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被彻底封锁死。
所有人在屯田大典附近官方驿站居住的官员,都只能在‘屯田园区’内活动。
虽然没有被彻底禁足,还是能够允许外出,可毕竟在这个时候,人心惶惶,到底刺客案牵联了多少,谁都不清楚,当然要谨言慎行。
因此,所有人全都龟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等着锦衣卫去查,去问,把一切都太平。
皇帝原本跟官员住在两个地方,中间还相差十余里。可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不可能再移居宋氏老宅这个行宫。
万一,太子真的是反贼呢?
如若他栽赃陷害了,那倒还好。可要是真的查到了他的头上,将太子给逼急了。
那只有几千御林军保护的皇帝,那便是待宰的羔羊了。
但是,太子又不可能是反贼。
哪怕,他真的是。
因此,就像是柯南里的别墅杀人事件一样,每个人都逃不掉,只能够在狼人杀里,直到决出胜者来。
皇帝,也在这相对简陋的大典外,太子居住的地方,留下了。
“父皇,此事一定要彻查,一定要狠狠的查,无论背后是谁,只要牵扯到了名字,就得杀头……”
大堂里,太子跪在皇帝的面前,十分激动的说道。
“牵扯到谁杀谁?”皇帝看着这个太子,流露出了一丝冷笑,“牵扯到中平王杀中平王,牵扯到晋王也杀他,你要朕把你所有的兄弟全杀光吗?”
皇帝,又来恶意揣测了。
依旧是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姬渊的儿子来对待。
那叫一个恨。
如若是以前,太子已经害怕了。
开始疯狂的揣测了。
可是,他经历过了洗礼。
“父皇,倘若是儿臣的兄弟做了这些事情,无论是中平王还是晋王,都一定要诛杀。”太子看着自己的父亲,语气铿锵,态度坚决道,“包括儿臣,如若也涉及到了此事,跟这般违背人伦,对天子不忠的谋逆之举有关,也只有死才能赎罪!”
太子这一番话,直接就把皇帝给怼住了。
原本他是一句带着威吓的试探,可现在却变成了太子的倒逼。
并且,有理有据,占领着忠孝的大义,让哪怕是独裁的皇帝,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再搞一言堂了。
太子敢如此放话,且一点儿余地都不留,为什么呢?
那就说明他不仅跟这事没有掺和,没有牵连,完全不知,甚至有信心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他与他的朋党手中的把柄。
就好比亲子鉴定。
强烈的拒绝,撕心裂肺的发誓,警告的威胁,有了这些表现,那甚至都不用去查了。
百分百能赢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因此,太子才能够理直气壮的对他的父皇说出这种话。
目的呢?
至少让中平王死。
有机会也弄死晋王。
这一瞬皇帝确定了,他的太子没有问题,可以直接排除嫌疑。
“子盛,朕相信你。”
皇帝注视着他的眼睛,道:“并且朕,甚爱你。”
皇帝哪怕真心对儿子有感情,也因为傲娇…啊不,至高无上的威严,不可能向他的孩子表达出爱来,更别提用这种露骨的直说。
“父皇,儿臣知道。”太子十分感动的说道,“您为了帮儿臣铺好路,不惜亲自解除忤生的兵权,留下这不太好的名声。儿臣,全都看得见。”
“刚才宴会,你看到了那个锦衣卫吗?”皇帝突然问道,“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父皇,儿臣当时惶恐后怕,没听到……请恕罪。”
太子什么都听到了,但是他不想认。
没有发生的恩情,他不想去偿还。
皇帝握着扶手的手,轻轻的攥了起来。
皇帝哪怕对你没有恩泽,你也要去找皇帝给了你什么恩泽。
你竟然让皇帝主动去说,我怎么对你好?
