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陈逸等人还有希望回到蜀州府城。
漂泊大雨下来,他们回镇上的宅子都困难。
所幸沈画棠随身带着雨伞,可以让陈逸和萧婉儿两人遮一遮。
这样一来,萧婉儿就不可避免的靠在陈逸怀里。
尤其大雨之下,道路泥泞,矮马深一脚浅一脚的踢踏着。
使得两人坐在上面摇摇晃晃。
起初萧婉儿还有些避讳,会刻意跟陈逸拉开一点距离。
但是随着雨急风骤,她本就病弱的身体便有了些不适。
哪怕她身上穿着厚厚的大氅,内里有貂皮坎肩披着,整个人仍像是冰块般散发着寒气。
陈逸自是感受到了,略一思索明白过来。
极寒之体受不得风寒,更何况像此刻这般受雨打风吹?
迟疑片刻。
陈逸眼角扫过前方拖着矮马的沈画棠,便一手搂住萧婉儿腰身,一手悄悄以指抵在她的命门穴上——第二腰椎正中与肚脐平齐。
萧婉儿感受到腰间力道,虚弱的侧过头,苍白嘴唇微动:
“你……”
因为顾忌前面的沈画棠和康明两人,她没有说出后面“别”字,只拿那双明亮的眼眸注视着他。
陈逸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着道:“你这大氅厚实得很,也让我暖一暖。”
说话间,他借助手指,施展以气御“指”。
一缕缕极微弱的真元缓缓渡过去,温暖萧婉儿的身体。
萧婉儿本还虚弱冰寒的身体顿时好受一些,全身上下仿佛有暖流拂过,驱散了她体内冰寒。
她不知是何缘由,但也没去多想,只当是这段时日喝药的效果。
“我……”
不等她说完,陈逸紧了紧搂着她腰的手,笑着问道:“大姐,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萧婉儿羞急,却又没办法明说,便悄悄曲起手臂以大氅反裹住陈逸那只大逆不道的手。
防止被沈画棠、康明两人瞧见。
做完这些,萧婉儿稍稍松口气。
不过想到身后的坏人,她脸上又浮现些血色嗔怪道:
“你,你该多习练武道了。”
“看画棠和停云她们,不论刮风下雨、酷暑严寒都不受影响。”
“还有无戈,近来他每日都去演武场,据说二叔夸了他几回。”
陈逸听完,忍不住笑了一声,心说:
“大姐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身子骨刚一回暖些就开始教训起我来了。”
不过也清楚萧婉儿面皮薄,倒也没去反驳,连声应好。
“事急从权,谁想到晴天会下雨。”
“蜀州的秋天就是这样……”
前面的沈画棠听到两人对话回头看了一眼,待看到他们姿势,眉头微微皱了皱。
想了想,她径直回过头去,脚步不由得加快些。
二姑爷当真过分,贴得那么近做甚?
哼,还是赶紧回宅子,省的他又起什么幺蛾子。
显然沈画棠只注意到陈逸和萧婉儿贴得太近,没有察觉陈逸那一缕微弱的真元。
走走停停间,雨势越来越大。
可坐在矮马上的两人却是毫无所觉,一路说说笑笑。
大多是萧婉儿在说医道学院的事,诸如她对学院的规划,建造几间学斋、宿舍、库房等等。
“希望在学院建成之前,我能找到合适的院长、教习人选。”
陈逸想了想说道:“医道圣手等闲不会前来,但也不绝对。”
萧婉儿侧头问:“你有办法?”
“多花些银子就是,当然也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明医道学院的益处。”
“话虽如此,可我希望第一任院长不仅仅精研医道,也要有医德和教授能力。”
见萧婉儿迟疑,陈逸笑着摇头:“倒也不难。”
“回去之后,你就命人将大魏境内的医道圣手都找出来,然后一一给他们去信就是。”
“都请来?”
“当然。”
“大姐,你所建的医道学院乃是咱们大魏朝第一座,这等青史留名的好事,岂能没有点门槛?”
陈逸虽是不知道大魏朝有哪些医道圣手,但他清楚人性。
医道圣手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会为名利所累。
越是抬高医道学院的门槛,越会引来一些真正有本事的人。
萧婉儿仍没有想通其中关要,“这样真的可以?”
