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栎捏着那只冰裂纹茶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檐外秋雨缠绵,将青云巷的青石板润得发亮,可这淅淅沥沥的雨声,却盖不住穿堂而过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这位表少爷哪是什么西界来的远亲,分明是逃难来的穷小子。”
“可不是嘛,隋管家上周去账房支了五百两,说是给表少爷置备衣物,指不定是打小穷怕了,想在咱们和家捞一笔。”
“嘘,小声点,当心被老太太听见。不过话说回来,他一个外乡人,凭什么住东跨院?那可是从前大少爷的住处。”
这些话像细密的针,扎得和栎心口发紧。他自西界而来,带着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千里迢迢投奔和家。初到时,祖母握着他的手,泪眼婆娑地说“好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那时他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归宿。可谁曾想,不过半月光景,流言蜚语竟如潮水般涌来。
他起身想去前厅找祖母解释,刚走到回廊,就见隋郎尽的儿子隋明远带着两个仆从迎面走来。隋明远斜睨了他一眼,故意提高声音:“有些人啊,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还想占着和家的东西不放。”
和栎攥紧拳头,强压着怒火:“隋公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我乱讲?”隋明远嗤笑一声,“整个和家谁不知道,你从西界来的时候,身上除了一件破棉袄,连个像样的物件都没有。如今住着和家的房,花着和家的钱,不是想霸占家产是什么?”
仆从们跟着哄笑起来,那些笑声像一把把尖刀,刺穿了和栎最后的尊严。他猛地推开隋明远,转身冲回东跨院。
进了房间,和栎将桌上的书信铺开,笔墨早已备好。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可指尖还是忍不住颤抖。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躺在病榻上,拉着他的手说:“栎儿,去青阳城找你祖母,和家是你的根,他们会待你好的。”那时他信了,可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厢情愿。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窗棂,发出“啪啪”的声响。和栎提笔写下:“祖母亲启,孙儿栎自西界而来,本想寻一安身之处,却不想给和家带来诸多纷扰。如今流言四起,孙儿不愿因一己之故,让祖母为难,更不愿背负‘霸占家产’之名。今留书一封,就此别过,望祖母保重身体,孙儿他日若有成就,定当回来孝敬祖母。”
写完信,他将其折好,放在桌上,又把祖母送他的那枚玉佩留下——那是和家的信物,他不能带走。随后,他背上简单的行囊,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父亲留下的一本旧书。
走到院门口,他回头望了一眼东跨院。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还没来得及熟悉,却要就此离开。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和家。青阳城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雨幕中回荡。他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只知道不能再留在和家,不能让那些流言蜚语玷污了父亲的名声,更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口中“不劳而获”的人 。
此时,和家正厅内,老太太拿着和栎留下的信,手不停颤抖。隋郎尽站在一旁,假意安慰:“老太太,您别生气,这孩子年轻气盛,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
老太太狠狠瞪了他一眼:“隋郎尽,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流言是谁传出去的?你儿子在回廊上刁难栎儿,当我真的不知道吗?”
隋郎尽脸色一白,慌忙跪地:“老太太,奴才不敢,都是下面的人乱嚼舌根,奴才这就去查!”
“不必了。”老太太叹了口气,将信放在桌上,“栎儿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和家对不起他。你现在就派人去找,一定要把他找回来,告诉他,和家永远是他的家。”
而此时的和栎,早已走出了青阳城。他站在城外的山岗上,望着远处的和家方向,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会以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地回到和家,让那些曾经诋毁他的人,刮目相看 。
雨渐渐停了,天边泛起一丝微光。和栎握紧行囊,转身朝着未知的远方走去,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定 。
晨雾漫过青阳城郊的官道,和栎望着前方岔路口的路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行囊边缘。负气离开和家已有三日,他一路向北,草鞋磨穿了底,脚底渗出的血珠与泥土混在一起,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昨夜在破庙避雨时,他翻出父亲留下的旧书,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块刻着“虞”字的墨玉。指尖触到玉上温润的纹路,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若将来在和家难立足,可往北境尚武合宫,寻虞蓬空先生,他欠我一份人情。”
那时他只当是父亲随口嘱托,如今却成了唯一的生路。和栎将墨玉贴身藏好,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终于不再迷茫。尚武合宫北庭,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行至第三日午后,他途经黑风岭,刚绕过山坳,就听见前方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循声望去,只见三名黑衣修士正围攻一名青衣少女,少女手中长剑已布满缺口,肩头渗出血迹,显然已支撑许久。
“把怀中的青冥草交出来,饶你不死!”为首的黑衣修士狞笑着,手中短刀直刺少女心口。和栎虽自身难保,却见不得这般恃强凌弱,他摸出腰间仅有的护身符——那是祖母偷偷塞给他的,捏在掌心,趁着修士不备,猛地将符纸掷了出去。
符纸在空中化作一道金光,虽威力有限,却也逼退了黑衣修士。青衣少女趁机退到他身边,低声道:“多谢公子相助,此地危险,你快走吧!”
“要走一起走!”和栎握紧拳头,体内微弱的灵力虽不足以支撑术法,却也摆出防御姿态。黑衣修士见他不过是个炼气期修士,不屑地嗤笑:“不知死活的东西,今日便一起收拾了!”
就在此时,一阵清越的笛声自山间传来,笛声入耳,黑衣修士手中的兵器竟开始颤抖。为首者脸色骤变:“是尚武合宫的人!撤!”三人转眼消失在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