“朕告诉你。”皇帝再一次的忍耐,继续的说道,“那锦衣卫,是朕安排的,在屯田大典之上,汇报北凉造反的军情的。”
太子其实原本也有这种猜想,而皇帝这么说之后,他更加确定了。
这种逻辑,是自洽的。
也就是父皇,是真的要帮自己背黑锅。
“父皇……北凉真的造反了吗?”太子十分惊愕的问道。
“北凉不造反,你怎么理所当然的解除魏忤生兵权?”皇帝反问道,“欲加之罪都没有,说拿下就拿下,你当这朝堂是土匪的聚义堂?连聚义堂,也得讲个义吧。”
“可是儿臣答应了宋时安,只要他们肯放权,就留他们一条生路……”太子十分焦急的说道,“秦廓朱青等人若真当反贼了,我就失信于宋时安,他也没办法再入朝堂了啊。”
“那就不入了。这大虞,没有他俩,依旧是大虞。”
皇帝在威吓后,苦口婆心的说道:“朕唯独在乎的,就是你的皇位坐稳,一直坐到老死,不被任何人掣肘威吓,懂吗?”
“……”太子眼眶瞬间一润,感动的身体颤抖,逐渐泪流满面,语气断续道,“父皇的良苦用心……儿臣无以为报……”
太子哭的十分打动人心,皇帝也有些潸然泪目。
“子盛,这事跟晋王无关。”在此父慈子孝的时刻,皇帝也开口道,“朕的那一双眼睛,不会看错的。”
放过晋王。
“父皇。”泪汪汪的看着皇帝,太子哽咽的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
晋王,太子答应暂且不弄他。
“还有,那中平王为何要杀朕?他,有何理由要杀朕?”皇帝再反问,“杀了朕,他能够得到如何好处呢?”
“父皇,您的宽容会让某些不肖子孙变本加厉,不以为然的啊。”
在太子这里,中平王绝对要死。
“那就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皇帝决定道。
“陛下,谋杀皇帝按照大虞律得株连九族。若是皇室,也得处以绞刑。”太子在这时称起了职务,苦口婆心的劝说道,“中平王他养的戏班,他献上的大戏,而且并非临时起意,已准备了数月。如此证据确凿,除非能够找出是其余人哄骗他的如山铁证,如此轻判,恐怕让天下人心不服啊。”
皇帝,说不过太子了。
他的杀伐之心,太重了。
可是,这没有错。
如若自己是太子,那中平王现在就得死,皇帝死后,晋王也得死。
全杀。
太子,他已经很会做皇帝了。
可这份果断和英明,让现在的皇帝不太舒服了。
明明他更像自己了,可皇帝却感到不舒服。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看来,自己还真是个讨人厌的皇帝。
面对太子真挚的话语,皇帝没有再去与他争辩,只是良久的沉默后,道:“子盛,要善待兄弟啊。”
“父皇,儿臣一定会善待兄弟,只要他们对您忠诚无二!”
太子答应得很快,快到看起来没有经过任何思考。
可又能怎呢。
“那你下去吧。”
“父皇,儿臣告辞。”
就这样,太子离开此处,回到了自己临时的宅子。
而在刚坐下没多久,喜善便进来了,向其禀报道:“殿下,那孙悟空所有的同伙都在严刑拷打……不过还没等上刑,他们就什么都招了。甚至,还乱说些奴婢都没有问过的话,看起来不像是知情。”
他刚说完,太子便瞥了他一眼,道:“陛下不是说了,你谁都能调查,包括本宫吗?为何要来向本宫禀报。”
这话一出来,喜善便连忙的跪下,匍匐着身子,激动的说道:“奴婢是陛下的鹰犬,也是太子的鹰犬。奴婢就算查任何人,也绝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犯上,更不会让任何人胡搅蛮缠,牵扯到殿下您!”
