径庭。门前蹲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匾额下伫立着两名持枪军士,气氛相当肃杀。
苏泰出示了入学的文书,军士朝门房里喊了一声,里头便出来一个杂职官,对苏泰笑道:“你是苏泰吧,本官姓周,乃武学训导,是来专门迎你和另一位同窗的。”
武学生是每年秋季入学,这会儿已经开学半年了,苏泰属于插班生,所以他才会担心跟不上。
等了好一会儿,一群罗罗武士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姗姗来迟。
苏泰目瞪口呆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奢云珞,居然跟自己同样的装束。
“好巧啊,咱们又见面了!”男装的奢云珞格外潇洒干练,看着比穿汉人女装还要顺眼。
“你搞啥子吗?”苏泰却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
“我来上武学呀,宣抚司的官职,也要通过兵部的考试才能继承的。”奢云珞理所当然道:“不然我来泸州干什么?”
“哦。”苏泰便从惊讶的状态切回了木讷。
“二位请跟我来吧。”好在训导已经习惯了,武学里青年武官、舍人、武学生,背景一个比一个深。
当然目前还没有深过奢云珞的,都能让卫武学破例招她个女子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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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一脸懵逼的苏泰,单说朱家的马车上。
朱子恭将奢云珞也会到武学读书的消息告诉了苏录,苏录目瞪口呆道:“她不是冲着我哥来的吧?”
“怎么可能?”朱子和便将了解的情况讲给苏录……
奢云珞入武学确实跟苏泰没关系,是她母亲,那位永宁宣抚使奢赛花安排的。
所有土司的继承人都需要在武学甚至国子学经过长期学习,通过兵部的考试,才能拿到朝廷颁发的诰命,名正言顺地接位。
学不学东西在其次,关键是要经过长期的官方教育,对大明有认同感归属感……
且奢云珞属于应袭爵的舍人,跟苏泰不是一回事,正常就该年后报到。之所以在泸州过年,是因为奢云珞在贵州的外婆家长大,而当时黄珂巡按贵州,与土司安氏相处融洽。奢云珞和黄峨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两人是正经的手帕交了。
加上奢赛花也希望两人加强联系,便把她提前送到了泸州……
苏录听完之后只能感叹,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我看那奢云珞,是对你哥好像有点意思。”朱子和最后笑道:“但是放心吧,人家最后是要回去继承土司之位的。你哥的魅力还能大到让人家抛弃一切?”
“那肯定不可能。”苏录也放下心来,两人确实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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