在她看来,医道圣手等闲不出山,似这等书信邀请或许不太尊重。
陈逸知道她是想学刘皇叔三顾茅庐那类,当即说道:
“若是大姐有顾虑,不妨就以医治某个人的名义请他们前来,不提学院对他们考评之事。”
闻言,萧婉儿脸上露出些笑容,“可以。”
顿了顿,她再次问道:“那医治谁合适?”
陈逸微一挑眉,手上紧了两下,笑道:“你。”
“我?”
“不成不成,小时候父亲早已带我遍访名医,我的身体病症早已传遍大魏。”
“若是他们得知是我,怕是都不会前来。”
陈逸一想也是,医道圣手也不过是小成境界,根本不可能治得好萧婉儿。
思索片刻。
他沉吟道:“那就只能是老太爷了。”
萧婉儿微微一愣,“爷爷?”
接着她反应过来,脸上笑容更盛说道:
“待回府后,我就去找爷爷商议,希望他不会拒绝此事。”
“相比我身上的病症,爷爷身体是常年征战累伤所致,或许真的有人能够治愈他。”
陈逸点点头,“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众多,相信会有神医存在。”
他之所以提及老太爷,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事实上,他曾经以望气术查探过萧老太爷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除了那些伤病外,最重要的是老太爷年事已高,寿命无多。
等闲的医道圣手来了怕是也束手无策。
除非他亲自出手。
即便他同样没办法完全治愈老太爷,也能为老太爷延年益寿、缓解病痛,活个十几二十年还是很轻松的。
一个时辰后,天光早已暗沉一片,陈逸和萧婉儿等人方才回到镇上的宅子里。
洗漱,换衣,用过晚饭。
几人便都在这里住下。
不过因为这处宅子比侯府小了许多,所以陈逸所住厢房就在萧婉儿对面。
沈画棠带着娟儿翠儿守在萧婉儿房内的隔间。
刘四儿干脆被安排住在马厩旁边的下人房间。
左右无事。
陈逸早早地躺在床榻上。
因为担心沈画棠会察觉他的动静,所以他连四象功都没修炼。
哪知还没等他进入梦乡,门外就想起敲门声。
“妹夫,睡了吗?”
陈逸微一挑眉,心说萧婉儿?
随即他便坐起身应了一声,过去打开房门,见萧婉儿、沈画棠站在门口。
并且她们还都穿戴得齐齐整整,不像陈逸只穿着一套轻便长衫。
萧婉儿扫了一眼,微微低头说:“我……见谅,打扰你休息。”
陈逸看到她手里拿着纸笔,猜到应是跟医道学院有关,便让开身形请她们进来说。
“这么晚不睡,大姐为了医道学院当真废寝忘食啊。”
萧婉儿被他说中心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她本就性子单一,倒也没有就此离开。
然后她将手里的纸张放在桌上摊开,说:“我随手画了一张草图,你看一看。”
“这么快?”
陈逸微一挑眉,拿过那张纸看了一眼。
萧婉儿的画技不错。
寥寥几笔就勾画出医道学院的大致布局。
并且所画得山水走势、宅院、住所都与白天看到的猴儿山外情形一般无二。
陈逸看完后,思索片刻,便直接拿起毛笔在纸上修修改改起来。
萧婉儿一怔,侧身站在他身后,明亮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纸上。
旁边的沈画棠却没有在意什么医道学院,只盯着陈逸和萧婉儿。
看着看着,她心下不免叹了口气。
她不免想起白天听到的陈逸萧婉儿的对话。
那些关于“不治之症”的话,很难让她对萧婉儿没有同情之心。
“若是二姑爷不是二姑爷,而是大姑爷的话,他与大小姐倒也般配。”
“可惜……”
可不可惜的,此刻的陈逸和萧婉儿都不在意,一心只在医道学院上。
没过多久。
陈逸几笔画完后,纸上的简略草图便换了一个模样。
整座医道学院虽然还是依山而建,但是相比萧婉儿所画,不论布局还是配置都强出一截。
特别将医道研究所用的学斋与水道连接在一起,使学院布局更加合理。
并且,陈逸还增加了一些亭台楼阁,以及后续学院扩大的规划。
他看着纸上草图,向萧婉儿解释说:
“初时人员不用太多,有个一百名学员就能让学院运转起来。”
“四座学斋、二十间宿舍和教习们居住的小院子足够用了。”
萧婉儿下意识的点点头,她看看纸上布局图,又看看陈逸,蓦地道:
“妹夫,你的画技是不是也很厉害?”