喜善心里有数的很。
皇帝迟早会死的。
自己要伺候的,自然是下一个皇帝。
皇帝那么说,纯粹是做给百官看。
当然,自己对着刺客的那一餐盘,绝对是一个大功。
要不是自己,皇帝差点就死了。
可以说,他救了皇帝的一条龙命。
有这个履历在,他日后只要不犯太过火的罪过,那就是一个免死金牌。
他在宫中的地位,也终于能够比拟曾经的陈宝。
“嗯。”太子对于这个回答十分的满意,说道,“起来吧。”
“谢殿下。”
喜善缓缓爬起身,躬身在了太子对面。
“人是魏翊渊指使的,已经没有任何异议了吗?”太子问道。
“除了中平王没有认以外,似乎没有异议。”喜善道,“不过他们这些唱戏的说,他们原本就不是一起的,都是被班主看上四处凑的,有几人在组戏班前是认识,而那个孙悟空,其余人先前也不认识他。”
“……”太子表情沉了一下,有些严肃起来,“你说。”
喜善稍稍凑了过去,小声的说道:“戏班先前还有个东家,不过从来不露头,都是派人去管教他们,这次也没有来。”
果真,查出来了一些东西。
虽然这并不能说明魏翊渊就是被人做局,可至少让这事变得有些阴谋论起来。
“不过,这个戏班早在要搞屯田大典之前就组好了,买入这个戏班也是中平王主动派人说的。而那孙悟空,也早就在了。”喜善解释道。
这个案子,真是没有一点疑问。
你说是别人陷害的他,可买戏班是魏翊渊主动的。
你说那是有人故意套他,知道他会在屯田大典当场对皇帝的献礼,可早在朝廷都没有传出要搞大典时,这戏班也已经有了。
这个刺客,也不是突然变出来的,他老在就在戏班里了。
“严刑拷打吧。”太子道。
“殿下,继续拷打那些戏子吗?”喜善问。
“都说到这个份上,还让他们说什么?”太子冷漠道,“是中平王。”
……”喜善真的有点怕了,“要对皇子用刑吗?”
“他是皇子,但他首先是谋杀皇帝的刺客。”太子道,“哪怕是本宫的手足,本宫也不能法外开恩!”
父亲,我听你的,在狠狠善待兄弟了!
“是,殿下!”喜善虽然怕,但对太子要绝对忠诚,所以他决定跟团。
“还有。”太子想到这里,有些严肃起来,沉重的说道,“给赵毅将军派去加急命令,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并让他稳住大军的同时,看好华政。”
原本,太子想借着这个机会收买一下华政,直接把他给转化了。
可谁知道会出这么个事。
倒不是他觉得华政会跟这件事情有任何牵连。
因为用脑子想想都知道,华政已经是勋贵杰出代表了,他疯了要去博这种不成正比的富贵?
但毕竟他曾经是晋王党。
中平王又是晋王的同盟。
要是他听说发生了这种事情,中平王还被关押了,他肯定会胡思乱想——难道说太子把我调虎离山,其实是为了将晋王党一网打尽?
人,是真的会被吓死的。
华政掌控了兵权,真要逼急了,也是有可能造反的!
“是,殿下。”喜善点头。
“还有,一定要快。”太子道,“这件事情压不住,迟早要传过去。但只要尽快让赵毅将军得知这边的情况,大军就能稳定。”
“是,殿下。
喜善,去做了。
太子,也像个精密的机器,认真布局的每一步。
将自己的龙椅,建造的越来越坚实。
……
深夜,宋时安和心月在寝屋里,紧紧的站在一起。
毕竟心月本就是她的贴身侍卫。
不过大半夜还同房(同在一个房间)这种事情,只有今天在做。
“真别说,这中平王突然的刺杀,还真对我们有利。”掩着嘴,心月小声道。
“那肯定。”
宋时安也掩着嘴,小声的说道:“毕竟是我做的。”
“……”
心月错愕的愣住了。
而在宋时安跟他揭晓完一切后,她则是完全的傻眼。
然后,宋时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说起了让她更恐怖的事情:“我终于反应过来了,华政去哪了。但正好,他回不来了。”
说罢,宋时安将刚才写好的一封信,塞在了信筒里。
然后一脚,将在书案之下某块地板踩得翻转。
那是一个狭小的洞口。
宋时安的信筒,扔到了里面。
哐当一声,砸在坚实的石头地面上。
密道内伸出一只手,拿起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