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刀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那个人类呢?”
眼看两柄利斧带动起了劲风,希瓦娜却一把拉住了吼克的肩膀。
唐奇的声音、漆黑的弯刀,都将她的思绪带回了三个月前,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而她其实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一个战士愿意割舍自己的宝刀。
除非他已经拿不起这柄宝刀。
希瓦娜只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那意味着过去被人放水的耻辱,将一辈子烙印在她的心头,成为一道不可磨灭的污点。
唐奇打碎了她的幻想:
“他死了。”
“人类的身体竟然还比不上一头猪。”
或许更多是因为离开大荒漠的黑蛇,历经暗噬的诅咒之后,本就命不久矣。
但唐奇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讨论的事情。
他的目光游离在两个兽人之间,思考着应该先解决谁、能解决谁——
只可惜晨曦一如既往的前去赎罪,否则有她在,这将不是什么值得讨论的问题。
“听着,我不想惹麻烦!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当时让你们离开了,你现在最好让我们也悄悄离开。”
希瓦娜只想等入夜后拿到食物,然后返回部落中去。
“对,因为你很清楚,自己是被放了水才赢下来的。如果你真的败给了黑蛇,你还会心甘情愿的那么做么?”
唐奇冷笑一声。
这让半兽人感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堵塞住,迟迟说不出话来。
“我们从兽人的手中活下来,难道还要感谢兽人老爷高抬贵手么?”
唐奇嗤笑道,
“你自己先挑起的事端,现在来到人类的地盘,害怕麻烦又想着息事宁人,不觉得有些可笑么?”
希瓦娜紧紧咬牙:“那你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我想看看,当人们意识到龙金城出现了兽人时,那些领主们会怎么样。”
通过地下城的推理,唐奇意识到在自己的背后,【女爵】始终观察着这一切。
只是他还无法得知【星辰】与【女爵】之间的关系,更无法确认对方在整个计划之中占据什么角色、分属哪个阵营。
但不论如何,这支兽人部落都是经受了龙金城的许可,才得以抵达晨暮森林、劫掠星梅镇——
如今隐藏身份,试图踏入龙金城,应该也是某个幕后黑手的授意。
那正好可以通过兽人引发的骚乱,捕捉各个领主的动向,确认他们的意图。
才好分辨那两个阵营的所属、与目标。
更何况……
唐奇紧握弯刀,两面开刃的刀尖上,映衬着正午的朝阳,迸发凛冽的寒光。
“更何况,这把刀似乎也不想轻易放过你们。”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头,轻声哼唱道,
“【动力短行】。”
清楚对方态度的同时,希瓦娜知道矛盾已不可避免。
她抓起地上的床单,甩在了吼克的身上,命令道:
“穿上它,站到一边去。”
旋即掂量起手中的巨斧,啐了一口,
“打不过那条黑蛇,还打不过你?”
她听到有人从后门离开了酒馆,以防滋生更多事端,只好决定速战速决。
于是暴吼一声,两眼迸发鲜红的怒焰。
她匀称的肌肉随着吼声一并隆起,就像是向外增扩了一圈,脊椎也像是兽人般弯曲,大喘粗气,抡起巨斧大步冲向了唐奇——
【狂暴】。
在唐奇的眼中,那已经不像是人类持握巨斧。
他分明在斧柄上,瞥见一只粗壮熊爪的虚影。
希瓦娜向前践踏的每一步,都沉重到能踩碎酒馆的地板。
唐奇相信,这样斧头抡在自己的腰际,只会在顷刻间把自己撕碎成两半。
但他不算慌张。
【警觉】的催促之下,他能够捕捉到斧刃的轨迹——
换作以往,他没有自信完美避开这呼啸烈风的巨斧。
但【动力短行】的加持之下,他觉得自己的双腿竟出奇地轻快——
像是靴子上长了一双翅膀,每当他想要迈出步伐,便随着他的心意展翅一瞬,给予了他莫大的助推力。
这让他在踢踏之间,就要临近那柄袭来的斧刃。
而他的身体富有柔韧,灵活地犹如一条游弋湿地的泥鳅。
以至于轻而易举地弯下腰身,任由斧刃从自己的脊背划过,裂缝只剐蹭在他坚硬的皮甲上,没能留下丝毫的痕迹。
“怎么可能!?”
