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松江市,风里已经没了冬天的硬茬子,吹在脸上软乎乎的。
夕阳斜挂在胡同口的老槐树梢上,把影子拉得老长。
“丁零零——”
清脆的车铃声,像是把剪刀,剪开了傍晚胡同里的那股子慵懒劲儿。
周逸尘腰板挺得笔直,双手把着铮亮的电镀车把,稳稳当当地拐进了胡同。
这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在夕阳底下黑得发亮,车圈上的钢丝转成了一片银光。
江小满侧身坐在后座上,右手轻轻揽着周逸尘的腰,左手甚至还闲适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齐肩短发。
两人的配合默契得很,车身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这就是身体掌控力到了极致的表现。
哪怕多带一个人,周逸尘也能精准地感知到重心的每一丝偏移,肌肉微微一紧一松,就把车身给正过来了。
外人看着,就觉得这车骑得顺,骑得稳,看着养眼。
胡同口,房东王大爷正蹲在门口抽旱烟,手里还拿着把蒲扇,有一搭无一搭地扇着。
听见铃声,王大爷眯着眼一抬头。
“嚯!自行车!”
王大爷把烟袋锅子往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来。
“小周啊,这是……买车了?”
周逸尘左脚轻轻点地,车子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纹丝不动地停在了王大爷跟前。
“是啊,大爷。”
周逸尘笑着点了点头。
“刚去供销社提回来的。”
江小满这会儿也从后座上跳了下来,动作利索。
她脸上带着笑,那股子高兴劲儿怎么藏都藏不住。
“大爷,您歇着呢?”
这时候,屋里的王大娘听见动静,也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块抹布。
这一眼瞅见那辆大新车,王大娘的眼睛都直了。
“哎呦喂!”
王大娘快走了两步,围着车子转了半圈,想摸又不敢摸,生怕留个手印子。
“这是永久的吧?瞧这漆水,都能当镜子照了!”
“这大杠,看着就结实!”
在这个年代,一辆崭新的永久自行车,那冲击力不亚于后世门口停了辆法拉利。
胡同里又有两个邻居探出了头,那是隔壁院的老张和他媳妇。
看见这车,老张眼里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
“周医生,行啊!”
老张走了过来,砸吧砸吧嘴。
“这车一百六七吧?钱倒是好攒,关键是这票难弄啊!”
“我那想买个飞鸽的,托人找了半年关系,连个票影子都没见着。”
“你这一出手就是永久,还是加重型的。”
周逸尘也没过多解释,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运气好,正好有个朋友手里有张票,转给我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
但谁都不是傻子。
这年头能有永久车票的,那能是一般人吗?
王大娘看着周逸尘,眼神里的热乎劲儿又上了一层楼。
这小伙子,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本事大着呢。
年纪轻轻当了副主任不说,这路子也野。
“小满啊,你可是真有福气。”
王大娘拉着江小满的手,满脸堆笑。
“找了小周这么个男人,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
江小满脸上一红,但也没扭捏,大大方方地看了周逸尘一眼。
“那是,我看人的眼光准着呢。”
周围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那种羡慕,是实打实的,但也没什么嫉妒恨。
毕竟周逸尘平时的为人处世在那摆着。
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周逸尘从来没推辞过,把把脉,扎两针,那是手到病除。
人家有本事过好日子,那是应该的。
“行了,大爷大娘,我们先回屋了。”
周逸尘不想太高调,打了声招呼。
“还得收拾收拾做晚饭呢。”
“回吧回吧,赶紧歇着。”
王大爷挥了挥手,目送着两人推车进了院子。
等两人身影消失在二门里头,王大爷才重新蹲下身子,往烟袋锅里填了点烟叶。
“看见没?”
王大爷冲着老张努了努嘴。
“这就是能耐人。”
“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婿,做梦都能笑醒。”
老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确实,你看人家那气度,买了这么大个件儿,脸上一点狂气都没有。”
“这才是干大事的人。”
院子里。
周逸尘把车推到了西厢房的窗户底下。
他找了块不用的油毡布,把车座盖了一下,免得晚上落了露水。
江小满站在旁边看着,眼睛就没从周逸尘身上离开过。
折腾这一趟,天色确实不早了。
江小满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窗下的自行车,这才跟着周逸尘进了厨房。
周逸尘掌勺,江小满打下手。
也就是简单的炒土豆丝和白菜汤,但经了周逸尘的手,那味道就不一样。
即便只是切土豆丝,他手中的菜刀也像是长了眼睛。
笃笃笃的一阵轻响,土豆丝切得细如发丝,根根分明,粗细完全一致。
江小满负责烧火,红色的火光映着她的脸上,显得格外精致。
两人配合默契,没多大功夫,饭菜的香味就飘满了小屋。
吃过晚饭,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洗漱一番,两人早早地上了炕。
这年头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也就是看书。
周逸尘靠在被垛上,手里捧着一本医案,神情专注。
江小满则凑在他旁边,翻看着一本不知哪里淘来的小人书。
昏黄的灯光下,岁月静好。
看了一会儿,江小满打了个哈欠,身子往下一滑,缩进了被窝。
周逸尘见状,也合上手里的书,拉灭了灯绳。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炕沿上。
周逸尘准时醒来,那生物钟比闹钟还准。
简单的早饭过后,两人收拾整齐准备出门。
周逸尘掀开窗下盖着的油毡布。
那辆崭新的永久28大杠,在晨光下闪着幽幽的黑光。
他推车出门,江小满锁好房门,跟在身后。
出了胡同口,周逸尘大长腿一跨,稳稳当当地骑了上去。
“上来。”
江小满熟练地跳上后座,两只手自然地扶着周逸尘的腰。
车轮转动,汇入了早高峰的人流中。
这会儿正是上班的点,马路上全是穿着蓝灰工装的工人。
自行车大军浩浩荡荡,铃声此起彼伏。
周逸尘骑在其中,挺拔的身姿格外显眼。
尤其是屁股底下那辆崭新的永久,在这灰扑扑的车流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路边的行人,或是挤公交的,或是走路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吸引过来。
那些眼神里,有羡慕,有渴望。
在这个年代,能骑着一辆崭新的永久带媳妇上班,那感觉比后世开法拉利还炸街。
江小满坐在后座,虽然看不见别人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
她把头轻轻靠在周逸尘的后背上,嘴角忍不住上扬。
周逸尘骑得很稳,这就是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