陈逸一愣,“大姐,现在你不该是关注学院的事吗?”
不过他也没有否认,笑着继续说:“我画道刚刚入门,还有待精进。”
这话并非自谦。
他的画道的确到了小成境界,但是毕竟学习时日较短,水墨等画技熟练度不高,仅是比初窥门径好一些。
可听在萧婉儿耳朵里,却不这样认为。
她一脸赞叹的说:“妹夫当真厉害。”
虽说她早就知道陈逸精通琴棋书画四道,但她只见过书、棋,以及那惨绝人寰的琴道。
如今看到陈逸显露画道,她的心里莫名高兴。
陈逸哑然失笑道:“还是先看看这图纸有没有补充吧。”
“没有,我觉得很好,你比我想得更周全些。”
“要不等医道学院建成,我请你在学院任教?”
“我?我不会医道教什么?总不可能让我教他们琴棋书画吧。”
“好啊……”
一点都不好。
陈逸若是有心掺和医道学院的事,他何必费心栽培马良才,早就用“陈余”身份毛遂自荐了。
何况他自身还有其他事要做。
一如贵云书院,一如济世药堂和百草堂,以及其他更重要的事。
闲聊片刻。
萧婉儿想起先前说的那幅画,便请陈逸去了她父母曾经住的厢房。
吱呀声中,房门打开。
沈画棠点燃房内的油灯。
火光照亮时,陈逸一眼便看到那幅挂在房间中央的画。
——穿着锦衣长袍的萧逢春、一身粉色长裙的傅晚晴以及两名笑得灿烂的孩童。
陈逸打量片刻,心中不免感叹:“难怪萧婉儿、萧惊鸿和萧无戈三人样貌出众。”
即便画上是幅水墨彩画,笔法不那么精细,他也能看出萧逢春其人长相英俊,傅晚晴样貌国色天香,无愧她江湖四大仙子之名。
萧婉儿自也看到了那幅画,脸上本还带些的笑容渐渐消散,眼眸里略带伤感。
“过去这么多年,我始终忘不了……”
忘不了什么她没说下去。
陈逸却是知道她在说萧逢春和傅晚晴,想了想,他躬身一礼:
“岳父岳母在上,女婿陈逸陈轻舟拜见。”
萧婉儿一愣,侧头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伤感顿时去了大半,掩嘴笑道:
“你的确该拜一拜。”
“先前你和二妹大婚时逃婚,可是错过了跟二妹的仪式。”
陈逸笑了笑:“我记得后来在刑堂重新来过?”
萧婉儿白了他一眼:“那怎么能算?”
顿了顿,她再次看向那幅画,语气略低几分说:
“若是父亲母亲还在,他们定然饶不了你。”
“他们在的话,或许我就不能来到萧家了。”
陈逸可是清楚他能入赘萧家,根本缘由就是萧家颓势且青黄不接。
若是萧逢春、傅晚晴没死,萧婉儿也好,萧惊鸿也罢,都不可能招人入赘。
以萧家的传承来看,她们姐妹估摸着会挑选一位如意郎君。
最差也得是陈云帆那一类的。
总归不可能轮到陈逸这位江南府陈家的庶出子。
看了片刻。
萧婉儿便将那幅画取下来,一边卷起来收好,一边笑着说:
“等妹夫你哪天得空,能不能帮我临摹一幅新的画?”
“我想着给二妹和无戈都留一幅。”
陈逸看着她的动作,点头道:“等我再熟悉下画道吧。”
他知道萧婉儿忘不掉已故双亲,自是不可能推脱不画。
只是他现在的画道画技的确不精,临摹出来的东西也没什么神采。
多等几日,他或许能画出不一样的效果。
闲聊几句后,三人各自回到房间。
陈逸看了一眼对面的厢房,平静的脸上露出些笑容。
“晚安,萧婉儿。”
恰在这时,子时至,金色光芒闪过——
【每日情报·玄级上品:亥时六刻,隐卫雌虎于烟花巷春雨楼夜会婆湿娑国人。可获得少量机缘。】
雌虎,楼玉雪?
婆湿娑国人……兰度王的人吗?