希瓦娜并未留手,因而完全没能料想到,这个在三个月前还需要向自己投降,以寻求活命的诗人,如今竟能用堪称诡异的步伐躲开她的斧刃。
她连忙回转腰身,借助惯性抡动巨斧,要在唐奇临近的顷刻,用第二斧将他拍飞出去。
可直刺的刀锋之中,映衬着一抹凛冽的银光,划出了一道笔直的银线,就要洞穿她的咽喉。
希瓦娜不得已收住力量,将注意力放置眼前,撇过身子,才堪堪躲过刺击。
“扑哧——”
后颈的疼痛骤然袭来。
惊怒之下,她要一脚踹上唐奇的胸膛,却发现唐奇在双脚踢踏之际,已然向后退去数步。
拉开距离之后,他的双脚仍然不停跃动,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在跳舞——也更像是嘲笑她的无能。
“皮肤够硬的,才只是划破了皮肤表面。”
唐奇着眼看向刀尖,根据出血量判断着对方的伤势。
自己手中的‘蛇吻’已经足够锋利。
如果用相同的力气,将之与巨斧相撞,哪怕斧刃被撞碎了,这柄锋利的弯刀也不会留下丝毫的印痕。
可纵使如此,在借助银光割破对方皮肤的一瞬,他仍然觉得自己像是刮在了钢板上——
这是棕熊的图腾,所给予野蛮人的体魄。
“但好消息是,的确伤到了。”
希瓦娜并未理会后颈的疼痛,心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但愤怒之下,她懒得将这微不足道的事情放在心上。
抡动着巨斧再度挥舞起来。
唐奇这次干脆不躲不避,扬起数道刀光,漆黑的锋刃便像是一条条黑色小蛇般,叼中了沉重的斧刃。
“铿锵”一声,半兽人意识到,自己的巨斧甚至没能凿下唐奇的剑舞。
每一次的失手,都让她的愤怒更为旺盛。
这让她没能多加思考,抬升巨斧,鲁莽地向着唐奇的肩头劈落。
“轰隆”一声,巨斧嵌入进红木地板之上。
在她试图将斧头拔出的间隙,侧身避开的唐奇,再度扬起弯刀。
锋刃的残影纷乱挥砍而去,犹如四条漆黑的蛇影,狰狞着尖利的獠牙,剐蹭着她如钢铁般强韧的臂膀,硬生生在浅绿的表皮下,摩擦出四条血痕——
【战技·乱击剑舞】。
这一战技本就是利用快速的斩切,对眼前的目标造成轻度的创伤。
可希瓦娜的皮肤硬度,让刀锋给予的伤害更为浅显——
成了不需要包扎就能自我愈合的程度。
“呃啊!!!”
将巨斧拔出的希瓦娜,又在怒吼中向着唐奇的脖颈斩去。
却发现唐奇已经在鬼魅的步伐下,撤离到了数米之外。
愤怒的野蛮人只觉得自己在被调戏一般,还想在咆哮间紧追其后。
可恍然间,她的脑海之中忽然迸出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诡异的念头:
“愤怒的意义是什么?”
谁他妈会在乎愤怒有什么意义!?
愤怒能让我砍人足够了吗?
她在心中怒吼着,现实中挥砍着。
却再度被唐奇轻而易举的避开,划下两道不算深重的伤痕后,向着更远处撤离。
这次,她脑海中的心声似乎更深沉了:
“砍人的意义是什么?”
谁他妈在乎!
我现在应该做的,是赶紧解决掉眼前这个人类,然后带着吼克赶紧离开这座小镇,入夜后再回来!
“那你明明现在就可以离开,为什么要等到解决之后呢?”
那当然是因为——
希瓦娜忽然迟疑地停顿住脚步:
“我为什么现在不走呢?”
那抹心声犹如一盆掺杂冰渣的冷水,一股脑浇灌在了她愤怒的颅顶:
“所以你的愤怒毫无意义,你的挥砍也毫无意义。人生就是充斥着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也总为这种无意义的举措而浪费着时间。”
她像是在跟自己对话一般,嘟囔着停歇了愤怒。
可转而却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我他妈怎么可能说得出来这种话!?”
她一个从小生活在南方长城之外的野蛮人,除了吃饭,就是砍人,哪考虑过什么‘意义’?
这些玩意儿,不都是那些不需要考虑下一顿吃什么,不需要担心明天会饿肚子的混蛋们,才应该思考的事情么?
从‘愤怒’状态之中脱离出来的希瓦娜,拧眉直视着唐奇:
“你他妈对我做了什么!?”
“做了一个简单的尝试。”
唐奇抚摸着手上的弯刀——
从外表上看,完全感受不到弯刀被赋予了‘情绪’的灵光。
他在借希瓦娜之手,试验【心灵之刃】所带来的效应。
“为什么我会变得如此冷静?”
希瓦娜说不上这份冷静来源于何处。
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臭老头死去的那个深夜。
她在悲愤与痛哭中,斩下一只又一只野兽的头颅,直到最后精疲力竭,才将心中所有的情绪宣泄了出去。
但唐奇却很清楚它的来源:
“因为我把‘贤者模式’的情绪,注入到自己的刀锋上。
嗯,可以把它称作‘贤者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